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名书生云游到江西。一天,他将船停靠在岸边,上岸游览观光。当他走到一座寺庙门前时,看见里面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居住。走进大殿,他看见墙壁上一幅山水画,画得十分精美神似,便上前抚摸,不料手碰到了一个机关上,墙壁中忽然开出一扇门。他往门里望去,只见一群和尚正与几名妖冶的女人在调笑偷欢。他们看见了书生,便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闯进这里?”书生非常害怕,转身就向外逃。和尚们从后面追上他,书生哭着哀求他们说:“求几位师父发发慈悲,饶过我吧!我发誓到外面决不乱说一字!”和尚们训斥道:“你自己闯进死地,还想活着出去吗?”一位和尚说:“将他掐死算了!”另一位和尚说:“还是烹死他吧,那样不易被人发现。”书生听了二人的话,吓得腿直打颤,又再三哀求他们说:“我冲撞了各位,自己也知道没有活着的可能,只希望各位师父能发发慈悲,留个全尸。这样你们也算有功德了。”听了他的一番话,其中一个和尚说:“我佛慈悲,你的话令人哀伤。念你无知,他日让你做活佛升天,我们还能从中获利。”其他人也同意了这个办法。于是,他们将书生剃去头发,囚禁在一间暗室中,并给他喝了哑药。每天让他吃没有盐的饭菜,百天之后,书生的皮肤白皙,身体各部位,尤其是腰、腿部极为柔软,已不能站立行走。和尚们在郊外搭起高台,并散布说:“某天,活佛肉身将在高台上端坐圆寂,到时借火化升天。”附近邑城的官员听说这件事,便带领几名精干的随从前去微服探查。他们看到,在一丈多高的台上,有一位头戴毗庐帽、面白如圆月的和尚,身披着袈裟,盘腿坐在床榻上。他闭着的双目中流下泪水。台下一群和尚手拿乐器与旌旗羽盖,在四周绕行,口中念念有词。男女信徒们跟在他们身后,高声念着佛号,一齐膜拜。在高台的四周堆着木柴,里面塞着旌檀纸帛,搭得像小山一样。邑官心中疑惑:“既然是活佛升天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他还流泪呢?难道尘缘还未尽吗?”本来就疑心的邑官见此情景,更加坚信和尚是在骗人。他派随从去对主僧说:“邑令听说了活佛升天的事,十分高兴,他要亲自前来拈香,希望你们先不要点火。”和尚不敢违抗,答应等邑令来了以后再点火。邑令忙返回衙门,盛设仪仗后前往。和尚们上前迎接,邑令问:“活佛在哪儿?”主僧笑着指向高台上的和尚说:“他平时苦心修炼,道行极高。”邑令装作很认真地倾听主僧说话,然后便说:“今天是天刑日,活佛今日升天恐怕到不了极乐世界,最好能改动一下日期,你看如何?”主僧说:“升天的日子是活佛自己定的,不能随便更改。”邑令笑着说:“活佛一定是没看宪书,作为一邑之主,我替他改正了吧。明天为天赦之日,升天最吉利。请活佛在邑署暂住一夜,让署中的百姓也都参拜一下。”说完,没等主僧表态,便让随从登上高台,将活佛抬回邑署。
半夜时,邑令来到活佛的住宅,想问问他的情况。活佛一见他便泪流满面,只是说不出话来。邑令心知有异,就问他是否会写字,他点点头,邑令命人将纸笔拿来。可活佛的手臂柔软得抬不起来,只好用手指蘸墨,书写他的经历。邑令看过之后十分气愤,告诉活佛放心在这里养病,等身体恢复后,再派人持公函送他回家。
第二天,邑令派人通知和尚们都在高台下集合,任何人不能擅自离开;又暗中派兵趁和尚离开后包围寺庙,在搜查过程中,果然发现几名妇女和大量的财物。邑令来到高台下,和尚们请求迎接活佛。邑令笑道:“活佛有令,请主僧代他升天。”主僧吓得在地上求饶。邑令喝令随从将主僧押上高台,又指着几个主谋的和尚说:“你们也去和他做伴吧。”说着,便让随从们把他们也扔上高台,然后下令点火。风助火势,一转眼几个和尚就都化做灰烬。后来,邑令又让兵士们将其余的和尚痛打一顿,责令他们蓄发还俗,回家务农。那些妇女让其亲属们都领回家去。
玉龟
汪山樵是苏州人。他在陕西兴平县做官时,腰中总佩带着一块玉龟,玉石为紫白色。玉石上两个黑点被雕琢成龟的眼睛,而腹下斑斑数团,则被雕成龟甲。玉龟不大,长一寸三四分,宽一寸多点儿。
有一天,山樵去乡里验尸,晚上住在了乡民家中。睡梦中,他看见一位身穿红衣的人走进屋来,还给他作了个揖。这人自称张昌宗,说这玉龟是武则天皇后宠幸他时赐给他的。本来他让儿子在自己死后以玉龟殉葬,不想,他头刚落地,那不肖之子便将玉龟以三千两黄金的价格卖给了某平章,害得他直到现在才找到。他还说:“我既然已找到它,就该物归原主了。”说完,便伸手去解山樵腰间的玉龟,拿到之后向他拜了三拜,然后就走了。
山樵醒来之后,腰间的玉龟果然已不见了,而梦中的话语、音容还记忆犹新。山樵为失去玉龟而伤心不已,竟然三天未进饮食。有人对他说:“其实那晚你并不是真的在做梦,而是真人。陕西这一带剑客很多,他们之中为盗者也为数不少。他们只劫官不抢民,只劫富不抢贫,您遇到的大概就是这些人。那人假托张昌宗本就有假,哪有鬼魂对一块玉龟恋恋不舍呢?另外,从唐到明经历数代没有觅到,却在七八百年之后才找到,哪有这理?他在屋顶走动如履平地,悄无声息,没踩碎一片瓦,所以衙役们都没听到响动。等他进到屋里,又用催眠术使你入梦,然后假托古人盗取宝物。如不这样,你肯定会追查到底,那样他不就危险了吗?”山樵听了这番话,感到怅然若失。
李渔盗金库
李渔,字笠翁,是康熙年间人。他极有才学,文采尤长,在京城时贵族公卿都知道他。但他却有不为人所知的盗窃行为。江阴有个老头姓章,他曾经讲过,其高祖镇守兖州时,曾祖也跟他在那里为官。当时有一个满洲人因为是皇亲,所以任山东镇抚。他邀请李渔为其管理章奏一类事情。李渔个性风流,闲暇时便和一群公子哥儿们到大明湖去饮酒作乐。他们穿着高贵的衣服,驾着豪华的马车招摇过市。这些公子哥儿们大部分都是待选官员。
