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护林队巡山时，在天开岩原始森林里发现一具保存完好的人骨，这让飚子他们又一次兴奋起来，他带着刘琦和市局法医迅速上山。
这具白骨躺在荆棘灌木丛中，如果不是巡山队员去捡掉进草丛里的手电筒，估计很难被人发现。部分白骨已经埋进土里，飚子和刘琦仔细勘察现场。飚子的名声很响，法医不好意思当起副手来。飚子在土里扒拉了好一会儿，除了一堆白骨和新发现的一撮枯黄色的长发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甚至连一丁点儿与人有关的物品也没有。
刘琦纳闷地嘀咕道：“难道这是具裸尸？”
“你见过穿衣服的野人吗？”飚子反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野人的白骨？”刘琦急切地问。
“暂时无法确定。”飚子脱掉手套点颗烟，“太阳快下山了，抓紧时间拍照，固定现场位置。小刘，你把骨头收拾好带回去，要仔细点儿，咋拿起来的，回去后就咋复原。大林，你们几个把白骨边上5米范围内的5厘米表土，铲下来，带回去。”飚子镇定自若的指挥着现场工作。
复原工作是连夜进行的。
法医的分析出来了：“从骨骼的长度推断，死者个头很高，起码1.8米以上。脚腿骨有许多特别之处，脚趾骨间距比常人宽很多，这有可能是常年赤脚行走形成的。两只脚的踝骨、船状骨、趾骨均有些变形，而且右腿股骨已经弯曲变形、中部外侧还有骨折后不规则复合迹象。此人生前很可能是个瘸子。”
“那他是人还是野人啊？”飚子急吼吼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呀？”法医打趣道，“飚队，因为我只见过人的骨头，没见过野人的骨头。不过，我敢断定，他就算是个人，也不是个正常的人。”法医说。
此时，汪兵已将从现场带回来的泥土全部筛选出来，泥土、石子、树枝一堆堆分离出来。他见飚子过来，拿出一只塑料袋递给飚子。
飚子接过来对着煤油灯仔细看起来。原来袋子里装有一小撮毛发状物体，但比毛发要粗壮的多，凭肉眼很难看出到底是啥东西。他正看得入神，汪兵将一把钥匙推到飚子的跟前，钥匙没有生锈，有些暗淡的光泽。
“这是泥里找出来的？”飚子问。
“深陷泥中。这把钥匙的出现，有‘红毛人’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喽。”汪兵有把握地说。
这时，一个排查走访出来的重大情况报告给飚子。村西头一座年久失修破房子，原来的主人叫杨柏山，身高1.8米左右。抗日战争结束的那一年，他身上带了很多银子回到故里，谁知半道上被土匪截住，土匪劫了他的银子不说，还说他是共党分子，逼他坦白交代。杨柏山年轻气盛，宁死不低头，结果被土匪整得很惨，腿被打断了，回到村里时已是一瘸一拐，疯疯癫癫的，年底下第一场大雪时，他披上棕衣孤身一人出走，从此下落不明。
飚子问：“棕衣？就是村民们下雨时披的斗笠？”
汪兵说：“用途一样，不过，棕衣是用棕树上的柔韧棕丝编制的防雨外套，很多山民都用那玩意儿。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两者的体貌特征有很多相似之处。”
“嗯，目标离咱们越来越近啦。”飚子高兴地说。
汪兵汇报说：“这里的村民都有个习惯，凡是小孩子掉下来的乳牙，都扔在房顶上或者床底下。”
飚子：“哦，可以这么假设，假如杨柏山是在那所房子里出生或者长大，就有可能留下乳牙是不是？”
汪兵回答：“就这意思。”
飚子头一歪走了出去，汪兵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他来到村西头的那间破房子。
这是一间土木建造的二层板坯房，主体已经倾斜，屋顶千疮百孔，两扇门板斜倒着挡住大门。移开门板，进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蜘蛛网和散落一地的废弃物，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汪兵主动请缨道：“飚队，这楼梯估计承受不住你的重量，我上去，你在外面等着。”他没等飚子回答，就钻进了房子。汪兵双脚离开地面踏上楼梯时，整节楼梯“咯吱咯吱”地颤抖起来，他颤颤巍巍地上到二楼，打开电筒在房梁上仔细搜寻，忽然发现屋顶房梁上挂着一个蓝色荷包，他兴奋地对着屋外大声叫：“飚队，咱找到啦。”这时，整栋房子发出更大的“咯吱”声。
飚子急了，大喊大叫道：“汪兵！危险，快出来，房子要倒了，快……”他眼睁睁地看着房子“轰”然一声倒了下去，随即扬起一片尘土。飚子不顾一切地冲进废墟。
待尘土落尽后，汪兵满头黢黑，一点没事儿地从房梁和墙基之间形成的三角空间里钻了出来。荷包里果然有十几颗玉米粒大的乳牙，随即交给法医带回去比对鉴定。
