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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绝望

彻底的绝望,是该离开的时候,她看不到他的幸福,却再没力气祝福。

马不停蹄,苏楠开车掉头返回上海。

在车上,江睿不停地拨打林默的手机和她家里的电话,可惜,没有人接。他急得偏头痛再次发作,可他根本就不顾头痛,手指机械地拨打电话,一分钟都不肯停下来。

“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也许,也许她只是和雨泽出去了。”苏楠的安慰没有效果,反而提醒了他拨打柏雨泽的电话。回复他的也只是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睿打遍了所有的朋友,都没有林默和柏雨泽的消息,就连柏雨泽家里都打过了,要不是苏楠机灵,搪塞了几句,说不定会引起柏妈妈的担心。他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不停地催促着苏楠将车开得再快些。

其实,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林默还在家里,只是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对外界任何的动静都没有反应。

她在客厅里游魂一般地来回踱步,无法压抑身体里躁动的血液时,拿出药瓶吃两粒药,然后继续踱步。她的脑海里只有苏楠伤心的表情,只有江睿最后说的那句话,然后眼前闪过许许多多人的脸,熟悉的,陌生的,她竟然都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她甚至忘记了她有没有吃药。

整整一个晚上,她不停地走来走去,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去服药一次,一直到药瓶里的药全部吃光,这才停了下来。

她拿起车钥匙,门也不关,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到楼下发动汽车。然后一踩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她要去找章韵,她需要吃药,需要休息。睡醒以后,一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发生。

还坐在她家小区对面的柏雨泽看见她的车飞快地从眼前驶过,心里泛起一丝诧异,再看她的车在路上行驶的样子,慌忙站起来。林默的车一向开得很稳,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如同喝醉酒的醉汉?

他连忙招手叫了一部出租车,吩咐司机紧紧地跟在林默后面。

他不知道这么晚她要去哪里,但冥冥中有种感觉,今天,他能够知道些什么,关于林默。

他跟着她,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驶,好几次都让司机开到她前面迫使她停下来,却没有成功。他觉得,她的车就像黑暗中的精灵,随时可能从眼前消失。

她和她的车都没有消失,而是驶进了一个住宅小区,林默更是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走了进去。他跟过来,看见门口有块牌子,上面写着“章韵心理咨询工作室”。

他大吃一惊,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这才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

“现在是休息时间,如果有需要请明天再来,牌子上写有工作时间。”门没有开,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柏雨泽抬起头,正对着门上的猫眼,说:“我是柏雨泽,我想找林默,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门被打开了,里面的女人看起来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走进章韵的工作室,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跟着她才找到这里。”

章韵对他点点头,仿佛对他的身份一点都不好奇。她指着最靠里面的一扇门对他说:“林默在里面,她今天很奇怪,好像很累的样子,精神很差,可能已经睡着了,我劝你让她好好睡一觉。”

刚才看到林默的样子,吓了章韵一跳。她就如同鬼魂般飘进来,一张口就是药吃完了。章韵扶着她走进治疗室,让她躺在诊床上,然后拿了两片药喂她服下,她半梦半醒的样子,双手垂下,完全没有力气再动一下。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关于她。”柏雨泽问。

章韵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我曾经拿过两颗她放在维生素E瓶子里的药片,我朋友的父亲帮我拿去化验,告诉我是抗抑郁的药。”

“没错,是我开给她的药,她有抑郁症,而且很严重。可能是她控制得好,平时很难看得出来。为了不让你们知道,她一直把药片放在维E的瓶子里,随身携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时候,苏楠还没有出道,大概是她们一起参加歌唱比赛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她是在电视台,正巧那天有个栏目请我去当嘉宾,我在楼道间接电话时发现她发病。然后我给了她一张名片,她就自己找到这里。可是,我从来没有真正为她治疗过,她来,只是为了睡觉和拿药。”

“睡觉?”

“她有很严重的失眠症状,一天最多也就睡4个小时,但是很奇怪,在这里,她可以睡得很正常。”

“苏楠出道也有6年多的时间,难道她一直是这样?”柏雨泽觉得不可置信。

“是的。”

章韵看着柏雨泽一边苦笑一边落泪,心情异常沉重。她能看出他对林默的感情,是那么的浓烈深刻。

如果爱情也不能治疗林默心中的伤痛,那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可以陪着她吗?”柏雨泽满眼的恳求。

若是平常,或者里面的人不是林默,她肯定会断然拒绝,因为她必须尊重病人的隐私。但经过谈话,她已经算是放弃了原则,不在乎再放弃一次。

柏雨泽轻轻地推开门,屋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屋外的灯光渗进来,让他看见林默躺在一张床上,闭着眼。他关好门,走到她身边凝视了一会儿,最后坐在了诊床侧边的沙发上。

他忽然觉得,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睡觉,也是一种幸运。而这一刻,对她那并不深刻的恨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面对这样的她,他怎么都恨不起来。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病呢?而且病了那么久。

林默动了一下,似乎换了个姿势,整个身子几乎背对着柏雨泽。没多久,他忽然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

那个声音轻轻柔柔的,虚无缥缈,若有若无,他像是一下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章韵,你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吧!现在,你要听吗?”

