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544200000005

第5章

第五章 洛阳古刹

一轮明月,清冷如霜,转眼已是秋末。

依旧是那座洛阳古城,夜色分辨不清,恍若秦宫汉阙,夜宴琼楼,细微的笑声从楼宇间传出,入了梦境,便再也不会醒来。

细碎的脚步一路行来,到洛阳城外十里,已是靠近群山,几棵古木参天,相互交错,在月色中,结成一团暗影。花朝沿着小路向这边走来,月光下,整个身子披着淡淡的萤光,一直走到老树下,轻声的‘呵’了一声。

树下似有一团活物,正簌簌的发抖,夜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动,花朝就笑了,那一笑,眉眼轻柔,却带了浓浓的杀气,让树下的东西,颤抖得更强烈了。

“我追了你好久呢。”

花朝轻轻的一叹,素手一翻,红绳从手心飞出去。那小东西虽然恐惧却也机灵,霍的一闪,竟然避开了她的红绳。伸展了身躯,站在她面前,仍然惹不住瑟瑟发抖。

原来是一个小孩子,道袍云鞋,头上带着一顶黄冠,抬头好一张清秀的小脸,无辜而恐惧,若是不知之人看见了,必然心生不忍,花朝却不会,目光更清冷了一些,语调中不经意透漏出一些惋惜,“只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孩子见这样倒也不怕了,索性恨恨的看着她,“你何苦为难我?我与你有冤有仇?”

“没有,”花朝淡淡的说道,目光有一些让人不懂的晶亮,“与我有冤有仇的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

“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多管闲事,来取我性命?”

她不语,低头看着她,这孩子生得真好,若是,若是,平安长大,也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吧,不由得带了几分可惜,那样的目光看的孩子偏过头去。

“真是可笑,你是异类啊,那是什么眼神……”孩子带着嘲笑的轻斥,“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就来杀我?”

摇摇头,她并不是能与垂死之人多话的人,或许是今夜,又是这样的明月,她有些寂寞了,这样无聊的夜里,她难得有兴致回答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只是因为,我的主子命我来取你性命——”

红绳,豁然飞出,缠住孩子的脖子。

她微微用力,孩子便吱哇乱叫起来。

树冠里一声轻响,花朝挑眉,向上看去,天太黑,昏暗的树影,一个人隐匿在树枝中间,她并没看清,不想多生枝节,手上一用力,孩子即刻成扭曲的方式挣扎着,她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想给这幅皮囊留一副全尸,她又何必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叮——

一声轻响,不知什么东西从树上弹下来,她手心一震,松了红绳,孩子哇哇的叫着,一看到绳索松了,没命似的向前跑去,只是四肢无力,跌跌撞撞,这几步不知道跌倒了几次。

花朝诧异了一下,看向树冠,能挡开她红绳的人,不知是谁,也不暇去问,瞪了阴影一眼,向前追去。

树冠上那到身影就飘飘然飞下来,落到她面前,她一怔,身上的杀气减了大半,似乎很没有料到出现的竟是他,喃喃说道,“是你啊——”

祈君微微皱眉,她有些无措的神情让他心里一动,他本来不想管的,可是,实在看不得她在自己面前杀人,就出了手,既然管了,索性就管到底,目光坚定开,“放过他吧——”

花朝一偏头,那孩子已经向草丛跑去,厉了声色,“让开——”

他伸手挡住,“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杀人的。”

就这么纠缠间,那孩子已经钻进草丛里,她幽幽叹一口气,知道追不上了,收了红绳,心里面有些压抑,开口问道,“祈君,我每次杀人,你都跟我作对。”

“上一回,侯爷活该千刀万剐,可是这一次,只是个孩子。”

花朝冷冷的笑开,这个人,不是妖孽的百般为难,真正的孽障来了,倒分不清了。心里面忍不住叹息一声,她清明如水的小师哥,早已看不透这世间的迷障了。

“算了。”她有几分无力,转身向回走去。为什么每一次行动,他都会出现,偏偏她真的无法在他面前杀人,有些恨自己,明明都是两条道上的人了,上天真是弄人,何苦让她一次次的遇见他,心情低落开。