当时社会安定时间不长,大臣的子弟照例要练习武艺,好为战争做准备。不论是不是将门之子,都要习武。章老的曾祖父因为是总兵的子弟,所以也跻身其间弄枪舞棒,什么都学。李渔虽是文官,但也整日和他们混在一起。有时,那些练武的公子哥儿们拽着李渔,强迫和他练几招。每次李渔都被打倒在地,惹得众人大笑。李渔虽被摔倒,但爬起来之后总是幽默地自嘲,一点儿也不生气。所以,这些公子哥们都愿意和他来往,也没有人发现他有什么武功。
一天,李渔对各位公子说:“这里的风景我们都已游腻了,而南方的景致秀色可餐。尤其是广陵,更加美丽迷人,为三吴之冠。我们为何不乘船去那里游览一番呢?”公子哥儿们一听欣然同意。于是,他们租用数条游船一齐南下,一直来到了广陵。
在广陵游玩了几个月后,玩兴稍减,便想乘船返回。这天,李渔忽然准备了酒宴,在宴席之上他拜揖了众位公子,然后说:“我有幸和诸公子一起游览盛景,但现在有一急难之事想请各位帮忙,不知可否?”公子哥儿们忙说:“先生是我们尊敬的人,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吩咐我们照办就是。”李渔便起身说:“我现在急需万两黄金,但一时筹措不到。”公子哥儿们一听这么多钱,都显出为难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李渔又说:“我知道你们财力有限,但运司库的金银有上千万,而几万黄金不过是九牛一毛,就是丢了也不能对国家的财力有多大影响。诸位公子们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何不帮助我去库中取一些来。”公子哥儿们听他这番话都大吃一惊,互相看看,谁也不敢答应。李渔见他们都不做声,十分生气,便威胁道:“你们即使不肯帮我,我也能够得到。只不过到了明早,我如果将所盗黄金扔些在你们船上,然后再逃走,到那时,你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事连累你们各位,罪行一定不轻。就是辩白一番,也要落个同犯的罪名。你们如果和我一起干,我保证你们没事。”公子哥儿们迫不得已,只好答应了他。李渔又问他们:“你们相信我的话吗?”公子哥儿们都回答道:“相信!”于是,李渔喊来船家说:“先停酒,等公子们大功告成之时再来庆贺也不晚。”船家高兴地大声答应着。公子哥儿们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船家也是李渔的同党。
这时,李渔站起来,从身上取下佩刀,指着各位公子说:“此行不会有什么争斗,不用人人带武器,我持刀为你们把风,现在咱们就上岸。”说完,就迈开大步飞身上岸。公子哥儿们也随之跳上岸来,快速向运司库奔去。他们爬上金库的屋顶,掀开房瓦,斩断屋梁。李渔催促公子哥儿们下去盗金,他自己则拿着刀在屋顶警戒,以防万一。不一会儿,公子哥儿们就背着金子出来了。李渔让他们先走,自己跟在后面。到了船上之后,便令船主起锚开船。而这时,酒还温热着呢。李渔亲自为公子哥儿们斟酒,还说:“各位公子进入金库盗取金银,而我却在屋顶望风,因此如果事情败露,一定不会说是以我为首、而你们是随从的,希望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公子哥儿们都没做声。回到历下之后,公子哥儿们再也不敢同李渔来往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始终也不知道李渔要这些金子做了什么。
灵猕
雍正年间,济南有个名叫郁双的强盗。他做案很多,没有任何官员能够抓到他。郁双有很多盗徒,凡是他门下的徒弟,其偷盗之财物自取7/10,剩下3/10要献给郁双。郁双因此而蓄敛了数十万的财富。
某年某日是郁双的70岁生日。在这之前的十几天,他给徒弟们发出了很多请柬,并说:“我年岁已高,以后再也不想干这强盗之事了。这次想在生日宴会上和各位道别,请各位届时务必光临。如果有谁不来,誓与同伴们一起抛弃他。”那些在江湖中闯荡的年轻强盗们都惧怕郁双,不敢违抗他的意愿,所以生日那天,都来为他祝寿。一时间,郁府之内人头攒动,刀枪无数。宴席摆了几十桌,来客都是威武健壮的大汉。众人按辈分落座,末尾坐着一只大猴子。只见它赤面金睛,身高约有三四尺,颜色红黑,能和人一样应酬自如。它的头像刚剃度的和尚似的又光又亮,但两只耳朵没有了,看上去像两个黑洞似的。客人们都惊异地相互议论着。
伴随着音乐声,宴会开始了,山珍海味、各种佳肴摆放在桌上。一会儿音乐停止了,郁双边举杯边掀起胡须笑着说:“光饮酒缺少乐趣,没有下酒的味剂。但是我们又不能像文人那样行什么酒令,所以我想和诸位一起讲述一下平日所经历的勇武之事,还有旁人所不能做的奇异业绩。然后再各饮一大杯酒,以示庆贺。大家看怎么样?”客人们都赞同地说:“好,就按您说的办!”大家开始依次讲述。轮到秃耳猴子时,猴子不能说话,但它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四下里看,好像想表达什么。郁双便指着猴子对客人们说:这个猴子是我的侠义之友,又是我的功臣。我不能无视它的功劳。现在我已金盆洗手,惟一的女儿也已嫁人,再也没有什么尘世的牵挂了。我准备只带着这个侠友进山,它名叫灵猕,是我幼年在广东得到的。我平时喜欢舞刀弄枪,曾经从艺于高手。师傅教给我的武艺我总是记不住,而灵猕聪明敏慧,一学就会,我从那以后就开始向它学武。几年之后,我已经能和师傅们一起抢掠偷盗了。每次去富豪人家,灵猕都为我冲锋陷阵。尽管重门紧锁,高墙丈余,可灵猕只要一纵身,就会像鹰一样飞进院中。然后打开门锁,放我们进屋。有时到其他地方,如果囊中羞涩,我就带它到街上表演节目,吃住的费用就解决了。人们还以为我是耍猴的,所以一开始,人们都没有怀疑我。有时我在旅馆中安歇,就派灵猕在夜里去盗取财宝。灵猕不用我操心,夜出早归,经常是手握金银、口含珠宝。它口中吐出的珍宝,都是光芒四射、价值不菲的。原来,灵猕不吃我的食物,而我给它果酒吃时,它高兴得手舞足蹈。吃喝完毕以后,它就和我抵足而眠。即使是天寒地冻的冬天,它的身体也是暖如炉火。这样,我和灵猕的关系日渐亲密,我和灵猕的事也渐渐让别人知道了。于是,官府中的捕吏开始追查我的行踪。