柏雨泽坐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林默的背,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不敢作声。

而林默似乎根本不在意是否有人回应她,脑海里的画面已经回到了多年前,那段经历了幸福,又马上失去的时光。

……

与江睿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她的感冒没有完全好,江睿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两天的时间。第三天,她强烈要求他回家,本来江睿回来休假的时间就不多,她不能自私地将他绑在身边,而完全不考虑他的家人。江睿抵不过她的意思,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一走,好几天没有了消息。

她一边担心,一边自我安慰,江睿的家人和朋友一定是太久没见他了,所以这几天没来看她也是正常,她每天打工完回家就守着电话,可江睿一次也没打来过。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江睿说过要过完新年才会回学校,当时他们还约好一起倒数跨年。可就在12月27日这天,她期待的心情完完全全被一个消息打碎了。

放学后,她正准备去打工,却在走出校门口时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那个男人对她微微一鞠躬,然后指着一旁的轿车,示意她坐上去。

她有些害怕,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一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那辆豪华的轿车。

这时,车窗的玻璃慢慢地降下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雍容华贵、面容和善的贵妇人,看上去40来岁的样子,对她轻轻地微笑,然后说:“我是江睿的母亲,可以和你谈一下吗?”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就是紧张,无法抑制的紧张,双手握在一起,不停地搓动。

最终,她还是上了车,车上除了江睿的母亲,还有他的姐姐,很漂亮的女生。

她们送她回家,然后随她进屋。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昨晚做好放在冰箱里的蛋糕,泡了两杯桂花茶。

“伯母,做得不好,您不要介意。”

江妈妈的目光一直在打量她的家,听见她的声音,这才将目光移到她端出来的蛋糕上,微笑着浅尝了一口,神色带有一丝惊喜。

她没有因为这丝惊喜而放松下来,反而坐在她们对面,低着头,心里不停地揣测,江睿的家人来找她的目的。

难道是……

“钟小姐。”江妈妈叫她。

“啊,伯母,叫我慧儿就可以了。”她抬起头看了江妈妈一眼,又是一阵紧张,马上又垂了下去。

“慧儿家有哪些人呢?”

“爸妈已经去世了,有一个哥哥在美国TMT公司工作。”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好,惹江睿的家人讨厌。

江妈妈听到TMT公司,愣了一下,随即转头问身旁的女儿:“Able也是那家公司的吧?”

江姐姐点点头,补充道:“他是那家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

“好巧啊!”江妈妈对她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说明了来意。

“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劝劝江睿,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学业很重要,不能为了感情而放弃学业。可是,我们说的话他都不肯听,所以,还是拜托你多劝劝他,不要那么任性地休学。”

她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江妈妈。

她说什么?休学?

“Evan不是说他因为不想和同学一起过圣诞,所以才回来的吗?”

没再继续说其他的,因为她明显地已经陷入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中。她心里满是惭愧,认为如果不是她生病,江睿根本不会作出这个决定。是她在拖他的后腿,是她在耽误他的前程。

浑浑噩噩地送江妈妈和江姐姐出门,看着载着她们的轿车慢慢地远去,自己一直站在门口发愣。

隔壁家的大婶跑过来,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雅慧啊!你怎么会认识江夫人的?”

“大婶,你认识她?”她傻傻地问。

“谁不认识她啊!江氏家族掌握国家大半经济,那么有名。我一个表侄女就在她家做佣人。”

大婶后来还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可惜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当然是知道那个有名的江氏家族,可是从来没有把江睿和那个豪门江家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么有钱的家族怎么会把孩子送进那么普通的学校读书,怎么会认识算是平民的她?更令她不可置信的是,在江睿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些富家子弟散发出来的奢侈狂傲的气息,他朴实,谦虚,努力,看起来倒像是出身书香门第。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江家的孩子。

她默默地回家,坐在院子里发愣,江睿打来的电话响了很久才听见。

“怎么了,在忙什么,那么长时间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江睿似乎有些担心,又带着些愧疚的语气。