轻松的脚步跟在她身后,隔在十步之外,不远不近,走了一段山路,她鼻尖出了汗,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纠缠,转过身,怒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看着她,眉头紧皱,“你心情不好。”

这一句话说的就奇怪了,他阻止了她的行动,她心情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祈君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座山中,他记得当时烟雨蒙蒙,她目光妖异而忧伤,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是百年身,那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原来他还记得,目光低沉了一些。

“你不是已经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奉师命,来办些事情。”他避重就轻的回答。

“又是师命啊——”她幽幽一叹。

祈君瞥了她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你不是也一直很听从你主子的话。”

一说这个,她有些恨,看着祈君,“我们不一样的,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是主子救了我,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年的煎熬。”

“所以你就为虎作伥?”

“我做的事,都问心无愧。”她也倔强起来。

祈君悠然一笑,自嘲的揉揉眉心,“我倒是忘记了,竟然跟一个妖孽讲道理。”这样一低头,便看见花朝有几分受伤的模样,心里一震,即可平复。他不是故意伤她的,只是忍不住想要保护自己。

他不会告诉她,自己自回去后,便无法清修,她仰望的模样总是让他无法清静,那个吻更是让他无法释怀。

师父看出来了,问他缘由,他便说了,师父看到竹笛的一刹那,脸色都变了,说妖孽、妖孽,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命他来取她性命。

他从不问师父缘由,杀一个妖孽也是增进修行的好事,可是,这一次,他却问了,问师父我们和她是否真的有什么渊源,师父便告诉他当日的情由——

原来,六百年间,她曾经杀生害命,被师父捉住,他看她可怜,不忍心让她打回原形,于是出手救了她。没想到她不知恩图报,反而屡屡纠缠坏他修行,那时候他尚未修得百年身,定力不够,又是年少轻狂,和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缘。后来他看穿了她的阴谋,已看透了****不过是幻象,于是挥剑斩情丝,从此静心修行。

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动过真心,否则他怎么半分不记得,连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然后他问师父,她究竟是何方妖孽,师父说,桃夭。

他又问当初为何不曾杀了她,让她活到今日。

师父说,他一念之仁,放虎归山,危害人间。

他有些不自在,刻意忽略掉其中的诸多蹊跷,有些恼了,来杀便杀吧,杀了她,除掉心中魔障,方可成仙成佛。

花朝发现她面色有异,说道,“你怎么了?”

他哼了一声,不言不语。

“你不说算了,我走了。”

明月如霜,秦宫汉阙若隐若现,寻梦的小奴轻笑嬉笑,说不出的妖异,这大千幻像之下,两个寻妖之人却在山中打的难解难分。

有胆大的小奴坐在远处的树梢,隐匿在黑暗中瞧热闹,秋末寒凉,枯叶飘零,祈君长剑挽成一个剑花向花朝刺去,她手中红绳翻动,化去了这一剑的力道,看他手心烧起的淡蓝色符咒,有些懊恼,素净的手指在空中结出一道光芒,迎上他的符咒,碎了一片星光。

花朝有些恼怒了,她步步退让,他却连连杀招,势将她置于死地,他以为还是六百年前么,忽然停了手,怒道,“我无意与你纠缠,这天下之大,你为何总是纠缠着我不放?”