有一次,我带着灵猕路过保定时遇到了风雪天气,地上积雪有一尺多高。幸亏我和它体格健壮,但雪也没过了膝盖。旷野之中不见一个人影,我和灵猕在雪地上相拥,十分孤独和悲伤,以为我们快要死了。不想同伴们抬着床来接我们,我躺到床上,灵猕被两个人搀着,前后走入山谷,这才没有死去。休养了十天之后,灵猕才恢复了常态,我也大致痊愈了。
“同伴们还对我说,有一个风雪之夜,大家正围坐在火炉周围取暖,这时灵猕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看上去十分紧张。但它说不出话来,只能比划。我们就跟着它来到一座古庙前,然后分头去打听情况。后来听说,官府抓住一个强盗,马上要斩首示众。我们没有办法,只有在家发愁。突然有人想起灵猕能潜入狱中,便约好在外面等待,以接应灵猕。我听说此事之后很感动,与它更加亲密了。”
郁双讲述这些事情时,客人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当他讲到风雪逃生、黑夜劫狱时,有的人还落了泪。而郁双讲着讲着也手捋胡须掉下泪来。灵猕此刻一连喝了几大杯酒,还跳起舞来,众人都纷纷举杯向它致以敬意。
郁双接着说:我刚才讲的都是人所能为的事,不足以表现灵猕的异绩。你们没见它的头又光又亮吗?下面要讲的事更值得赞叹。从前,圣祖登位,有众多皇子各怀心腹事。他们都豢养奇人异士,在分门立户之后党争纷起。一个皇子得到海外某国进献的一颗珍珠,价值连城。皇子格外珍重,惟恐出现不测。他有一名爱妾叫岫云,他把珍珠赐给了她。岫云得到宝珠后十分高兴,但担心别人偷去,就派有武功的婢女严加看护。
有一天,我们一群同伙在九华山聚会时提到了这颗宝珠。大家说,如果谁得到它,大伙就集资为谁祝寿,并将他推为首领。大多数人都赞成,但真要去入宫行窃,却无人愿冒那么大的风险。因此,说过之后也就一笑了之了。灵猕听了这话以后,乘我不备跑走了。我见他不辞而别,心中惊讶地想:‘我和它相处了十多年,它怎能弃我而去呢?’只是没想到它有盗珠的意图。我因它的离去而郁闷成疾,病了十几天。我的同伴和弟子都来探望我,来了很多人,门槛都踏平了。
“有一天,大家正在我房间里聚会,忽然灵猕破窗而入。它的样子和平日不同,额头流着鲜血,还有铜钱厚的结痂。突然看到灵猕,我万分高兴,病也立刻好了,急忙穿鞋下床。可是见了它的惨状,我又十分痛心。灵猕冲我伸过脸来,同时吐出一颗大珍珠。当时太阳刚落山,屋子里已经黑下来,但还没有点灯。而这颗珠子发出的光照亮了人们的毛发,我的那些在场的朋友都为这颗珍珠惊呆了。我这才明白,原来灵猕是为盗取宝珠受了伤。灵猕无法讲述盗珠的经过,我是后来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原来,岫云藏珠的地方,连她的亲人都不知道。灵猕入宫之后,乘着夜色打开门,在屋中翻找,被岫云看到后大声呼喊起来。婢女争相拿着刀剑赶来追打灵猕,灵猕只好逃了出来。而岫云怀疑它是来盗珠的,更加严格防卫。她以为灵猕已经知道了藏珠的地方,便让皇子派侠士守卫。后来,岫云干脆自己抱着宝珠,在屋中彻夜点着蜡烛,众人一齐监视此珠。他们以为灵猕再狡猾也无法掠去,就这样守卫了七天七夜。而后的那一夜,灵猕拿来一个大爆竹,在屋檐角点燃,巨大的爆竹声响彻夜空,众人一听便知有事,都纷纷跑出来观看。此时,灵猕已经跳到岫云怀中夺过了宝珠。岫云惊叫着,灵猕则跃出窗外,侠士飞起一剑追击它。灵猕见到白光,知道遇见了强敌,急忙将宝珠吞入口中,边跑边躲。那白光在它头顶上迟迟不散。恰巧宫中有个厕所,它便不顾污秽,藏到粪池中,白光这才没有了。只是头顶当时露在外面受了伤。灵猕见侠士走了,便钻出茅坑返回来。它在护城河边洗了澡,然后沿着城墙行走,因此没人察觉出来,它便大功告成了。宫中对此事缄默不言,也没有大肆抓捕。”
郁双讲完之后,众人都鼓掌叫好。大家争着看灵猕,它更加得意了。郁双又说:“我得到这颗宝珠也没什么用处,便想将它卖掉,但无人出得起高价钱。于是,我将宝珠捐给了嵩山白鹤观。这座观中有一宝塔,塔身巍然耸立,直入云霄,宝珠就安放在那里。”
隐身贼
有一个秦地的商人,背着货物远道来做生意。有一天,他在路上看到一座寺庙,便走进去想休息一下。走了很长的路,他觉得很渴,这时发现神龛旁有一杯水,杯子上交叉地放着两根筷子。他将水一口气喝下去,把筷子原封不动地放在杯子上,就又出发了。
当走到一座村庄时,他便敲一家的门借宿。房东做完晚饭后,二人一起吃起来。可刚吃了一半,忽见一个穿着破烂衣服、头发像乱草一样的人走进来。他站在房东旁边,房东则照样吃着饭,不理睬他。一会儿饭吃完了,房东走进里屋,那人也跟了进去。不久,房东走出来和客商闲聊。客商见房东没什么异样,便也从容地问:“刚才你见的是什么人?”房东说:“没有人,不就我和你在这儿吃饭吗?”客商一听,便把刚才见到的情景告诉了房东。房东听完后说:“难道是鬼吗?要不然就是强盗。咱们一起搜搜!”客商因长年在外,所以会点儿武功,身上还带着一把长铁尺。二人手持蜡烛,进里屋寻找。当找到床边时,客商说:“在这儿呢!”可房东看不见。那人纵身跃起,挥拳向房东打过去,将房东打昏在地。之后他转身就往外跑,刚要去拔门闩时,客商从后追上就是一铁尺,打中了他的肩膀。房东这时也苏醒过来了,他见客商挥动铁尺,也隐约觉出有个什么东西在那儿。房东猛然想起了什么,便举起一桶粪浇了过去,那人立即显了形。但是他更加拼命地挣扎,使房东和客商两人都制服不了他。这时,房东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听到响动都跑了出来,大家一起用力才将那人抓住绑起来。房东审问他是从哪儿来的,到这儿来干什么?他都闭口不答。村民们听说这事都跑来看热闹,大家在他身上搜出许多金银财宝。见他拒不认罪,大家一齐将他狠狠揍了一顿,并说要打死他。那人听了,对商人冷笑着说:“今天我死了,算我活该倒霉。但你喝了我的法水,我死后,你也活不了几天的。”人们检查了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是附近村民家丢失的。再看他的身上,盖满了许多黑墨印,墨迹已渗入皮肤里。
