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的妈妈很不高兴。我看出来了，她的脸要是一朵云，早就大雨点子朝我甩过来了。她大概一辈子没被这样拒绝过——我断然拒绝了她送我的500元购物卡，也断然拒绝了她想让儿子当班长的请求。
这个县城太小，我老早就知道江天是公安局长江大路的儿子。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这样，我这个班主任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宣布江天当班长吗？
江天的妈妈又给我来电话了，这次声更大，口气更强硬：“魏老师，出来一下，我在校门口等着呢。”
1000元的购物卡在那儿挤眉弄眼地诱惑我。我还没来的及再次断然拒绝，江天的妈妈已断然怒吼道：“还嫌少啊？我打听过了，你们班现在的班长叫高强，村里的，家里很穷。我猜想你让他当班长，肯定有难言之隐。或者中间有谁替他递了话，或者你欠人家人情。但是，我儿子成绩没出过前三，凭什么不让他当班长？前几年他一直当班长来着，怎么到了你这儿全变了？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我举着卡的手卡在了半空中，说不清是想还卡，还是想抽这个势利的女人一巴掌？
我鄙夷地问道：“这不是你儿子的意思吧？”
她怔在那里：“什么？”
我再问：“你儿子什么意思？”
她也鄙夷地看着我：“小孩子懂什么？”
我竟然苦笑了：“亏你还是他妈妈，可真不般配。回家问问江天就都知道了。这卡别乱送，让人误会你们家老江不廉政，可就划不来了。”
她气的一张脂粉脸直哆嗦。我转身回到可爱的孩子们身边。
这个社会怎么了？动不动就是关系就是钱，好像一切都要靠这样的手段去实现。其实，我是多么喜欢江天这个孩子呀！当同学们选举他当班长时，他说他不想当班长，过去都是父母和老师在逼他。他问我是不是也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儿？于是，我采取了毛遂自荐和重新选举方式，这样，高强就成了我们五（二）班的班长。
过了几天，一身正气的江大路亲自登门来跟我道歉。看着他一脸的歉意和满眼的不解，我同他讲起了我小学老师的故事。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不要说玩具，就是吃饭都成问题。家长送我们走进学校只有一个心愿：别像他们再做睁眼瞎。
我带着新奇感走进了破败的大庙——我们村的临时小学，认识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位老师——史老师。
史老师很瘦很漂亮。她讲的课非常有趣。而且让我们小孩子欣喜的是，下了课，史老师竟然和我们一起跳绳，投包，踢毽儿，捉迷藏等等。
我们村的小萍从小没娘。史老师就经常在课间，给小萍梳小辫，捉虱子，还缝花衣服给她穿。
小灵病了。史老师每天都跑到小灵家给她补课。小灵的父母感激不尽，想留史老师吃饭，史老师从此就不去她们家了。等小灵病好后，史老师就在放学后留住小灵，苦口婆心地给她讲解落下的课程。
村里有一个水塘。夏天，史老师便把我们带到河边，一个一个帮我们洗澡。那时我爱逞强，老师越说不能随便下水，我越要趁她不注意向水塘深处游去。结果我落水了。史老师救上我来后大病了一场。
江局长直看表，我叹口气说：“你忙去吧，今天，我话多了。”
他说：“不是，今天约好要去参加一个老师的葬礼，巧了，她也姓史。”
我瞪大了眼睛：“也太巧了！”
他说：“是啊，她叫史秀华。”
我再次惊叫：“天哪！我老师也叫史秀华。”
他惊讶了半天，恍然大悟道：“一点都不巧。史老师从你们村嫁到我们村去了，就这么简单，只不过跨了县。”
我的泪就下来了：“好久没有她的消息，想不到……我去请个假，一起去好吗？”
江大路的眼睛也湿了：“我明白了，你这是受了史老师的影响啊。”
我点点头：“没错。教育在我眼里，就是一条爱之路，这是史老师灌输到我骨子里的。”
江大路说：“怪不得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怪不得什么？”
他说：“你知道吗？凡知道史老师不在的学生，没有不去的。像我们，都是钢铁硬汉吧？可听说史老师不在的消息，都哭了。”
我再次泪流满面：“史老师还在呢。我们都在这条路上。”
发表于《平原作家》2011年第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