“Evan,你为什么回来?”没头没脑,她突然问了出来。

“慧儿,我……其实我……我休学了。”

“……”

“慧儿,你别这样,反正我不喜欢英国,离家又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会休学,完全是因为自己而已。她的泪忽然一下涌了出来。

她突然很害怕,害怕他会离开她。她开始不确定江妈妈来找她的原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江睿休学的事。江妈妈的出现让她觉得是一种警告的讯息。

想想也是,他们两个的家庭天壤之别,不说她本人配不配得上江睿,就是门第观念都足以让江睿的家庭出面阻止。更何况,她还是害江睿休学的罪魁祸首。

江妈妈一定很恨她吧!虽然面对自己时是那么的和善,但就在知道她的身份后,这样的和善更让她心惊。

“慧儿,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江睿有些急了,一个劲地解释。

“我没事,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Evan,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这是第一次,他们俩通电话,那么长时间的沉默。

……

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江睿还是没有来找她,虽然每天都会打电话来,但他们的情绪明显已经被这件事情影响。她不敢提江妈妈来找过她的事,也没有如江妈妈希望的那样劝他回学校继续学业。

她每天好像都活在恐慌中,好像江睿只要一回英国,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她不要见不到江睿,不要跟他分开。所以,心底升起小小的自私,认为这样也好,至少他留在新加坡,自己就能见到他。她拒绝去想江家,拒绝去想她和江睿之间的差距,还有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就如鸵鸟一般将头埋在沙堆里。

直到30日那天晚上,哥哥突然回国,才将她从沙堆里拖出来。

打完工,她一个人魂不守舍地走回家。一进门,意外地看见哥哥靠着沙发,闭眼小息,左手还搭在一旁的行李箱上。

她有些惊喜地跑进屋,门关上的声音将哥哥惊动。

“哥,你怎么回来了?都不告诉我。”她扑进哥哥的怀里,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那么开心地笑,完全把江家带给她的冲击抛到脑后。

哥哥回来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这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可哥哥没有如她那样兴奋,只是搂着她,轻抚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她也察觉到了哥哥的异样,连忙从哥哥怀里坐起来。

哥哥的神情很疲惫,胡子好几天没刮了,有些长,就连头发也乱糟糟的,完全不是以前那个神清气爽,意气风发的样子。

“哥,是不是坐飞机太累了?”

哥哥摇摇头,笑了下,那个笑容却布满了苦楚。

“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会不说一声就回来?前段时间不是说你会很忙吗?就连圣诞节也要加班,怎么这么快就有假期了?”

“……”

“哥,你说话呀,我们不是说好,有什么事都不瞒着的吗?”

她拼命晃动哥哥的手臂,他这个样子让她很害怕。

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苦笑的哥哥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将她抱住,然后对她说:“哥哥的工作没了。”

工作……没了?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知道哥哥有多爱这份工作,有多努力,多投入,就连每个礼拜例行的问候电话,都会唠叨很多工作上的乐趣,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而且,前两天的电话还说到升职加薪的事,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她的心忽然不安起来。

哥哥开了口,完全陷入在自己的悲伤中。

“他们说我泄露了设计程序,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那个程序是我的心血,我怎么可能把它泄露出去!怎么可能。”

“哥……”

哥哥抓住她的手臂,情绪激动:“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诬陷我?”

他抱住自己的头,身体不停地颤抖,极力想稳定自己的情绪,不想吓坏了身边的她,可是,种种努力都抵不过悲伤和愤怒,他突然大哭起来。

被哥哥松开的她浑身开始僵硬。她心里的不安慢慢地扩大,已经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地步。哥哥说的每一个字,狠狠地撞击着她脆弱的心脏。与此同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是不是因为她不肯放开江睿,所以……她几乎不敢想下去。

哥哥身心疲惫,实在没空在意她的异样,拖着行李箱回到自己的房间。临关上门前,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安慰她的笑容,对她说:“哥没事,只要有本事,不怕找不到工作。再说,回来工作也一样,这样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也很好。”

哥哥没有告诉她,在他们这个行业,泄密是多么严重的罪名,几乎可以令他在这一行永无落脚之地。他彻底地与自己心爱的工作无缘了,很有可能还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哥哥不说,不代表她不明白。此时的她深陷在自己的臆想中无法自拔。

她记得,江妈妈来的那天,她提到了哥哥所在的公司,而江妈妈和江姐姐显然认识那家公司的一个高层,好像正是管人力资源的总监。

难道是因为她不肯劝江睿回英国,不肯跟他分开,所以这样来警告她?