就在前几天,村里有个少妇自己独居一室,不幸被坏人奸污,还偷走了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逃走了。少妇又羞又恼之下上吊死了。此刻村民们都怀疑是他干的,又审问他。开始他不承认,后来有人拿蜈蚣咬他的肚脐眼儿,他才吓得交待了罪行。果然是他害死了少妇。大家又问他:“你身上的墨印是怎么回事?”他交待说:“和一个女人睡觉,就作一个记号。”数一数,总共有73块印迹。村民们气坏了,堆起干柴要烧死他。可是刚想点火,客商就大叫肚子痛,那样子痛苦极了。大家猜想,一定是那个人捣的鬼。一个老人说:“快点火烧死他。他死了,法术也就不灵了。”于是,大家往那人身上浇了很多油,点燃后,转瞬间就烧成了灰烬。这时客商已昏倒在地,不久醒了过来。村中有懂医术的人给他吃了些药,他拉了一升多血才没事了。
江湖铁算盘
江西有个姓李的商人,经常往来于苏杭之间做买卖。他可以说是一位老江湖了。一次,他从杭州回苏州,途中遇见一位少年请求搭船。船上其他人都不同意,李某见他衣服破烂地站在岸边,十分可怜,便对船上人说:“一个人没有船乘,够可怜的,我们何必吝惜那一小块地方呢?”说完,也没管大家同不同意,就让他上了船。当船行至常山时,少年下船登岸,转身对众船客说:“和各位萍水相逢,有幸搭乘你们的船。现在我要走了,想请各位饱餐一顿,以致谢意。你们将自己想吃什么都告诉我吧!”船客们说:“昨天路过某地时,看街市上的馒头做得好,现在很想尝尝。你没看我们的食指都动弹了吗?既然你有这份儿心意,就给我们一些馒头吃吧。”这时离那个卖馒头的街市已很远了,船客们只不过是想难为他,加上他看上去又很穷,以为他肯定办不到。可没想到少年竟答应了。他又回到刚才躺着的地方,蒙被而卧。众人呼叫他,他说:“你们别打扰我的清梦。”众人又说:“我们都饿了,你的馒头在哪儿呢?”少年说:“你们不要着急,面粉刚发好,正在包馅呢!”说完就又躺下了。过了很长时间,忽见从他的被中冒出缕缕热气。船客们都很惊奇。有人说:“这瞌睡汉鼻子里怎么冒这么大的气?”一会儿,少年伸出头对众人说:“馒头出笼了!”遂将被掀开,只见里面堆有许多馒头。船客们饱餐了一顿,大家好奇地询问少年的法术。少年只笑不答,之后便上岸了。但他却约了李某在三里之外的地方见面。
李某按约定时间来到某地,少年早已等在那里。他拿出几张纸送给李某,李某一看,竟是各牙行的票据。从玉山到李乡里这一路的车船,都已为他雇好了。李某奇怪地问他是怎么回事,少年说:“不瞒您说,我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铁算盘。不用翻箱探囊,就能用法术取人财物。刚才船上各位所携带的钱物已被我拿了一半。因为您是长辈,所以我分文未取,还为你雇了车船,以报答您的帮助。”李某又吃惊又很感谢他。少年说:“车船的费用都是船客们出的,不必谢我!”李某又问:“离那么远的路,你怎么能办到呢?”少年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千里之外的东西都能取来,几百里地对我们来说更是咫尺之遥。”接着,他又对李某说:“江湖上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以后出门,你在口袋里放些五谷,或是官府印花,这样才能避免被术士们偷窃。”说完,告别了李某扬长而去。李某拿着票据给牙行看,没有不符合的。因此,沿途的车船都如数给付。
辛遇神丐
辛秘中了进士后去常州相亲。当他走到陕州时觉得有点累了,就在路边的树阴下歇息。有一个乞丐盘腿坐在他的旁边,只见他脸上结着疥痂,衣服很脏。他见辛秘坐在那儿,便问他去哪里、干什么。辛秘厌烦地躲开他,可他紧迫不舍。辛秘使劲地抽打坐骑,但马实在太差,怎么也甩不掉乞丐。乞丐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儿要和他说话。不一会儿,他们赶上了一个穿着绿衣的人。辛秘朝绿衣人作个揖,又和他聊了几句,乞丐在他身后也应和几句。走了大约一里多路,绿衣人突然打马走到前面去了。辛秘奇怪地问:“这个人怎么回事?”乞丐说:“他的时间到了,怎么还能自由呢?”辛秘诧异地问:“你说他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乞丐说:“过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于是继续向前走去。
当快要到旅店时,他们看见有几十个人围在旅店前吵吵嚷嚷,好像出了什么事。等辛秘上前一问,才知道那绿衣人突然死了。辛秘吃惊之余,开始敬重起那个乞丐来。他脱下衣服给乞丐穿,又将马给乞丐骑。乞丐没有丝毫感谢之意,但说的话很有内涵。到了汴州之后,他对辛秘说:“我不再往前走了,不知你要到哪里,去干什么?”辛秘将相亲的事告诉了他。不料他笑着说:“你是进士,事业不可以到此为止。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婚期远着呢!”