祈君眉头一皱收剑站好,素色长袍被风撩起,带着道骨仙风的清傲,“妖魅惑心,留你在人世间只怕是后患无穷。”

他的正气凛然让她忍不住笑了,这样一笑落在祈君眼中,被激怒执剑一刺,转眼间又打了起来,她心中恼怒至极,忽然探手伸向他的长剑,‘啪嗒’一声折断,剑锋划破手掌,一瞬间合上,那剑上的符咒也消失无踪了。祈君退了几步,带了几分狼狈。

花朝走上前,眸色微红,语调说不出的凌厉,“我警告你,过去的恩怨情仇已是累世难算,你若再不知好歹,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在看到竹笛的刹那间眸色又变了几回,语调却软了下来,“你只是区区百年身,杀不了我的。”

他一向清高自负,这句话虽然刺耳却是事实,索性收了剑,眉目疲惫开,他忽然有些别扭,师父的话浮现在脑海,他们曾经有过露水姻缘,他实在不能想象自己竟然和妖孽在一起过,而这个妖孽在几百年后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花朝,六百年前你乱我修行,我放过你已是慈悲,你更应该一心修善,早成正果,为何还要游走人间?”

几句话说的冠冕堂皇,然而底气不足,让花朝听来,虚伪极了,不过就是他的心为她而动了,他不承认自己定力不够,将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这么一个虚伪又自私的小人,不由的生了厌恶。

可是,当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看清他的表情——他的表情不是他料想的自负与淡然,而是一种很执拗的疑惑,天色迷蒙,月色如水,他低着头,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温净,如少年时一样,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看着她,然后叹息,说,你为什么是妖呢。

果然,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她的心就软了。

“祈君——”她的声音很轻,“你变了好多,可是似乎也没有变化,我以为你能够释然,这些年悠然而过,现在看来,你和我一样,这些年并不快乐。”

“胡说!”他断然喝斥,语气却并不肯定,“当年的事情我有什么不能释怀的!我快不快乐也与此无关,喜怒哀乐是情绪,我要成仙自然要摒弃七情六欲!”

她淡淡的笑开,心情仿佛好起来,“可是,你现在在生气——”她轻轻道出事实。

他的情绪再一次被她成功牵引,祈君看着他,嘴角紧抿。花朝抬起素净的小手,抚上他的眉眼,他想躲,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法,他竟然躲不开,任由她的小手在脸上划过,还有困惑的呢喃在耳边****,“连快乐都不能拥有,你为什么要成仙呢?这么些年你为何要苦苦修道,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极具有蛊惑力,让他有一瞬间的迷茫,忽然,远处一支竹箭疾来,直奔他们的方向,花朝背对着,她正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察觉,他长臂一捞,将她抱起飞了起来,竹箭刺入树干之中,树木刹那间枯萎成黑色,他抱着她落地,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是可以活动的,更惊异于对方的狠毒。

低头看着怀中的花朝,原来这场景和和吻她的那夜很像,定了定心神,向箭飞来的方向追去。

花朝随他追去,对方伸手灵活,这一追就由北邙追到了洛水。

水边风大,天色已有些迷蒙,水天相接处淡淡波光,她轻蹙眉头,小奴站在河岸上,怯怯的看着他们,这孩子较午夜那个小一些,一双眼睛晶亮晶亮,乍看上去和寻常小童差不多,可是从刚才身手看来却不可能是寻常人类。

“这孽障是魇奴?”

祈君诧异的看着它,男童模样,身手灵活,额头点朱砂,手腕束艾草,认出它的身份。

“当今皇帝不仁,乱世当道,不知是谁放出魇奴,为祸人间,只可怜那些无辜百姓,还有这些小童,无辜受累。”

当一个妖孽生了慈悲,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事。当年师父这么说的时候,他觉得很好笑,现在他忽然有些懂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出来,她的表情让他移不开目光,那种隐然的慈悲,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恍惚间有些褪色。

“魇奴怕水?”

“魇奴和寻常孩童一样,不过看起来,这个小家伙挺怕水。”她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动手吧,还有半个时辰,天一亮,它暴露在阳光下就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他疑惑的回头,看她手心绕了红绳,“灰飞烟灭不是很好么?”何苦要他们动手,徒造杀孽,毕竟对方也是有一口气血的人身。

花朝眉头蹙的更紧了,还是解释道,“这些借身的小童很无辜,灰飞烟灭对它们太不公平,我想给他们留一条转世轮回的路。”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你不懂的。”

祈君看着那一袭红衣远去,红绳向小奴弹去,小奴极机灵,竟然被它屡次逃脱,或许是走投无路,它竟然向河中走去!