她忽然手脚冰凉,仿佛溺在水里,不能呼吸。

那天晚上,她没有做饭,呆呆地坐在客厅胡思乱想。哥哥也没再出来过,整个房子安静得就像无人一般。

……

一夜无眠,她几乎把自己折磨得精神崩溃。她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同她一样憔悴的哥哥,霎时泪流满面。

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哭,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是她对不起哥哥,是她害得永远意气风发的哥哥变成这么颓废的样子。自从爸妈走后,还在求学的哥哥负担起家里所有的一切,他们的学费、生活费,还包括爸妈留下的债务。哥哥一直那么辛苦地为了这个家,为了她奋斗,而她却一直拖着哥哥的后腿,成为他最大的包袱。

如果,如果她没有爱上江睿,如果,如果她懂事一点,不只顾着自己的感情,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妹,别哭了,哥没事。”哥哥走过来安慰她,将她搂在怀里。“记得爸妈走的时候,哥说过什么吗?从今往后我们兄妹要一起相依为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磨难,都要一起扶持着走下去。我们不能让爸妈失望的对不对?爸妈也会在天堂一直保佑我们的。妹,相信哥,不好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埋在哥哥怀里想,会好起来的,只要她放弃江睿,就会好起来。

就在那时,她作了个决定,她要放弃,放弃和江睿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她应该离开他的,她不想做阻碍他的绊脚石,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跟家里人闹翻,不想最后闹得不可收场。

一直以来保护着她的哥哥,她要全心全意地去守护,而这段年少轻狂的爱情,也许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没有了她,江睿会有更好的选择,他的身边会出现真正的公主。而她,只不过是个灰姑娘而已,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其实一点都不圆满,那些美好的爱情童话只是用来欺骗她们这些小女生的。

在知道江睿的家庭情况后,她就一直在逃避,装作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现实不可能让她一直装下去,她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

她配不上江睿的,就算没有哥哥的事情,她和江睿也无法走到永远。那句永远爱你的承诺,此刻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幼稚。永远,什么才是永远,一年?两年?十几年?几十年?她和江睿没有永远,永远没有。

还是一如往常地去上课,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想如何和江睿分手,每想到一个细节,心就痛得浑身发抖,几乎想不下去。可是,哥哥颓废的面容出现在脑海里,她又一次再一次地下定决心。

因为明天就是新年了,学校只上了半天课就放假了,她没有从正门离开,因为她知道江睿会在那里等她。他是最守信用的人,既然承诺过要和她一起跨年,不管用任何办法都会坚守这个诺言。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自己打工的那家咖啡店,然后极力说服与她一同打工的一个男生,准备在江睿找到她时,上演一场背叛爱情的戏码。

果然,江睿等不到她,打她电话也不接,在询问同学后,找到她打工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包括拔掉家里的电话线,包括拜托同学将她打工的地点透露给江睿。

他来了,她故意走到那个色色的老顾客身边,将点单的咖啡放在桌上。老顾客依旧不放过吃她豆腐的机会,摸上了她的手。余光中,江睿加快了脚步,她拿着盘子的手放下,微微动了一下,与她约好的同事马上冲了上来。

同事拉着她的手,替她解围,然后带着她往咖啡店的后巷跑去。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江睿追了过来。她的身子开始僵硬,双手慢慢搂住同事的腰,忍不住轻轻地颤抖。同事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一片混乱,江睿险些一拳打在了同事的脸上。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儒雅的江睿,从来没想过善良的他也会有这样暴力的一面。这些都是因为她,是她破坏了他的涵养,是她让他如此地不冷静。

强忍着痛苦,她冷冷地将那些绝情的话说了出来,入目的是江睿惊痛、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你和他在干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

“我看到的?慧儿,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男朋友。”

“那我呢?我算什么?”

“前男友。”

“前男友?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我们俩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她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她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同事身上,浑身僵硬。她不敢抬头,一直盯着地面,因为她知道,江睿很伤心,那种伤心如潮水般地向她涌来,就快把她淹没了。她看见,江睿脚边有一滩水渍,还有水滴不停地滴下来。

他在哭吗?对不起,对不起……

“是不是我有哪里不好,我改,可以吗?不要和我分手,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好不好?”