临走之前，法医跟飚子汇报说：“在死者的胸骨体上有个十分规则的小孔……”
飚子急着问：“是弹孔？”
“初步判断应该是弹孔。”法医回答说。
一个礼拜后，鉴定结果出来了，山谷骷髅上的牙齿和杨柏山家里的乳牙完全一致，证明死者就是杨柏山。
赵大峻帮着飚子把所获取的与“红毛人”有关的信息进行了梳理，认为能够到达白骨现场的除了护林队员，只有科考队了，所以杨柏山的死与科考队有关，假如有一名科考队员杀害了杨柏山，那他首先必须具备单人作案的条件，因为科考队都是集体行动，而具备上述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飚子说：“就是半年前那个被大林和黑毛犬救获得迷路者瑞德凯，是吧？”
“为啥这样说呢？根据治安队调查的情况看，现场的那把遗留钥匙是中山宾馆的，而能够住进中山宾馆的只能是科考队员，查阅宾馆入住登记，发现国际生物考察队里一名叫瑞德凯的美籍华人曾丢失过一把房门钥匙。”
“这只能证明瑞德凯到过现场，无法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啊。”
“你还记得骷髅右后部上的小孔吗？经法医鉴定，那是只弹孔，弹孔的口径国内的枪支几乎没有。据资料显示，国民党中统局的特工常使用的德国毛瑟钢笔手枪正好符合骷髅弹孔特征。这种枪支携带方便而且隐蔽，有效杀伤距离10米，政保处获得的情报也显示，这个瑞德凯就是个特工，现在已经安全出境，逃之夭夭了。”
“他娘的，让这小子给溜了。”飚子骂了一句。
赵大峻分析说：“不，咱总感觉，这幅魅影图正一块儿一块儿的拼接了起来，魅影之谜的解开，为时不远了……”
在公安组办公室里，汪兵正在整理材料，一名护林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汪组长，不好了，护林员小黄摔下天开岩了。”
“怎么搞的？”汪兵问。
“今天早晨，大林带着我们三人进山巡逻时，在到达天开岩原始森林后，按照分工，大林和小黄往东面巡逻，我和大贵往西面去，小黄却摔下了悬崖。”
飚子与汪兵急忙招集村民赶往崖底，最终在一堆乱石上发现了小黄的尸体。
飚子闭上眼睛默默沉思了片刻，说：“是该抓他的时候了。”
“抓谁？”汪兵问。
“大林。”飚子终于说出了早已想说的名字。
“大林？抓他干什么？他是护林队队长，是咱们的好兄弟。”汪兵大吃一惊。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隐藏在我们的背后，是他杀了小黄。”飚子说。
“不可能！”汪兵反对道，“大林参加过解放军，和小黄又是乡亲，平时同进同出，是护林队最敬业的两个。”
“你在出勤统计表上对每个护林队员的上山时间进行了统计，因为大林和小黄排名远超过其他队员，所以你就用笔圈了他们的名字是不是？”
“是的，我是想找机会好好表扬他们。”
“汪兵啊，正是因为你的圈圈害了小黄呀。”
“你说什么，我害了小黄？”
“我进城的这几天，大林不止是来给你送药的，当他看到你画的圈之后，狗急跳墙了，杀人灭口。”
汪兵越听越迷糊：“你……你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飚子说：“其实白骨的身份已经解开了所谓的‘红毛人’之谜，杨柏山就是那个所谓的野人。”
汪兵一脸的疑惑：“我不明白，这与大林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大林和小黄是如何把瑞德凯救下山的？”
“瑞德凯身上多出受伤无法行走，是大林他们用树枝做的简易担架，把他给抬下山的。区里镇上的领导还特意表扬慰问过他们。”
“你当时看过瑞德凯的伤情，好像是搏斗的痕迹，但出于对大林和小黄的信任也就没有追问。如果没这个失误，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了。”飚子遗憾地叹口气说，“你想想，瑞德凯如果是在杀害杨柏山过程中受的伤，那么他必定离尸体不会太远，大林和小黄不可能看不到尸体，于是他们之间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什么默契？”
“还是让大林自己来作解答吧。”说着，飚子他们抄起家伙就往大林家奔去，结果被告知大林中午就带着黑毛犬进山了，扑了个空。于是，在向局长赵大峻做完汇报后，得到公安总队一个连百余名公安战士的支持，立即连夜展开了大规模的搜山行动。
他们进入天开岩原始林区时天已蒙蒙亮，但山上的雾气越加浓厚，几米之外模糊一片，飚子命令大家原地休息，待雾气散去之后，再进行搜山。一个多小时以后，大雾渐渐散去，能见度明显提高。飚子叫汪兵先找到大林上山时所做的标记，找到标记，就不愁找不到大林。
很快，大林留下的新鲜标记在树上找到了，顺着标记一路追上去，一个黑乎乎的溶洞展现在眼前。