谁料到这正中了花朝的软肋,她怕水!

他看着她犹豫的模样,小童已经在水中挣扎起来,抬眼看了一眼即将天明的远方,他应该让那个小孽障自生自灭,可是她纯净怜悯的表情让心中不知道何处软了下去,刹时眉目温润一片,飞身入水,转眼间到了小童的地方,拉着他向岸边走来,谁知道这小东西知道此劫难逃,一个千斤坠,竟然拉着祈君向河心拽去。

祈君没有料到它竟然想和他同归于尽,在水中使不上力,不能奈他何。一口水呛进口中,劲力泄了,顿时涌上喘不过气的强烈窒息。

小奴用尽全力,不顾死活的拖着他向河心走去,他定定神,反手攻击,完全使不上力气,伸手探他命脉,正挣扎着,忽然一道力量传到他的手腕,透过汩汩的气泡,他看见如水草一样的青丝铺在水面,那道握住他手臂的纤纤玉手,用力一扯,他的头便探出了水面,他还没有看清,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翻身入水,刹那间纠缠住他的那道力量消失无踪。

恰逢日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天地清明,披洒上一层光晕,水面明亮一片,他也在这一片明亮之中,原来自己已快接近河心,深吸一口气,再一次钻进水中。

他不知道桃夭是如何能通水性,她立在水中的感觉很像是古书记载中的神女,眉目清澈而疏离,周身有淡淡的柔光,他们隔得极近,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先印了一道避水咒,从容来到她身边,她怀里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停止了挣扎,她的手腕被咬了一圈牙印,渗着血,奇妙的是血迹却不能溶于水中,结成一颗一颗明亮的红色珠子,缓缓向河底沉去。

河心有一些蠢蠢欲动的波涛翻上来,她将孩子给他,拉着他的手游向河边。

上了岸,她大步向远处的大树走去,到了树下一阵干呕,脸色煞白,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难,腕上的伤口一经阳光照射,立刻无影无踪。

祈君抱着孩子,走过去,心中不能不震撼,她明明知道他是来杀她的,却为了救他,暴露出自己的致命弱点!

“你怎么样?”

她没有理会,看向他怀中的孩子,“这孩子命大。”

当小奴沉睡了一天,即将醒来之前,祈君终于忍不住了,问出口,“你是如何保住这只魇奴性命的?”

“魇奴被我杀死了,他不是魇奴。”红拂换了一身农家衣裳,湿答答的红衣晾在院中,自己则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小灶上飘出浓浓的粥香,让人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孩子命大,魇奴死后他尚存一口气,喝了我的血,续了这条小命。”

“你竟然有让人起死回生的体质?”

“天下之大,异类众多,我有这种体质不足为奇。”

“那天下间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岂不是非常多?”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此事无人知道。”

意思就是,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他有一些困惑,心底涌起反抗的意念推拒这种异常,“你为什么告诉我?”

花朝蹙着眉头,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不是你问我的么?”

他过于干净的眸色让他心中一震,刚想说话,床上的小家伙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祈君走进去,看他睁开眼睛,怯怯的看着他,半响开口唤了一声‘爹爹’。

他看着朝自己伸来的小手,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抱起他,他好小,三四岁上下,大大的眼睛褪去了魇奴的精光,一派童稚的无邪,花朝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递到他面前,小娃闻到粥香,饿的眼巴巴的看着碗,她忍不住笑了,坐到祈君身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起来。

一抬头看见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祈君,淡淡的说,“你也饿了吧?”