不要求她好不好?她不值得他这样对待。他的怀抱依旧温暖,此刻却像是会灼伤人的火焰,几乎将她毁灭。她强忍着情绪,依旧冷冷地注视着将所有自尊踩在脚下哀求她的江睿,回答道:“你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是我厌烦了而已。你去英国读书,我才发觉好像没那么喜欢你。现在,我很爱他,请你不要这样好吗?大家好聚好散,不要这样纠缠不清,很难看。”

这是她说过最绝情的话,对象是她最深爱的男孩。在她心里只是不停地叮嘱自己要坚持,要坚持,只有坚持,她才可以保护她要保护的人,她才会将江睿的感情完整地还给他自己。

恨她吧!恨她吧!等时间慢慢流逝,他就会发现,年轻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傻,会为了这么不值得他爱的女孩浪费时间,然后,遗忘,开始他的幸福生活。

而她这个灰姑娘,只要有家人在身边陪伴,就会很幸福。

就在江睿转身跌倒的那一刹那,她的脚也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江睿的背影消失,心里突然就空洞洞的,再也无法被填满。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同事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只是依稀听见他说:“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分手?”

她爱他,永远都会爱着他,再也没办法爱别人。可是,她却不得不和他分手。

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得很开心,很单纯。父母宠她,费尽心思也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哥哥疼她,自己再苦再累,也要为她撑起一把保护伞,阻挡一切的伤害;江睿爱她,带给她的永远是快乐和幸福。所以,她对痛苦的理解十分浅薄,以为和父母的死别,和江睿的生离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这些痛苦她都能承受,也慢慢习惯,可没想到,最痛苦的却不是这些,这世界上还有远超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就像她现在经历着的这些。

她狠狠地刺伤了最爱的那个人,同时也几乎将自己刺死。

她坐在小巷中,就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倾盆的暴雨迎头浇下,竟然感觉不到砸在身上的疼痛。

她就一直这样坐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因为惦记着给哥哥做饭,她不得不强撑起身子站起来,游魂一般走在回家的路上。暴雨一直没停,她在无人行走的街道上慢慢前行。她知道,她所有关于爱情的幸福都已经终止,随着江睿的背影再也找不回来,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推开院子的门,没发现站在家门前来回走动着在等她的哥哥。

“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电话干吗拔掉了?”哥哥看见她淋在雨里,慌忙跑上前拉住她的手,想往屋里拽。

可是,就在哥哥的手碰到她时,她忽然反应很大地闪开,然后避开哥哥冲进了家门,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将门锁上。

“妹,怎么了?开门好吗?”

哥哥在门外焦急地大喊。可他不喊还好,一喊将她心中的痛全部激发了出来,她捂着被子嚎啕大哭。

哥哥拿了备用钥匙冲了进来,一把将哭泣的她拉起,紧紧地抱住,这才开口问:“怎么了?妹,告诉哥,怎么了?”

她窝在哥哥的怀里,不语,哭声依旧没有低下去。

“是因为哥哥吗?因为哥哥工作的事伤心吗?”

这句话让她有了反应。她害江睿伤心,害自己伤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住哥哥的工作,保住哥哥所有的希望。

她挣脱出哥哥的怀抱,一边往哥哥的房间冲去,一边喃喃自语:“收拾东西,对了,去收拾东西。”

她将哥哥拿出来的衣物又通通塞进旅行箱,没有整理,衣服乱糟糟地卷成一团。尾随她进来的哥哥一把拉住正处于慌乱中的她,大声问:“慧儿,你在干什么?”

“整理东西,帮哥整理东西。哥去买机票,买回美国的机票。”她被哥哥拉住无法动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时地有泪珠从眼眶中滑落,眼神却没有一丝神采。

哥哥轻柔地拉她坐下,正准备开口,突然,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了。

她被铃声惊醒,知道这通电话一定是找她的,忙跑出去接听。她不能让哥哥知道这些事,不能让哥哥为她担心。

她的心里隐隐带着一丝期望,期望是江睿打来的,期望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且帮她解决。

电话是阿维打来的,在一个很嘈杂的地方,听起来像是机场。阿维没等她出声,就噼里啪啦地开始对她说:“雅慧,你跟江睿到底怎么了?江睿现在要回英国去,谁都劝不了,他淋了一下午的雨,正在发烧呢!”

“我们分手了。”听说江睿在发烧,已经麻木的心痛又一次袭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分手?怎么会分手?哎呀,不管你们分没分手,你快过来吧,哪怕骗他一下不要上飞机也好,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上飞机啊!”

“我不会去的。”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这才让自己恢复神智,这才能够继续装出那副冷漠的样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现在因为大雨,飞机延误,你……”阿维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听见江睿大吼的声音,然后电话被挂断。

她听见江睿在电话里喊:“打给她干什么?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她。”

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就死了。巨大的绝望迎面扑来,就像一根木棒重重打在她的头上,令她头晕目眩。她开始呕吐,不停歇地呕吐,仿佛就要将五脏六腑通通都吐出来。

哥哥跑过来,将已经吐到虚脱的她扶起来,问:“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你昨天不是说过,我们谁都不瞒着对方的吗?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她的思绪已经不太清楚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正被无数根针扎中,痛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絮絮叨叨,喃喃自语,一会儿说要帮哥哥继续整理东西回美国,一会儿说只要和江睿分手,哥哥的工作就能回来。

突然,哥哥抬起手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这才将她的神智叫醒。

“哥工作的事情和你男朋友有关?”

