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矜很小时就早早就入了神庙,所以她也知道,族人对神灵的敬拜炙热,而容不得一丝一毫怀疑和沾污。
这种想法如果被别人所知,恐怕就算是族长,也会被族人处以极刑,告慰神灵。
若不是公子提起,恐怕这种念头自己都发现不了。
她顿时感觉茫然,甚至连姜池后来的话都听得不甚清晰。
姜池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儿心中天人交战,面色惨白,接着道“如果有神明,世间为什么还有饥饿,有痛苦,有战争,有杀戮,有洪水猛兽,有灭顶天灾,如果有神明,为什么我夙夜期盼却无法实现心愿,神明不是仁慈,至高的存在吗,为什么还要人间礼法虔诚还要香火牺牲,为什么还要一个根本就不虔诚的我整日侍奉!”
“如果神明仁慈,为什么剥夺我们自由,快乐,爱或者恨的权利。”
姜池越说越是激动,这一番话,甚至想都没想就喧之于口,不知道是突发的感慨,还是心中埋藏已久的怨念。
“这一切,不过是个圈套,是个圈套!”
披在他身上的衣衫,被他心中狂怒所掀起的气浪远远抛飞而去。
而他身后紫矜,脑海中仿佛有千面锣鼓乱锤。她有千百句为什么要问,可是不知道要问什么,不知道要问谁。眼前仿佛有无尽烛火摇曳,处处是光明,可又处处是阴影,光与影变幻中,姜池的身影慢慢模糊重叠,恍若恶魔。
“不是的,那是公子,不是恶魔”这般想着,她的身子晃动几下,终于瘫软下去。
光明诞生之前,黑暗存在了多久?
没有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盘古开天,混沌初开。
有了光明,才有了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生活在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可是阳光再炙热明亮,数个时辰后,也会被黑暗吞噬,尽管很快又可以从东方升起,但之前的黑暗,对于远古先民,就意味着死亡。
不知有多少生命,葬身在黑暗里,那幽冥的鬼火之后,恶魔的口腹之中。只有偶尔电闪雷鸣,许是上天仁慈,驱散恶魔,拯救众生。
于是,便有了火。
紫矜醒来时,睁开眼,便看见面前抱着自己的公子姜池,和他身后那尊神像。
与前殿的狰狞不同,前殿的神像,是神明为了威慑众生显露的狰狞,凶恶摸样。
而后殿是神的仆人——祭司和祭祀的居所,神对他虔诚的信徒表现出厚爱和仁慈,因此显露真身。
后殿的这尊神像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紫矜平日里多数时间在神像前服侍,对于神像的摸样,再熟悉不过。
这尊神像长高各数十丈,几乎占了半个殿堂的大小,无角,似牛似龙,腹有一足,如一根柱子支撑着整座神像。通体青苍,周身更雕刻着水波云纹,鲜活灵动,做仰天长啸状,说不出的气势和威严,任何人在他面前渺小的如同一只蝼蚁,生不起半点窥妄之心。
而此刻,摇曳的烛光中,神像模糊着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她下意识想起身,但全身酸软,连动动身子的力气也欠奉,便只好作罢。又感觉身处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舒服的不愿醒来。
以前姜池每当痛苦地昏迷过去之后,她便会把他抱到这里,这般抱在怀中,一面祈祷,一面割破手腕,将自己温热的血液滴在他唇中,缓解他所受阴寒之苦。
只是她从未想到,有一天,两人的位置竟会倒转过来。想到这,不由感觉尴尬,只好依旧闭上眼,佯装昏迷。
姜池一直注视着这张烛光中愈发娇艳的面孔,她的醒来,又怎会瞒过他的感知。
“你醒了”他淡笑着说。
“原来被他看穿了”她羞涩得想,轻嗯一声,算是回答,只是她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
“紫矜”他似自言自语,不待她回应便说下去“你看,这里多像一个牢笼啊,没有阳光,没有方向,没有自由,除了你我,没有伙伴,除了黑暗,没有别样的色彩”
“紫矜,我们打破这个牢笼好不好,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话语渐渐低沉,缓缓得消散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