小娃听懂了这句话,整个身子快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护住小碗,誓死捍卫自己的美味,这个举动让两个大人忍俊不禁,彼此一笑亲近了不少。

“娘亲——”

花朝应了一声,掐掐他的嫩脸,有些尴尬,在祈君耳边轻声说道,“这孩子没有半分记忆,现在他重生,一切从新开始,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祈君看着把这饭碗喝粥的小孩子,轻轻一笑,伏在她耳边说到,“劫生,劫后余生。”

洛水渔村,依山傍水,毗邻洛阳,倒也是一富足景象,每日有打鱼的渔民自村外担着鱼虾进城贩卖,虽是秋末,鱼虾不再多产,生意仍然很好。

他们借宿的人家很好,几个儿子都出去服役,空下房舍借给他们暂住。花朝嫌那一身红衣太过招摇,索性花了些钱买下了这件半旧的农家衣裳,发髻轻挽,打理着小院,真有几分少妇的味道。

祈君拎着几条大鱼和一小篓小鱼干从外面走进来,向她扬扬手,带着些愉快,“我向村民卖鱼,他一定要送我小鱼干,这里的人真可爱。”

他也很可爱,花朝这样想,这样简单的愉快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有一些不搭,嘴角的笑意止不住,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放在灶台上,“小劫又不知道哪里玩去了。”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祈君一笑,“这里的人都喜欢他,一带他出去就被拐走,这会子不知道在谁家玩呢!”

花朝伸手拂掉他肩上的一片落叶,想到小劫招人疼爱的小模样,眉里眼里满是笑意,褪去红衣的清冷,小脸也柔和了不少。

“这几日魇奴有所收敛,今天已是第六天,他们挨不过七天,今夜他们一定会出现。”花朝一边放好鱼,一边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些魇奴为了活着不择手段,逼得紧了,不惜同归于尽,所以晚上我们要格外小心。”

“好。”他应道,挽起袖子,在她身边帮忙。

花朝手上停了一下,“你可以不用涉险的,我奉命诛杀他们,而你不必陪我涉险。”

“我是道,既然知道有孽障为祸人间,怎么能袖手旁观?”他不以为然,“没被我遇上也就罢了,何况我曾放虎归山,于情于理,都应该留下来。”

“好吧。”她低下眉眼,微微抿嘴,暗想他留下来也好,只是他的修行恐怕会再一次被她所坏,阳光熹微,浮沉跳跃,这样沉思的表情落在祈君眼中,宁静如水,带着浅浅的忧伤,如同很遥远很遥远的时光,就在这样如水的宁静中悄然而至。

或许,是他的错觉吧——他竟觉得这一幕历经久远,恍惚间人世偷换,他错过了许多流年。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悲伤,更有一种压抑良久的冲动,可是最终只是抬起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一块灰印,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有一日——”

“爹爹、娘亲,你们快来看,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这后半句没说出口,小劫已经嚷着进来了,两个人转头看过去,一个十五六的渔家少年抱着他走进来,他们低头看见那条所谓的‘大鱼’——额,对他来说很大了,可是在大人眼中,只不过是手掌大小,都忍不住笑了。

渔家少年笑的弯了腰,“你们的儿子实在招人喜欢,这个小家伙一刻停不住,这个鱼真的是他抓的,”少年笑的快要说不清楚话,“这小家伙蹲在岸边,一动不动,我们想他是累了歇一会,谁知道,过了一会,一条鱼游到他面前,他小手抓住鱼尾巴就不放,险些被鱼带到河里去……我娘在旁边给他拉开,笑的坐在地上起不来……”

小劫咯咯的笑起来,逗得他们不行,花朝走上前抱过他,“看,让我看看,我们小劫好厉害。”

祈君也走上前,看着小家伙向他炫耀,“爹爹,鱼——”

他们二人逗弄着小孩子,看的渔家少年欣羡不已,他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红了脸色,偷偷的许愿,打了招呼,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

入夜,月已成缺,不知哪里飘来的云让弯月忽隐忽现,大地也跟着忽明忽暗,至洛水河岸,果然见秦宫汉阙幻影在远处,几只小奴在明灭间窜动,他们来晚了一步,不知道又是那个人入了梦,大约是梦到自己成为了帝王将相,醉死温柔乡。