“做好战斗准备，大林可能就在洞里，他有枪，大家掩护前进，注意安全。”飚子拔出手枪，猫着腰低声命令。然而搜寻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吧嗒——吧嗒——”的滴水声，寂静的叫人毛骨悚然。
汪兵在一个岔口发现了几道划痕：“快看，这一定还有洞口能通往别处。”
飚子说：“没错儿，是他留下的。”
洞道越来越窄，人只能蹲着通过。飚子在前面根据洞壁上的划痕一步步往前挪动，大约走了八十多米，洞道忽然宽敞起来，拐过一个直角弯，可以看到摇曳而微弱的光线。他命令关掉手电筒，停止前进，然后利用拐角的掩护，慢慢探出脑袋，眼前出现个篮球场大小的洞厅，石壁上有两个火把在“嘶嘶”燃烧，一张用树木搭建的简易床上铺着被褥，不远处架着一只铁锅，再往前三四米，洞的顶部有个明晃晃的出口。仔细搜寻了一会儿，没有大林和黑毛的影子。
就在大家紧张的时刻，忽然从洞顶传来一声微弱的犬吠声。飚子果断下达命令，其余的人紧随其后，蹑手蹑脚地顺着一段人工凿出的台阶向洞口靠近。洞外的情景让飚子大吃一惊，只见大林正挥舞着镰刀在几亩地上来回穿梭，黑毛犬摇着尾巴趴在一块岩石上晒太阳。再仔细一看，大林种植的是已经明令禁止的毒品罂粟。
大林似乎有所觉察，警惕着扔下手里的镰刀，拎着手里的火枪跳进一个坑里，黑毛犬也狂吠起来。
飚子索性直接喊话了：“大林，咱是飚子，你要是知趣点儿呢就把枪放下……”
“飚队，我知道你早晚会找到这里来，可是万万没想你来的这么快。”大林回答。
飚子又说：“大林，念你老婆有病，孩子还小，赶快缴枪投降吧，也好争取宽大处理。”
“不，我犯的罪足够你们枪毙好几回了，你听我把话说完。”大林把枪头收回，背靠在岩壁上说，“几年前，我与小黄上山打猎时，发现了这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原本打算就种一年，等攒够了给我老婆买药的钱就洗手不干了，可是小黄是个赌徒，越赌越大，越赌越多，逼着我俩继续种。”
“所以你就把他推下了悬崖是不是？”
“我恨死他了，他不死，我永远无法从这噩梦中解脱出来，因为杨柏山死了，只要再把小黄弄死，就再也没人知道这里的事情了。”
“你早就认识杨柏山？”
“岂止认识，有一次我们到这里采收罂粟，谁知这个杨柏山竟尾随我们进到洞里。刚开始我们以为碰到了野人，但他身上披着棕衣，衣衫褴褛，疯疯癫癫地说‘我是杨柏山，打死你个共党特务。’当时我就想杀人灭口，可是见他疯得不轻，而且对他的遭遇也清楚，我们俩都很同情，不忍心下手。从此他就住在洞里，我们巡山时就给他弄些吃的，他不犯病的时候，就会帮我们收罂粟、熬鸦片。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半年前，他到外面时被老许头意外发现，被误以为是‘红毛人’。随后科考队一波一波的进山，我们开始担惊受怕，怕秘密暴露。”
“瑞德凯的出现是最让你害怕的是吧？”
“瑞德凯！”大林十分意外，“这个混蛋，就是他杀死了杨柏山，其实他是个混入科考队的国民党特务。”他终于一一道出了实情……
那次科考队进山是大林和小黄做的向导，可是到了原始林区后，瑞德凯突然失踪了，大家以为是迷路，很着急。大林和小黄担心他误打误撞发现他们的秘密，于是猛追到那片灌木林时，看到瑞德凯和杨柏山扭打在了一起。也许瑞德凯以为杨柏山就是“红毛人”，惊恐万状，大声呼救。杨柏山神经受到了刺激，凶相毕露，用树棍将瑞德凯打翻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边打边叫“我打死你这个共党特务，我打死你这个狗娘养的”。瑞德凯的力气自然没有杨柏山大，被他死死压着爬不起来，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杨柏山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汩汩地冒血。大林和小黄见他有枪，双方持枪对峙了起来。双方对峙了一会儿，瑞德凯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他们谈判，结果是，瑞德凯不说出他们种植罂粟，私制鸦片的违法行为，大林和小黄帮他保守他的特务身份和杀死杨柏山的事情，并每年向他俩各支付1000美元的保密费……
说完这些，大林忽然大吼道：“飚队，我上当啦……汪兵，你嫂子和孩子往后就托您照顾了，别忘了，明年清明时给我烧柱香啊……”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声震撼人心的枪声，黑毛犬嗷嗷的跑上前去，舔舐着大林满脸的泪水……此时太阳已高悬天空，魅影如同四周的迷雾迅疾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