她被他刚才的那一巴掌吓到了,落着泪点点头。

“他家不喜欢你们在一起,所以拿我来威胁你?”

她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样做哥的工作就能回来了吗?”哥哥有些气急败坏,眼睛里却溢满了疼惜。

她有些激动,“可以的,只要我和Evan分手,工作就能回来。我去帮你收拾东西,你马上回美国,到了美国就会知道,一切都是误会。”

“妹,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爱他吗?爱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难道你都不会觉得心痛吗?”

心痛,她当然心痛,心痛得就快死掉了,可是,没有办法,没有别的办法。

“妹,哥不需要你这样做,知不知道?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家公司哥不去也罢。哥有手有脚的,做什么都可以,不一定要做这一行的。那个男孩子也很爱你吧?你这样去伤害他,难道不怕他出什么事吗?如果他出事,你要怎么自处?”

出事,Evan会出事吗?他在发烧,在发烧啊!

“妹,你在家等着,哥去借辆车,我们去机场,去和他说清楚。”

“不,不要……”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哥哥已经如旋风般跑了出去。她头晕脑涨,没有一丝力气追出去,只好跌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没一会儿,哥哥把车借来了,是邻居家用来做生意的小货车。哥哥硬拖着她出门,然后将她塞进车内,一刻不停地向机场方向驶去。

途中,她一直哀求哥哥不要去,越来越接近机场,恐惧的心里越来越强烈。

机场里,江家的人一定都在,他们如果看到她去跟江睿解释,一定会很生气,这样气愤下的后果,她没办法承担。她希望哥哥能回美国工作,希望江睿能选择更好的女孩,就因为这两个原因,她不能去机场,不能出现在江睿面前。

车外的雨一直没有停歇,伴随着狂风大作,在车前形成一堵雨墙,道路的能见度低得可怜,车前灯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

就在离机场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她的恐惧再次升级。她拉住哥哥的手臂,哭着说:“哥,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当我根本没有交过男朋友。哥,我跟你去美国,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美国,再也不要分开。”

哥哥转头看了她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忽然,一声雷响,伴随着闪电划破天际,她吓得双手一哆嗦,竟将哥哥握着方向盘的手扯了过来,小货车也随着方向盘的转动开始向路边的隔离带偏移。

哥哥慌忙打方向盘,想将小货车开向正途,可好久没开车的他,一时用力过猛,又向另一边滑过去,小货车成S型在公路上行驶。

正在这时,对面有辆大卡车行驶过来,在暴雨中看不清前方的情况。

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闪过,她惊声尖叫,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小货车撞向大卡车,然后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了路边。

时间在这一刻仿若停止,机场公路恢复了夜晚的寂静。

她不知道,雨,渐渐小了,乌云被秋风吹散,露出月朗星稀的夜空,有一架飞机从上空飞过,也丝毫不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

她从深度昏迷中清醒,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医生怕伤情还不稳定的她再次受到心灵上的重创,隐瞒了哥哥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当场死亡的真相,只是告诉她,哥哥也和她一样受了伤,在隔壁病房休养,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能下床来看她。

这样的隐瞒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她能够自己下床时,这才发现主治医生骗了她。

在看到哥哥的骨灰盒的那一刹那,她脑海里只不停重复着一些话:是她害死哥哥的,是她害死哥哥的,是她。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应该是她死掉才对,哥哥那么无辜,为什么要代替罪孽深重的她死去?

她开始发了疯似的推开那个骨灰盒,就是不相信里面的骨灰是属于哥哥的,她不相信哥哥已经死了,不相信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除了歇斯底里的哭泣,就是缩在病房的角落,神智不清地喃喃自语。

她的情况很糟糕,情绪不稳定,身上的伤口被她弄得再次裂开,流血不止。就在医院的医护人员以为她会疯掉时,她却又突然清醒过来,因为身体的伤痛将她拉回了现实。但一清醒,她就想起哥哥的事情,再次因为接受不了而糊涂起来。如此反复不休。

过了一个多星期,她慢慢地接受了哥哥离开的事实,情绪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可就当所有医护人员准备松一口气时,另一个状况发生了。