第二天,乞丐抬来一坛子酒和他告别。他指着相国寺说:“这座寺院中午就会着火,你等下午再走吧。”中午时寺中果然着火了,烧坏了寺顶。临别时,乞丐赠给辛秘一块绫手帕,上面打了个结。他嘱咐辛秘说:“如果以后遇到困难,就打开它看看。”
二十多年过去了,辛秘做了渭南县尉,那时才和裴氏结婚。在裴氏的生日那天,辛秘请亲朋好友前来赴宴。席间,他突然想起那块手帕,就打开来看,只见里面露出一条纸幅,像手掌大小,上面写着:辛秘妻河东裴氏某月日生。上面记的日期与真实情况相同。辛秘想:“我和乞丐分手时妻子还没出生,他怎么算得这样准,难道是谪仙下凡吗?”
仁者乐山
风台县有个叫马体孝的秀才,其个性豪放,与妻子晋氏二人都喜好吟诗联句,又都笃信佛教,在赋诗之余参禅悟理,常常通宵达旦。
马体孝中年时弃书离家,准备去游览各地名胜。他妻子也不挽留他,还作诗为他送行。体孝在外云游了几年,忽然一次在江南遇到了岳父。他岳父是个买卖人,因善于经营,所以积蓄了一万零十两黄金。他对体孝说:“我没有儿子,就留下其中一份儿养老送终;其中二份儿资助你去游览名胜;其中三份儿给我女儿。但我的女婿个性耿直,不会收下,所以那二份儿也一起送给我女儿。”体孝笑着收下这些黄金,并带回家中交给了妻子,还向妻子转述了岳父的话,并问:“你说这是多少呢?”妻子说:“除去我父亲的那一份儿,这是八千五百八十两黄金。”体孝问:“难道他是以一万零十两黄金为底数,将三人之数分七份儿除开,得一千四百三十,这个数是父亲留做养老的;将之乘二,得二千八百六十,是给我游历山水的;再翻二倍,得五千七百二十,是送给你的。将递倍之数合起来就是其二、其三之数了,对吗?”妻子说:“是这样。”体孝又问妻子说:“你的诗学有进步吗?禅理有提高吗?”妻子说:“八千五百八十两黄金铸成八千五百八十个罗汉。每个罗汉手拿一粒金粟,一粒金粟又化为六粒金粟。量粟的最小单位是圭,十圭为一撮,积累至一斛,那一斛是多少粟呢?”体孝说:“共是六千万粟。”他又问妻子:“这金粟从哪儿来?”妻子说:“来于无金粟。”体孝又问:“此金粟往哪儿去?”妻子说:“去于五金粟。”体孝说:“未来未去,何无何有?”妻子回答:“即来即去,即无即有。”体孝说:“我明白了。”二人遂饮酒畅谈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刚亮,体孝便同妻子告别,又去江南云游了。从此改名为“旷”,别号“翁恒”,其行踪不定。后来,宿迁县有一个乞丐死了,怀中揣着一首署名“丐隐翁恒绝笔”的诗。宿迁县令看后很诧异,便让人将他安葬,并将诗刻在墓碑上。县令还亲自和诗,并立了一座石碑,刻着“丐隐翁恒先生之墓”几个字。翁恒死了的消息还没传到凤台时,他的绝命诗就已先期传来,只是不知作者是谁。他妻子听说这首诗之后十分悲痛,伤心地说:“我的丈夫死了!”当时家人还不相信。不久,体孝岳父的信到了,宿迁县令也给凤台县发了公函,家人这才相信了。
马体孝年轻时曾为《四书》题诗,其中有“子路宿于石门”、“荒烟蔓草东西路,剩水残山去住魂”、“仁者乐山”等等,都受到蒋时庵侍郎的欣赏和赞扬。
义冢异丐
雍正甲辰(1724)年,谯陵人张乞儿来到周家口。他有一条腿瘸,每天都到街上去乞讨。他从不强求于人,也没有让人怜悯的表情,所以人们都叫他“异丐”。平时他从不和其他乞丐来往,只在街西义冢的空旷处挖了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夜里便睡在那里。不论冬夏都在那儿。有时候,他一天出来讨一次饭;有时候,几天也不出来,也不感到饿。
一天下大雪,积有一尺多深。人们都认为乞儿死了,但一些好事的人铲开雪一看,他还熟睡在那里。从此以后,人们更加觉得他很奇特,都争相送给他东西吃。但他却只收下很少的一点儿,后来便离开了。有人想送他衣物,甚至想给他搭个茅屋,他总是拒绝说:“我以天地为屋,要茅屋做什么?住在野地里,却穿着新衣服,这不是为强盗准备的吗?”他在义冢里住了13年后,便不知去向了。
黄犬浴水
相公贾耽在滑台做官时,有一个部民家中很有钱。只是部民的父亲有一天忽然得了一种怪病。其父逐渐消瘦,吃不进饭,但却要每天喝半升鲜血。病人家中很担心,便以重金寻找良医。告示贴出后,洛阳、长安以及山东各地的医生都来了。但是,尽管病人家周到地款待,可病人的情况仍不见好转。
后来,有一个人从剑南来,为病人诊治了十几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病。他对病人的儿子说:“我家三代行医,凡给人看病,都要弄清病因。可您父亲的病我却看不出原因,难道是我医术不精吗?还是他的病来自上天?不过,我听说贾府帅博学多才,为当代奇人,医药卜筮之事他更是精通。你能拿出五十千钱吗?”病人的儿子问:“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医生说:“将钱送给为贾帅驾车的御吏,等贾帅出来后,你用车载着病人从他前面经过,让他看看。他要是能看出些什么,我就可以施法术了。”病人的儿子听从了他的话。在贾帅去庙中拜佛的路上,让贾帅看到了病人,可刚想说什么,却赶上监军使向他禀报事情,不知不觉间车马却错过去了。无奈,那位医生只好离去了。
此后的一天,病人对儿子说:“我的病看来难以治愈,我现在心情烦躁,不想听见人说话。你拉我到城外有山有水的地方,将我放在那儿,三天来看我一次。如果我死了就葬到那儿。”儿子没办法,只好载着父亲到了城外,找到一块大石头,将父亲放在上面,然后哭着回家了。
病人躺在石头上,眼望山峰流水,心中的烦躁略好些。这时,他忽然看见一条黄犬跳入水池中,连跳四次,好像是在洗澡。一会儿,黄犬离开了,病人闻到池水中有芳香的气味。他觉得口渴,但浑身没有力气,又走不动,只好用胳膊肘支着爬行。费了很大劲才爬到池边,他便捧起水来喝,连喝几口之后就感觉到轻松舒适。于是他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不一会儿,他竟能自己坐起来了。
第三天儿子来看他,惊奇地发现父亲不但没死,病情还有了好转,便高高兴兴载着父亲回家了。到家以后,病人能吃饭了,而后没用十天就痊愈了。
后来有一天,贾帅外出时走到了那时停车的地方,他突然问道:“那天见到的病人怎么样了?”御吏告诉他说:“现在已经痊愈了。”贾帅说:“那个病人的病况很难辨识,其实他得的是‘风症’,世上无药可治。除非服用千年木梳烧成的灰,或是黄犬浴水,此外别无他法。不知他是怎么治好的?”说完,他就派人去打听,已经康复的病人将整个过程告诉了来人。贾帅听后说:“此人是天降灾祸,又是天赐神药,这可真是命呀!”