祈君上前探了探鼻息,说道,“死了。”

“他们果然在今夜有动作。”

“我曾经看书上记载,魇奴消失已久,驭奴之人听说是酆都城恶鬼,可是不知为何,于几百年前消失,后来魇奴就流落六道中,偶尔有一两只流落人间,由于和寻常人类一样,往往能隐藏百年之久。”祈君站在她面前,清隽的脸在月色下有几分清冷。

“这些奴儿可没有小劫命好,流落数百年还能续了性命。”

提到小劫,祈君眉目暖了些,“这小家伙睡的香,不知道是不是又踢掉了被子,再受了风寒。”

“你和他倒好——”她忍不住笑了开,“等他长大了,一定也是一个清俊少年,就说现在村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把女儿嫁给他,小小年纪倒是惹了不少‘风流债’。”握着嘴笑眯眯的摇头,恍然忘记现在的形势有多危险。

祈君见她都不紧张,区区几个魇奴他也没有太放在眼里,知道今夜有人遇害,魇奴不会再害人心下有所放松,站在那里,脑中想象着小劫长大的模样,描绘了半天也无法想像,脱口而出,“等他长大了,我们还是这副模样,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花朝怔了一下,眉间划过波澜,“我们会陪着他一起长大么?”

他清醒开,他在想什么,他们怎么会陪他一起长大——他奉了师命来杀她,却陪着她在这里捉妖,非但如此,他们甚至还有了一个儿子!

事情完全和他预想的轨迹背道而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花朝看见他沉默了,胸口一咯,喃喃说道,“我舍不得小劫,我已经深陷黑暗,不能让他随我走,你……你也不能……”

她竟然在想这个问题,在这样的场合,偏偏祈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安慰道,“他招人喜欢,寄养在渔村里,大家也会对他好的。”

“你不懂!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亲生爹娘,这一刻新鲜对他好,谁怎么知道日子长久了呢!”

他们也不是亲生父母啊——

祈君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怜爱,忽然想起数月之前,她在长安城里也对另一个孩子很好,那个女孩叫做小鸢是吧,心中一阵酸涩,她本是良善之人吧,可惜生为妖孽。

忽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腥湿之气,她眸色一凛,停止了自言自语,几只魇奴出没,向宫阙的方向奔去,她看着远方的幻影,喝了一声,飞身追了出去。

“你小心。”

一路就追到了十里外的野滩,女子轻笑乍闻尽在耳边,妖娆桃花,十里残杀。

他二人虽知一切尽是幻象,仍然心中一震,因为,妖痴的女子声调媚人,那首诗飘飘渺渺的回荡在耳边,却听她吟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嘻嘻……参辰皆已没,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愿为生别痴……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呵呵……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花朝顿时变了脸色,后两句回荡在脑中,眸色霎那间红了,整个人妖异莫名,可是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她有生生的压制住情绪,眸色恢复清明,出了一身冷汗。

娇笑声中带着一丝蛊惑的叹息,“当年月下之盟,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世人真是薄情,六百年等待,有人受尽煎熬,六百年归隐,有人一笑而过,我看不懂,你看的透么……哈哈哈……”

驭奴之人竟然亲自来了,又是从何得知他们的事情?

花朝闭上眼眸,湮没眸中的复杂深色,素手一扬,红绳弹到半空,发出一声哧的一声轻响,顿时乱了耳边的声音,暗恼这孽障用旧事扰她心智,纵然早有准备,心中还是一痛。

“花朝——”

她回眸,心中一震,只见祈君长剑出鞘,站在她身边,额头布满冷汗,低声说道,“这妖孽道行不浅,我竟有些克制不住。”