她十分厌恶自己,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趁着护士不注意,用玻璃碎片割开左手腕的动脉,然后从容地盖上被子,心满意足地睡去。

可是,当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唯有依靠镇定剂才能安静下来。

后面的日子里,她又自杀过好几次,医生没有办法,只好将病房内所有可能被她用来自杀的东西全部收起来,还专门安排了一名特级护工全天地陪着她。在她知道自己没有自杀的机会时,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什么也不再说,什么情绪也没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等,等能够死去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护工因为腹痛,见她在熟睡,就离开一小会儿去了洗手间。她逮住机会,下床,慢慢地爬上了住院大楼的顶楼。

她坐在楼顶的边缘,抬头望着天空,长发被风扬起,脸上带着迷离的微笑。

她听不见楼下的行人对她的喊叫,听不见陆续爬上来的医生护士对她的劝慰。她依旧呆呆地看着天空,没有丝毫反应。

在她的思绪里,她那已经在天堂的爸爸妈妈会来接她,带她离开这个只剩下痛苦的世界。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幻想着爸妈踏云而来的景象。

忽然,她开心地笑了一下,年轻的脸庞浮现出一个纯粹而干净的笑容。她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在一片惊叫声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许,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她就彻底地和这个世界永别了。

医院报了警,楼下打开了一张气垫床。

楼顶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光有医生护士,还上来许多的警察。其中有个老警察,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站立的边缘,和她平行而立,开始诱导。

“小姑娘,你还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她对他的靠近没有反应,但只要他向她移一步,她就向前移一步。老警察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继续劝解。

“小姑娘,你还有家人吧?还有朋友吧?你的家人朋友如果知道你有这个念头,那该多难过啊!他们会痛苦,一辈子都会痛苦,因为死并不可怕,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活下来的人,注定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难道你忍心他们为你痛苦吗?你忍心吗?”

老警察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背书一般,偏偏一字不落地进入她的耳中。她转头看他,轻声地问:“会吗?活下来的人会比较痛苦吗?”

老警察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副绝对不骗人的表情。

这时,她开始移动了,转过身向内侧迈出脚步,她浑身的力气在刚才爬上楼顶时已经用尽,终于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摔在了楼顶地上,昏了过去。

之后,她再也没有了轻生的举动,除了整日沉默不语,还算配合医生的治疗。时间慢慢地流逝,4个多月后,她恢复健康回到家中。

她将哥哥的骨灰连同她亲手剪掉的自己的长发一起葬在父母墓边,然后把房子卖掉赔偿邻居家的小货车,还掉所有的债务。她拿出妈妈留下的通信录,从里面查到舅舅的联系方式,办理了移民,投奔到中国杭州的舅舅家。走的时候,不知情的邻居问她要去哪里,她回答说要到美国去和哥哥在一起。

其实,她是可以留在新加坡的,但她不想,因为待在新加坡所要经历的痛苦足以致命,而她希望选择另一种方式来惩罚自己,那就是如同老警察说的那样,一辈子都活在痛苦里。

这一辈子,她活下来,只为了痛苦,用痛苦赎回她所犯的所有过错,用痛苦来换取有朝一日和家人在天堂相聚的机会。

到了中国,她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她把名字改成林默,除了重修初三的课程继续学业,然后就是拼了命地打工,所有赚来的钱全部交给舅舅,算是她寄住在舅舅家的费用。

她一直沉默,安静地孤立着自己不交朋友,不与人交流,每天辛苦地工作回来,倒在床上,抱着江睿送给她的维尼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她的过错,然后默默承受内心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的痛苦。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身体里的血液常常异常地涌动,心就像被一只小猫的爪子在不停地挠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她毫无办法。

直到有一天,她不对劲的时候,无意中将桌上的玻璃杯碰到地上,而她也同时摔倒,身体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伤,血液一下就涌了出来。很奇怪的是,就在血液涌出来的那一刹那,那种难以忍耐的不对劲忽然就消失了。

她又尝试了几次,发现这的确是抵抗那种不对劲的好办法。于是,她越来越自然地在自己不对劲的时候,用锋利的刀片划开自己的肌肤,看着血液从伤口中涌出来。当感觉到不对劲已经安全消失,她再给伤口上药,包扎,手法几乎可以媲美专业的医务人员。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用来治疗自己的不对劲,至少那些可能裸露在外的肌肤都不会受到这种“待遇”,所以她的背部、腹部,只要双手能够碰触到的地方几乎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旧伤刚好,新伤又马上出现,久而久之,那些疤痕就再也退不下去了。