人们听说这件事后,都佩服贾帅的见识。看来,那位剑南来的医生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一个奇异的人。
霍筠巧遇姻缘
很久以前,北京大兴县有一位霍医生专治疮疾。他有三个儿子,霍莨、霍筠、霍筦。三个儿子都聪明伶俐,特别是霍筠,更是才智超群。他在医治外伤之余,还喜欢读些其他方面的书。父亲认为他这是违背家规,常常责骂他。幸亏有位姓姚的老先生常来劝勉他,霍筠才有可能攻读举业。
几年后霍医生病故,霍莨、霍筦各自行医,都生活得很好,只有霍筠不会独立谋生,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科举考试的日子临近了,但霍筠没有钱乘坐马车,只好走着去通州(今北京市通县),一位老仆随从。启程那天出发晚了些,刚走了二十里路太阳便落了。正愁没处住店时,忽然发现林中有火光向这边移动,等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个气喘吁吁的老太太跑来。老仆拦住她问:“此地可有能借宿的人家?”老太太不耐烦地说:“我有急事要找外科医生,哪有工夫管你们什么借宿的事?”霍筠听了急忙对她说:“我就懂外科,你为什么不请我呢?”老太婆问:“先生您如此年轻,不知已娶妻了没有?”霍筠说:“还没有呢。”听了这个回答,老太太高兴地请他们一起往家走。
霍筠边走边想:“这老太婆为什么问我娶妻了没有,这和治外伤有什么关系?”正想着,已经来到一座庄院前。这座庄院很壮观,像是一个官宦人家。老太太让他们先等在门口,她进去禀报老夫人。不一会儿,老太太领着几十个婢女快步迎出来说:“老夫人有请!”他们二人便跟着老太太走进宅院,过了十几间屋子才到上房。而这时,夫人早已在客厅等候着了。夫人看上去约有三十多岁,珠光宝气,艳丽夺目。在与霍筠见礼之后,询问了他的姓名、年龄以及婚姻情况,霍筠如实相告。夫人听后脸上显出喜悦的神色,她让婢女退下后对霍筠说:“我姓符,原籍在河南,现在此处寄居。我孀居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宜春,今年十七岁,尚未论及婚嫁。这几天她忽然在阴处患疮疾,不方便让人医治。我与小女商量,要为她找一位才貌双全的年少医生,治好病后将小女许配给他。你正适合,只是不知医术怎样?”霍筠急切想找个住宿的地方,一听此话自然愿意。
夫人这时便让人叫蕊儿给小姐传话,自己则拉着霍筠的手往女儿房间走去。走过了大大小小许多房间回廊,才来到小姐的闺房。掀起门帘一看,一位美貌的少女正盖着锦被躺在床上。夫人对女儿说:“这位先生是个好医生,你看行吗?”少女羞涩地看了一眼霍筠说:“全凭娘做主。”夫人便回头对霍筠说:“先生请诊病吧,我先离开一会儿。”少女不好意思掀开被,在蕊儿的再三催促下才斜躺向里面,用衣袖遮住面孔,让霍筠医治。霍筠坐到床边,慢慢揭开被子,见她的阴处用一块红绸布遮着,疮疥有铜钱般大小。看完后,霍筠给她盖上被子,侧身下了床。夫人将他请到书房,那书房陈设雅致,真是读书的好地方。霍筠示意让婢女退下,并请夫人先走开,而自己在书房里,砸碎扇上所系的紫金锭,用砚水调好,带进闺房对夫人说:“此药忌女人手,必须我亲自敷上才行。”夫人说:“随你的便吧,只要能治好病就行。”霍筠再次掀开锦被,用手抚摸着少女的臀部,小心翼翼地为她敷药。少女笑着没有说话。
几天以后,宜春阴部的疮疥全好了。夫人设宴款待霍筠,并向他敬酒道:“对小女来说,你真是上天派来的。”于是,夫人命人收拾布置新房,择吉日完婚。婚后一个月,霍筠想回家。夫人说:“这荒郊野外实在不适合居住。我在京城的阜城门外有一处旧宅院,咱们可以搬到那里居住。”霍筠便随她们搬到了阜城门。搬家时,他发现这母女俩的值钱东西实在多得很。而那旧居也是雕梁画栋,俨然一个豪贵人家。
在阜城门住了几年之后,宜春生了一儿一女,霍筠很得意。可是,忽然有一天晚上,宜春哭着对他说:“我们的夙缘已尽,明天就要分别了。40年以后我们再相见!”第二天天亮,二人手拉手走出房门,都伤痛欲绝。这时,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小牛车,看上去很小,可夫人和宜春以及蕊儿等十几名婢女都坐上去也不显得窄小。转瞬间牛车就不见了,而宜春的哭声还仿佛在耳边。
后来霍筠参加科举考试中榜,被任命为某县县尹。只是不知道四十年后相约再见的事会怎么样。
回光返照注《易经》
武进人郑环以经学名闻天下。他为人刚正不阿,节操高尚,志在从政。但他深感怀才不遇,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因此,他常同为官之人谈论百姓疾苦,尤其愿意讲那些兵事、海防以及屯田之类的话题。有人厌烦或是没有兴趣,他也不在意,还是讲个不停,大概是希望有人发现、重用他吧!