原来不止她受到冲击,他纵然忘记了,还是被影响啊,轻叹一声,忽然探手向他怀中摸去,温柔的感觉让他心神一滞,那管竹笛被她握在手中拿了出来,他尴尬住,这要作何解释,他贴身携带她的物品,她并没有调侃他,甚至连一句‘原来你还留着’都没有说,只是红了眼眶,大步向前走去。

那一曲,正在风起时吹起,她低眉吹着一个让人平静的曲子,刹那间驱散那些妖娆的幻象,她无喜无悲,温静如水,偏偏看的他忧伤,看她放下笛子,如水的目光看着他,淡淡一笑,“走吧,不要再乱了修为。”

他脸一红,自己一个百年身竟要一个妖孽来帮忙定心神,接过她递来的竹笛,放在怀中,跟在她的身后,一路绕进宫阙里。

那是一条羊肠小路,他似乎走过的模样。

他想起来了,在侯府,那时候花朝带他去看一座葬满尸骨的炼丹炉,他还记得那一天,他仰头的模样美的不可思议,那一****便觉得这条小路他曾经走过,在很久很久之前,忘了因为何事,他独自去汉宫,一个人走过这条漫长的小路,他却不记得这条路是通向何方了。

幻想横生,花朝忽然伸手,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红绳一扬,缚住一个藏于假山后面的魇奴,用最原始的方法结束了它的姓名,小小的身子迅速的变成一堆白骨,祈君也抓住了一个,效仿她结束了他的性命。

这一回主动握住花朝的手,并肩向前,虽然没有任何语言,她忽然有些感动,低了眉眼。

刹那间她想起了六百年前,他带她去汉宫,只是因为她的一句玩笑,只是后来她真的觉得没意思,趴在他的怀里困意倦懒,他就背着她走过这条长长的路,那么长,直到他们被发现了,也没走到尽头。

她只是恍惚了刹那,几十个魇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远处小楼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子,模糊氤氲,痴痴的笑,月光明灭间,鬼魅横生。

驭奴之人竟是她!

花朝脸色大变。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一世华妃:邪君陛下请住手

    一世华妃:邪君陛下请住手

    一个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人,对男朋友一心一意的女杀手,亲眼看到挚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床上欢爱.痛,放不下,那是他挚爱的男人,狠不了心杀他,而他却为了那个女人将毒酒送到她的嘴边."嗯,头好痛...这..这..是什么地方?难不成nnd我穿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爱妃与我的侍卫晚上可玩的开心嗯?""陛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嗯?"眼前这个邪魅的男人挑起她的下颚"你这妖孽陛下,给我住手!"~~~
  • 美人恩

    美人恩

    外地少年江俊宇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在面临交不起学费而被迫放弃学业的境地时,由于许梦蝶的帮助,他得以继续进入大学学习。江俊宇在学校一边学习,一边创作flash,凭着一份认真执着和一份幸运,他的作品深受欢迎,在名利双收时,进入地产界发展,也是大有收获。江俊宇在学习、创业的过程中,对许梦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刻,他为她营造了一座豪宅,取名为ButterflyDream,他一心想让许梦蝶快乐,梦蝶为之感动,两人终于在家人的期盼中结为连理。
  • 艺妓婉儿

    艺妓婉儿

    我爱你,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放弃眼前的一切,带你远走高飞。面对如此深情的告白,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怎能抗拒。但是孽缘终究是孽缘,就算开了花,结了果,也不会有什么未来可言。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纵使再甜蜜的言语也抵挡不了现实的摧残,爱情最终在现实的摧残中夭折。曾经的,也只能被称作曾经。父母的仇恨摆在眼前,婉儿却是进退两难。她分不清楚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了,好的,坏的,不是原本就应该是定局吗,为什么总是变了又变?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怎么面对,一切都是一个迷。艺妓婉儿,其实摆脱不了古装言情的影子,只是与以往古装言情有所不同的,是书中人物错综复杂的身份和发展情节,希望大家看了以后会喜欢。
  • 调皮皇妃好难缠

