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身后的女子轻声呼唤。
他没有转身,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叫他公子。
可能也没有人会记得,他曾经是九黎部族的二公子。
“山上寒风重,公子,还是回去吧。”一件紫色长袍轻柔地披在他身上。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身后的紫矜怜惜他的身体,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他。他没有拒绝,只是伸手轻轻拢了拢。
“八年了,紫矜”他轻轻得说
“是啊,八年了”身后的女子一如既往,温柔的回应。
“这八年来,你,快乐吗?”他又问。
“能陪在公子身边,我自然是快乐的”紫矜轻轻答道。
这样的对话,这些年来每天都要重演。以至于她熟稔于心。
她甚至知道,下一刻,公子的身子会受不了山涧凛冽的寒风而咳嗽两声,然后在她的陪伴下返回屋子。
果然,他双肩耸动,轻轻咳嗽两声。
“听公子的咳嗽声,中气倒是比以前足了”她心中不由感到欣慰“想来是终年妙药灵丹的滋养,终于有了起色吧”
然而接下来,他却并没有返回的意思,也让她下意识伸出的手,尴尬得停留在半空。
“可是,紫矜,我不快乐”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这仿佛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对她来说,却不啻于一声晴空霹雳。
“公子,你,你说什么”怪不得她今天老是感觉公子有些不对劲,原来在这里!
这些年,他心里的苦,她是最清楚不过。然而,公子一向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柔弱,受天大的委屈,也只会默默咽到肚子里。换做平日,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一瞬间,他让她感觉到陌生。以至于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感觉离自己那么遥远。
“公子,你,你说什么?”没有得到回应,然而,她却鬼使神差得又问了一遍。
也许就连她也不清楚,内心深处,期望得到怎样的回答。
“我说,我,不快乐,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刻快乐过。”这一次,姜池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也不快乐吧,紫矜?”姜池转过身。
他身材颇小,若只看身量,任谁都会认为这只是个8岁的孩子。
然而,他今年却已经十六岁。
按照九黎的规矩,两个月后过了生日,他便已成年,可以娶妻生子,也要离开父母的庇佑,靠自己的努力,为部落做出贡献,获得部落的认可,获得部落的赐予。
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在部落生活。
然而,姜池是部落的大祭司,传说中得到神祗的垂青,被赐予长生的存在。
所以,他这样的身量,并没有人耻笑什么,反而让所有的人羡慕不已。
当然,作为代价,他不能成婚,更别谈生子,他甚至没有爱的权利。
他漫长而孤独地一生,注定要献给赐予他这一切的神祗。终生陪伴在神祗的座下,聆听教诲,传达旨意。
此刻,他站在一方石台上,居高临下得质问着面前衣衫单薄的女子,无怨无悔,陪伴自己八年,从垂髫到及笄的少女。
她的外套,还带着她的余温披在他身上,她身量细长,因此,她的外袍,倒有一半垂落石台。
少女纤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而她的内心,却更加战栗,更加颤抖。
姜池再不发一言。他的眼神,犀利而直接,仿佛穿透少女的身体,直指她的内心。
两个人之间久久得沉默,就连山风似乎也无法肆虐到这个角落。他静静得看着紫矜低下头,脸上神色在光与影的转换中忽明忽暗。
“是”许久之后,紫矜才低低得回答。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姜池戏谑地看着她。
少女微微抬头,看到他戏谑地笑容,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怒气。
“是,我不快乐”紫矜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忿忿地答道。
“哈哈哈哈,好,好啊”姜池突然大笑道。只是声音中听不出是悲是喜。
听到他的笑声,少女积累了半天的勇气仿佛顷刻消散。
“不是”她小声说。在两人突然之间沉寂下来的气氛里,在他戛然而止的笑声中,少女自顾自,慌乱地解释“陪在公子身边,我自然是快乐的,可是,可是,公子不快乐,我也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