嘉庆丙寅(1806)年,郑环病逝在甘泉训导官署。当人们前去吊唁时,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郑环身穿朝服,坐在案几旁奋笔疾书。大家忙问怎么回事,有人说:“在丑时,郑公突然病重,家人给他沐浴更衣。天刚亮,却见他又爬起要来纸笔说:‘我注释的《易经》还有四卦没注完,只有回光把它弄完。’”大家等到酉时,他才扔下笔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大家将他抬上灵床时,他已经僵硬了,而那注释的《易经》也全部完成了。
天作之合
杨梅疮在麻风病中最厉害。广东当地患这种病的妇女,经常到街上搔首弄姿引诱年轻男子上当,而常有好色之徒被她们欺骗。
桂林的吴绍田是一位俊美的公子,因其舅父在广东做官就投靠到了广东。一天傍晚,吴公子到郊外散步,见到一位女郎和小婢女也在散步。公子觉得女郎很美,就上前说了几句挑逗的话。那女郎不仅没有反驳,反而一笑而去,吴公子心中一荡就尾随她们到了一处高门宅院。他虽然心焦如焚但也不敢贸然进入,特别是打听邻居知道这是位要员的家之后更加怅然若失,但又不忍离去。
没料到过了段时间后,那与女郎一起外出的婢女出来招呼吴公子随她进院。吴公子很高兴,到了女郎闺房,见到女郎正在等着他。看见他女郎低声说:“让你久等了。”并把他拉过来一起坐下。
吴公子环顾了一下屋内陈设,觉得奢侈华丽,许多东西自己从没见过,心中自觉形秽,也就局促不安起来。那女郎见他如此便说:“你怎么前倨而后恭呢?现在倒像女孩子害羞起来了。”吴公子说:“我是个俗人,蒙您不弃,恐污仙人,心中深感不安。”女郎笑着说:“你真是个厚道人。”
不久,吴公子就与女郎做了露水夫妻,两人恩爱备至。云雨之后,女郎却哭了起来。吴公子细问缘由,女郎才说:“你不知道广东的麻风病吗?我是不忍见你死去啊!”吴公子明白后并未埋怨,反而深情地说:“今日有幸和你相亲,就是以一死报答知己之情也可以瞑目了。”女郎为他的真情所感动,三更过后才依依不舍地送走吴公子。
吴公子回到舅父家后心灰意冷,不久果然病了,全身溃烂,体无完肤,自己认为必死无疑了。舅父开始还常来问问他的病情,后来就把他关在屋里只从窗外送些食物维持而已。
一天深夜,吴公子口渴难忍,喊人送茶也无人理会,只好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暗中摸索着想找点喝的。无意中触到一个大坛子,里面装满了酒,便不顾一切地喝了起来,口渴消失后就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吴公子醒来后大吃一惊,遍身的脓血结成了厚痂,揭下后皮肤白嫩光滑。吴公子欣喜若狂,冲出屋去告诉了舅父昨夜发生的事。舅父和他回到屋里朝酒坛子里一看,原来坛子里有一条四条腿的蛇溺死在里面。吴公子就是喝了有蛇毒的酒才治好了病。
吴公子痊愈后,托人告诉那女郎说,他大难不死,请续旧好。那女郎回话说:“吴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上天保佑他不死。那寻花问柳之事不能再有。请公子找媒人前来,我誓死嫁他,否则我以死殉情。”吴绍田听罢大喜,与舅父商量后托亲友去女郎家提亲。细说原委后,女郎父母说:“这真是天作之合呀。”遂应了这门亲事,把女儿嫁给了吴绍田。
曹道翁呼钱
曹道翁,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宣和年间,他来到清流县,正逢道观刚落成就住了下来。他头戴青巾,身穿短褐,每天呆呆地坐着。几年后他慢慢地开始配药为人治病。凡是有病吃了他的药的人没有不好的。他每次到街市上都大醉而归。有人暗地里观察,发现他总是到了酒馆在窗前坐下后分毫不差地把银子交给店家,在茶馆饭店也是如此。有时甚至十几天也不烧火做饭。于是人们问他:“你没有什么生活来源却什么也不缺,是为什么呢?”道翁说:“我能把钱呼来。”人们知道他的法术后纷纷向他求教,他说:“我呼的钱,都是深沟巨壑久湮之物。若是传给你们,你们一定就会窥视人家收藏的钱财,灾祸也就会降临到你们身上了。”登真观的道士丘居通仰慕他的法术,拜在了道翁门下。曾经有人献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作为缝制衣服和其他所需之费用,因时间久远忘记放于何处,道翁就将它们从隐藏很深的旧箱笼中钩了出来。道翁还让居通为他碾药,并让他自己按摩头顶,说可以须发不白。后来居通84岁时,头发还乌黑油亮,惟独胡须皓白。有人问他是怎么回事,居通说:“碾药时胡子还没长出来。”
镇里有位叫赖岫的人带着一位女子来拜曹道翁,道翁拿出一小剂药让她服下并抚摸女子头顶说:“你将终身无病。”女子服药后整晚都未大小便,其后身体果然一直很健壮。
易三治病
易三是沅陵人,自幼学习剑术,武艺超群。他曾在武汉一带云游,为一些富商做保镖护院之事。不久,他觉得这种行当不好,就改行划船帮助渡河的人。30多岁时,他搬到常德东市居住开旅店卖浆水。很久以后的一天,来了位讨饭的老人到易。三家门前,易三让人给了他点吃的。此后,老人每天都来,因为他身上有恶疮烂得很厉害,臭不可闻。易三见他这样很可怜,就每天都用盆装东西给他。不久老人又要求住在他家,易三同意了。老人朝出晚归,走路踉跄,形象怪异。易三家里人都恨他骂他,只有易三不这样。一年后老人又得了痢疾,粪便带脓杂血,加上恶疮的臭气,让人无法靠近。只有易三仍如往常侍候他饮食。一天晚上,老人突然把易三叫来说:“我有意于你已经很久了,你的确是个善良之人。我的法术可以传授给你了,我本来没病只是考验你而已。”易三闻听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老人,果然身体如常人,所排的赤白粪便也都澄清透明,当时心中十分惊讶。
