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我就起床写新一届镇长办公会讲稿。因为无所顾忌,写起来特别顺手,像画家泼墨大写意,像设计师设计三维立体图,洋洋洒洒,一个脫贫致富奔小康的宏伟蓝图便跃然纸上。
写完,妻子给我煮了一碗荷包蛋,我接过说搞得像伺候月母子似的。妻子笑笑,变戏法般拿来一套毛料藏青蓝装要我穿上。我说当个鸡毛镇长,搞得招附马爷似的。妻子用指头戮着我的额头说,你以为我是在乎鸡毛镇长,我是顾全大局为全镇三万多人作想。看你这件绉巴巴像狗屁股里拉出来一样的夹克衫,人家还误认为回水镇真的穷得两个人打伙穿条裤子。
我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镇政府。
会议室铁将军把门,书记的房间门窗紧闭,整个镇政府沉静在早晨的雾霭之中,朦朦胧胧,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我看了下手表,八点钟不到,不免嘲笑自己颇具陈奐生进城的味道。
腊月的西北风吹在身上,尖刀刺肉似的,我只好顺着坝子转圈跑步驱寒。几次想敲书记的门,想想算了。书记单枪匹马来镇上仼职,为把握选举局势搞得心力交瘁。我想起与妻子下河洗被单,扭得紧的部位不出水,出水的部位恰恰没扭着。我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稀里糊涂被选为镇长,也许这是惟一的解释。
这时,书记许光忠开门出来刷牙,见我在坝子里跑步,就招呼我进屋烤火。
书记只身来镇上任职,寝室就显得有些凌乱,地上的烟屁股可以扫一笨箕,可见书记这段时间多么操心,我扫地抹桌帮他收拾干净。涮去茶罐里隔夜的茶叶,把砂罐放在回风铁炉上烤干水分,抓了巴炒青茶叶放进茶罐,手握茶罐在火炉上摇烤,等到茶叶烤出香味,冲上开水,顿时,香气满屋,一罐醇香浓酽的罐儿茶就泡制好了。
书记进屋,见屋里面貌一新,香气扑鼻,说,现在你是一镇之长,且敢劳你大驾。我说豆芽子长齐天,在你面前依然是盘小菜。再说我这是粗工換细工,代表们赶鸭子上架把我赶上台,没有梯子咋办,还望书记经常提醒敲打着点。
谈话间,我倒杯罐儿茶给书记,说借花献佛哈。书记喝了一口,说涩中带香,回味醇厚,我泡制了好多次,就是整不出这个味道。我说烤炙罐儿茶,一是掌握茶叶的用量,二是掌握炙烤的火候,炙烤时闻香味识火候。不香无味,太香则糊。至于如何掌握火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时间一长,自然就会了。书记说如此说来,跟当领导一个道理,当领导也就是用什么人和如何用的问题。自然也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扯了一阵闲谈,我拿出讲话稿请许书记审阅。许书记说审阅谈不上,我真想拜读老弟的宏韬伟略。
许书记看了说,票箱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我说书记过奖了。我是班门弄斧假充内行,不过旁观者清,局外人观察事物看问题要客观全面一些,同时也尖锐一些。许书记说目前回水镇的局面想必你也知道不少。王镇长本来是指定的候选人,但初来乍到,代表们不敢相信,怕整出马粪拍屁股走人。其他几位乡镇长也看出了这点,因而闹出了贿赂代表的丑剧,我看无论搞贿赂,旡论找关系走上层路线,或者游说代表封官许愿的人真的当上镇长能干出好事吗。我才做了些举荐,疏导工作。不然,金子埋在地下,别人还以为是烂铁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