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政府的办事效率的确提高了,郑二龙花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在双秀农贸市场租了个卖鱼的摊位。他一下子由一个白领,由一个广告公司的创意部经理,变成了一个油渍麻花的小摊贩。
他意识到必须改变一下自己的装束,不能再穿原来那身行头到这里“上班”。他找了一件工作服,把原来一双准备扔掉的旧皮鞋重新穿上。临出门前,还特意把整齐的头发胡噜乱,然后问林晓莉:“老婆,怎么样,像一个小鱼贩吧?”
林晓莉笑笑,说:“像。表面上像,但心不像。”看着男人这样,她多少有点心酸。
二龙说:“那就行。”
开业大吉。先一天,林晓莉给大嫂、周圆圆分头打了电话,让她们第二天务必去双秀农贸市场买鱼,并要她们每人至少再动员三个朋友去买。给这边打完电话后,她又给张薇几个老师布置了同样的任务,然后就在家里等待胜利的消息。
头一天,是陈冬帮二龙一块儿卖鱼。其实用不着林晓莉布置,凡是知道二龙的鱼摊今天开业的亲朋好友,这一天差不多都来捧场。虽然没有放鞭炮,但还是搞得挺热闹。二龙在摊位前竖了块纸牌,上边红底黄字,写着“开业酬宾”四个大字,下边是各种鱼的价格——所有鱼都比别的摊位便宜一块钱。这一来吸引了不少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多聪明呀!一斤便宜一块钱,一条草鱼三四斤,算下来就便宜好几块哩!而且二龙的鱼是小四和陈冬天没亮从鱼塘里捞出来,直接送到摊位上的,自然比那些转过一道手的鱼新鲜。上帝明亮的眼睛当然看得十分分明,再加上二龙虽然换了行头,但看上去仍然像个下岗的知识分子。双秀市场周围学校多,机关单位多,很多来这里买鱼的都是退休的老教师和老干部,自然惺惺惜惺惺,愿意照顾他的摊位了,所以这一天生意格外红火。陈冬负责为顾客捞鱼宰鱼,顾客指哪条他捞哪条,然后刮鳞剖腹,收拾干净装袋。怕往外淋水,还特意再在外边套一个干净的袋子。二龙负责收钱,差个三毛五毛,他就说算啦零头抹啦!欢迎下次再来光顾。看上去不像是今天刚刚上任,倒像是一个已经在自由市场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老油子。
晚上回来一结账,成本租金除外,净赚二百九十块钱,差十块就三百。
“怪不得人说不能小看做小生意的。一天三百,这样一个月下来,就小一万块钱了!就这还是每斤鱼少赚一块钱,要按别的摊位的价格,说不定赚得还多。”林晓莉说。
二龙说:“那不一定。我看今天就咱们的摊位火,别的鱼摊基本上就没见人买。”
林晓莉说:“那倒是,薄利多销嘛!”
但是好景不长,第二天,情况变了。
先是他摊位前竖的那块牌子不见了。二龙估计是有人捣乱,故意给扔了或者藏起来了。紧接着,旁边一个摊位的小伙子过来找他了。
“喂!新来的,会卖鱼吗?知道做生意的规矩吗?你的鱼一斤少一块钱,我们的鱼怎么卖?”
陈冬这天送来鱼就回去了,摊位前就二龙一个人。他看对方来者不善,便笑笑说:“我这不刚开张嘛!”
“昨个你开张就算了,你总不能天天开张酬宾吧?”小伙子大声说。
二龙就有点不高兴了,说:“我的鱼卖多少钱一斤是我的事,天天开张酬宾也是我的事,好像用不着你来指教!”
小伙子就大声嚷了起来:“我说,知道不知道,市场定价有统一规定!”旁边另外几家卖鱼的和卖鸡的,也都跟着起哄,说就是就是,大家都一个价,要火一块儿火,要不卖都别卖!
二龙也不示弱,说:“我只知道市场有统一上限价,没听说过不让往下降。要不咱们找市管会问问?”
小伙子看二龙软硬不吃,一边往回撤一边说:“妈的,遇上块生铁!我今天就看着,你这鱼能卖出去多少!”
二龙本来还想争下去,但转念一想算啦,自己刚来,得罪这么个主儿也不值得。他就到那边卖方便面的摊前找了个纸箱,从上边撕下块硬纸板,重新把鱼价写上去——还是昨天的价,一毛钱也没涨。
但是很奇怪,好像有人把他的摊位用什么罩住似的,很多买鱼者明明看了他牌子上的鱼价,却扭头买旁边摊上的鱼去了。他甚至听到一个老太太嘀嘀咕咕说:这年头,便宜没好货,没准是受过什么污染的鱼……
结果回去一算账,这一天只卖出去二十来斤鱼,赚了不到三十块钱。二龙把情况简单向老婆汇报了一下,林晓莉听后说:“这就是知识分子的弱点呀!你以为市场只有上限价你就可以随便降价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薄利多销的道理?这个道理天下做生意的人都懂!但是做起来,却总想利厚点——就像现在的饭店餐馆,听说是百分之二百的利润,就这还有人嫌赚得少,还往包子馅里掺烂肉,还用回收的地沟油炸油条,你说黑不黑?”
二龙说:“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这个知识分子的弱点有何联系?”
林晓莉说:“你怎么这么笨呀!你薄利多销赚了钱,人家旁边的摊位不就亏钱啦?人家能不故意找你茬儿吗?幸亏你今天还只是与那小伙子动动嘴,要是动起手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啦!”
“但我还是不明白,那为什么买鱼的人放着便宜鱼不买,非要去买贵的呢?”
“这个问题我也弄不清了,也许有人使坏,作了反面宣传吧?”林晓莉说。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算啦,你明天也随行就市,别人卖多少钱一斤,你也卖多少吧!反正咱们的鱼是直接从小四那儿进的,成本低,就是和他们卖一样的价,也比他们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