天亮时,老人把易三带到城东高冈上向他传法。老人掏出讨饭用的饭盂,取来水放在里面,然后祈祷使水沸腾,又将一把短刀放在饭盂中,水仍在沸腾。老人告诫易三说:“我的法术可治百病。但祈祷时水不沸腾,刀竖不起来,则不能医治。为人治病不能收人钱财,也不可随便传给他人。”易三俯首拜谢了老人。老人转瞬就不见了,只听见老人说:“我姓张。”
易三得了法术后急于为人治病,可没人相信他。正在这时,他的儿子得了腹痛病。易三要给儿子手术,妻子说什么都不肯。他就等妻子出门后,暗地里祈祷神水,为儿子做了手术,将儿子腹中脏器洗了一遍。妻子听说丈夫在给儿子手术,疯了一样冲回家里大哭大叫。易三用手把剖开的刀口覆盖上,伤口立即愈合了,儿子的腹痛病也好了。
从此,他开始给外人治病,手到病除,还不受酬谢,严格遵守老人的嘱咐。他治病,不论内疾还是外症,都用割治疗法,并且一定要祈祷令水沸腾让刀竖起来后再施手术。几十年中每天来治病的人络绎不绝,四方的达官贵人也不远千里来拜请医治。
乾隆庚午年正月,中丞开某经监司董某介绍,知道了易三大名,将易三请到府中治病。易三为人鲁钝,见到达官贵人也不下拜,而他治病又无药方良药。开某就认为他是村野之人,便不待见他。易三就又回到了沅陵。易三离开不久,开某府中的病人就全都好了。开某觉得他是非常人,就重新将易三又请回府中,并且准备酬谢他。这时开府上下的人,都将易三作为神仙争相罗拜。
不久易三又离开了开府来到董某的衙门。开某要请他吃饭,他说什么也不去。开某一再相请,他才勉强赴宴。城里官宦富豪请他吃饭,他都拒绝,一定是为了治病才去。开某要给他二十两银子,他也拒绝了。九月初,易三同董某告别后,打算乘船回家。没想到江上起了风浪,使他只能暂时留下。于是,城里知道他的人又都前来让他诊病,每天他要医治数十人。每次当他飞也似的在街上走过时,围观的人特别多,都喊他“易神仙”。
陈益曾在朋友家里见过易三,说他形貌古朴,不爱说笑,想做什么就毫不犹豫地去做。问他年龄,他说已经83岁了。他很喜欢吃肉。看病时,他将中指放在病人的额头上,不用病人说话,只看中指便知病情。不能治就不治,能治的也不开药方。病轻的病人,他只要用手一摸,患处便好;病重的人,他让将病人的姓名和出生年月写在布帛上,回家以后打一盆净水祈祷,然后将布帛卷起喊着咒语在空中焚烧。烧完后掀开病人的姓名,依次检验效果如何。不同地方的病人都会康复,十分灵验。
陈益认为易三治病不用割治的办法,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慎重的缘故。董某曾送给易三几束茧丝做衣服,易三不好拒绝又不想要,就做了病人所需的布帛。病人祭祀的食物他从来不吃,都埋到地里。这些东西也真是不能吃,用它喂狗会立即死去。
他平时过手的钱物很多。送他的,他就资助给别人;需给出的,自己准备。他曾对陈益说:“我根本不知治病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有人借我的手耳做的罢了。求我治病的人心诚则灵,否则就不灵。如果我接受别人的酬谢,一年就可获利数万,但我现在仍一贫如洗。无人值得我传授法术,而不是我不想。我曾传法宋书生,可他为某制府治病收了五十两银子。他还向我说谎,但五天后他就死了。使用我的法术必须用元神水,元神水是赤子真心,可问幽明而无憾。”
原来,那老人在传授神术时曾送给易三一个金盆。易三拿回家里一看,竟是重六两的金盆。后来,易三父母死后缺黄金做佛事,易三便将它熔成十两黄金祭献给父母。一天,老人忽然来询问熔化金盆的事,易三很惊讶。老人从袖里拿出金盆说:“有一天金盆回到我的住处,现在还给你,望你珍藏好。”这个金盆现在还留着。
易三曾想追随老人,老人说:“不行,等你86岁时我们再见面。”易三为人淳厚,虽然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却从不骄矜,回家之后,和儿孙们一起耕种。他有四个儿子,十几个孙子,妻子也活到80多岁才死。易三年老之后从不被直呼其名,而被称为易先生、易神仙,但喊他易三,他也答应。
王克章三不取
康熙年间,有个名叫王克章的江湖大盗。他体魄强健,敏捷威猛,经常活动于荆楚之间,抢劫来往的行人。他有很多同伙,一呼百应,因为纵横四方又出没无常,所以官府拿他们没有办法。王克章不但有胆略,而且很能讲。他打劫的方式是“三不取”:一是不取辛苦财;二是不取独身客;三是不取妇女儿童。所以,他劫持的多是不义之财。而且,即使是不义之财,也不是全部抢光,每次都要留下点儿财物,给其主人留条生路。王克章也从不忌讳别人,他常常终日流连于别人家中,却又不加害于他们。然而,尽管大家都认识他,却无法掌握他的行踪。这样持续了许多年。
几十年后,在黄蘖山某石洞中忽然出现一位和尚,面色黝黑,坐在枯枝败叶上一言不发,也不吃东西。人们都说黑脸和尚是奇异之人,于是大家纷纷去石洞前观瞻。有人问他姓名,他不回答;给他东西吃,他也不要。两眼低垂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个恶少以为他好欺负,折了一根稻草撩拨他的鼻子,他忽然睁开眼睛说:“不要这样,我是王克章,现在就要离去了!”说完,又闭上双眼,两手下垂着,原来已经圆寂了。旁边一位老人感叹道:“真的是他呀!”便向众人讲起王克章的事,并说:“某贵官被抢时,我才十几岁,而今我已八十多岁了。王克章大概也足有一百多岁了。”于是众人募捐为王克章买地安葬。可到了第二天,去石洞中查看时,尸体已不见了。只有石壁上留下一个“去”字,人们认为他升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