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拆迁将扩展到这里。
庞大的挖土机已隆隆地驶了过来。
那硕果仅存的几幢感觉有点抖动,
事实上,市政官员早已用红笔
将它们从草图上抹去。
一张张通知,犹如战争年代里
充斥的传单,在人群里引起轰动。
大家清理出能吃的、能用的和能怀旧的,
一阵唏嘘之后,便在茶色玻璃前久久
徘徊。惊动了相伴几十年的蚂蚁、老鼠
或者蝙蝠,它们在房间的深处吓醒,撒撒
尿,还赖着不走。
这个夜晚总像有什么在冲动下奔走离开。
脚步一阵阵近来,又一阵阵远去。
我回身陷在沙发里。那些捆绑着的家具
泛着光,其中挣扎着的影子
是我的一部分灵魂在内面走动。
我不能目睹它们在一夜之间
被宣告无用并彻底废弃。我不能取下
那面没有穷尽时间反而被时间穷尽了的
微微发黑的钟,它的指针
已停止转动。
明天,拆迁将扩展到这里。
我要在这个夜晚长时间地坐着。
就像是与过去做一场告别。
明天一早,
我肯定离开,再也不回到这里。
虽然我可能只是一只新笼子里的旧鸽子,
浑身不适地悬挂于城市高高的阳台,
不欣喜,也不完全绝望。
199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