    调皮皇妃好难缠

    “相公,有人欺负我。”钟离月嘟着嘴,满脸委屈的说着。刷刷,两道身影瞬间出现,一个绝色妖娆,飘逸出尘,一个冷峻坚毅,遗世独立,一左一右立于她的身旁。“小东西,告诉相公,谁欺负你了?”绝色妖娆的男
  • 带着宝宝玩转后宫

    带着宝宝玩转后宫

    苏琳卡,亲眼撞见自己未婚夫与某富婆男上女下,从此她魑魅邪笑,妩媚众生。夜店里,她疯狂魅惑,犹如黑夜里的精灵,每个男人都爱她,宠她,一日,她收到未婚夫的一个邮包,打开瞬间,白光夺目,一阵眩晕,她竟然穿越了,肚子里还有个不知是谁的小baby……
热门推荐
  • 校霸都听她的话

    校霸都听她的话

    唐羡,七中校霸,嚣张乖戾,桀骜不驯,无人敢惹,谁的话都不听,前女友也不例外。然而,后来有人发现,只要是韩素说的话,唐羡都听。韩素说:“唐羡,你不准打架欺负人了。”唐羡真没动手了。韩素说:“唐羡,上课要认真听。”唐羡上课真有认真听,不仅如此,还认真做了笔记。众人下巴惊了一地,这是什么大佬,校霸都听她的。唐羡勾唇,笑的如沐春风,“哪是什么大佬,只不过是我媳妇儿罢了。”说完,他便低头继续亲吻着怀里的女孩。
  • 王俊凯之落落晓雪

    王俊凯之落落晓雪

    他们都互相爱着对方,可对方也却毫不知情,他们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份爱情,生怕打破了这一片宁静,可当一切发生了改变后,他们有重新认识了对方,重新开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佐拉罗的物语

    佐拉罗的物语

    这是一篇融入了Minecraft世界观的作品,可以算是mc的同人文,同时会加入更多mc中没有的设定,若有不好的地方请指出
  • 妖仙令

    妖仙令

    大业七年,民脂榨尽,战火四起。她避世求道,初见他,他烂醉如泥,醉生梦死。她指着他说,我想成为这个人的徒弟。入镇妖塔,只为魔剑乃天下第一利剑。她对师父说,我此刻想得到魔剑的心情,就跟当初想拜你为师的心情是一样的。
  • 域焚

    域焚

    纵横交错兮天下之局,谁能参悟兮事事如棋。天下如棋局,黑白博弈。天地为盘,世人为子。强者执棋以御万物,弱者为子以受万物。“家有伊人,家有依人。我.....想回家了。”
  • 末日重生启示录

    末日重生启示录

    图书管理员的宅男在末世里没存活3年就挂了,上天眷顾得以重生。本想只为自己和家人谋一生存的方寸之地,可命运弄人被推向拯救人类!未来的必然和偶然交织着,是随波逐流,还是奋力一搏?系统出、异能起…让我们为了自己、为了人类去在末世里创造未来!
  • 丫头逃不开白羊宫,腹黑的穆先生

    丫头逃不开白羊宫,腹黑的穆先生

    他是黄道十二宫白羊宫的守护神,是温和如玉备受尊敬的穆先生;她是踏着苦难长大的战神转世。当命运的轮回带着他们走进异世,他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是东方帝尊;而她却是......她被神囚禁,被他救起,却伤心欲绝的离开,选择忘记一切;他被锁魂蚀骨,却不惜种下血契,与诸神为敌,只为重新换回她的心。当时空交错,东方的天尊与西方诸神兵戈相向,他们究竟能不能摆脱神储的安排,相携到老?悲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第五人格之我在庄园牵红线

    第五人格之我在庄园牵红线

    意外来到第五人格的世界,并被告知要凑cp?白梨表示:“我喜欢!”但是……我特喵怎么把自己牵上了啊?!!总之就是……嗯,你们懂的\这里我是第一次写文,我是个憨批,写的不好请见谅爱你们呦~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