她就这样过着表面平淡,内心反复汹涌的日子,以为会一直持续到永久。她的手腕上有一串佛珠,是舅妈送给她的见面礼,希望她能够从悲伤中走出来,勇敢地活下去。她并不需要这串佛珠所带来的功效,戴着它只不过是为了掩藏左手腕上那道可怕的伤疤。这些秘密,她不需要任何人知道,深埋在心底,每到晚上就会翻出来回顾一遍,痛苦一遍,然后再自我治疗一遍。

如果不是和苏楠在一家快餐店打工,也许她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身体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摧残。

刚开始,她是不喜欢和苏楠待在一起工作的,因为,苏楠的开朗跟原本的她是那么的相似,她怕挨不到回家就会崩溃。她知道苏楠也是看她不太顺眼,理由是她长得漂亮,却眼高过人,自傲得谁都不理会。

苏楠这个人很热情,好打抱不平,为人也直爽,就像个假小子一样,人缘特别好。有苏楠在的地方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欢声笑语中,很是热闹。这些热闹更加凸显她的孤寂,她总是一个人收拾餐桌,送外卖,在后巷洗一大堆的碗碟。没有人帮助她,因为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她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像个冰美人,独来独往。

直到那天,她下班后路过一条小巷,看见苏楠见义勇为救了一个被混混欺负的女生。那时她想,苏楠一定会有麻烦的,因为这个小混混的后台很厉害,认识这一片的黑社会老大。

当时她没有停留,直接走过了那条小巷。这不关她的事,她没有必要为苏楠的举动做出什么反应,她拥有的只有自己,再没有其他人。

但第二天,当她看见苏楠被小混混们围攻的场景,竟然来不及思考就捡起路边的一根木棒,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围在最外面的一个小混混砸去。那个小混混的头被她砸得流血不止,当场就吓傻了。而围着苏楠的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乱了阵脚,苏楠趁机开始乱打,所有人混战在一起。

最后的结局很搞笑,这些拥有许多实战经验的小混混竟然被两个女孩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好很没种地四散逃走。

她觉得很过瘾,原来打架也是这么过瘾的事情,如果是原来的她,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发现自己变了,已经离钟雅慧越来越远,再也不可能回去。这样很好,是她想要的结果,因为,钟雅慧已经死了,那束长发代表着钟雅慧和父母哥哥埋葬在一起,活着的,是要为了钟雅慧的过错赎罪的林默。

混混们逃得很快,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她将手中的木棒丢掉,转头就走。这时,苏楠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喂,交个朋友吧!”

她回头,没有说话,却笑了笑。在她奇怪自己的反应时,发现苏楠已经像牛皮糖一样地粘了上来,决定把她当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再后来,她们一起读书,一起打工。苏楠很喜欢唱歌,她们经常参加歌唱比赛赚取奖金,生活很简单,也有简单的快乐。而她,虽然跟苏楠混在一起,却没有忘记自己活下来的目的,她没有被苏楠的开朗影响,也没有把自己那种已经不正常的性格传染给苏楠。她隐藏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只是对苏楠说自己从小就是杭州人,是个孤儿,寄住在舅舅家里。

高中快毕业那年,苏楠突然说要去上海参加一个唱歌比赛。这次的唱歌比赛和以往她们参加的很不一样,获得第一名的女生可以得到唱片公司价值10万元的合同。她知道苏楠很向往那个五光十色的舞台,于是陪着她一起到了上海,过五关斩六将,就在她以为苏楠会如愿夺冠时,苏楠却意外地被淘汰。最终结果,她拿了第一名,也拿到了唱片公司10万元的合约。

她不想当什么艺人,对于唱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爱好,就在她改名叫林默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了兴趣爱好了。所以,她说服唱片公司的音乐总监,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苏楠,并答应为苏楠留下来,当她的助理,陪着她一边读大学一边辛苦搏杀,在瞬息万变的娱乐圈闯出一条血路,最终如愿站在了最闪亮的位置。

在上海闯荡的日子,她意外地认识了心理医生章韵,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不对劲就是章韵所说的抑郁症,同时也找到了不用划开肌肤就能抑制不对劲的药物。

她不需要章韵的治疗,但是依赖着在她那里的好睡眠,依赖着只有在心理医生那里才能开出的药片,所以,她开始了和章韵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交往。

一晃几年过去了,她的命运却在见到江睿的那一刻开始逆转。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带着无限的歉意,帮助江睿完成他想要的经历,帮助他得到她一直期待他拥有的幸福。

只可惜,她失败了。那么,她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就这样吧,就这样静静地睡去,静静地停止呼吸,静静地不去管灵魂最终是飞去天堂,还是坠入地狱。

静静地离开,离开这个被她扰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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