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不想听别听，不想吃饿着肚子自己对付去，保管晚上回来狼吞虎咽。厨房里的厨师和教官们心里暗自发笑：还对付不了你们？娇惯？下午定型，饭前唱歌，直到唱清楚响亮有气势为止，除非谁有面对反动派威逼利诱决不投降的仇恨和决心，否则，嘿嘿……看吧。
同学里有一小半没怎么吃，一小小半干脆饿着，另外一大半胡乱吃了点儿填肚子，像沁芳这种三文鱼和无油炒豆角一样都能吃得很饱的没几个。省委领导的女儿王艳除外。
沁芳性格好，在学校认识的人多，跟上学期才转来的王艳也有点儿浅薄的交情。对于她的温柔含蓄非常推崇，如果不是背后大家传来传去，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高干子弟。平时从上课做作业回答问题到在学生宿舍里住下，在食堂吃饭，跟同学和睦相处，将大家脑子里对高干子弟花花公子金枝玉叶式的想象击的粉碎。唯有县委领导等开车接送或者给她送东西来，大家才会如梦初醒：她依旧还是高干子弟。
这会儿也是这样，二班的桌子就在隔壁，见别的同学把啤酒喝完就都不吃了，沁芳干脆端着碗过去跟她一块儿吃，算是做个伴儿。没有那么多挑挑拣拣，把碗里的每一粒米饭都吃干净，从容的放下碗筷，两人心情轻松的挽着手，一块儿慢慢回宿舍去。
“王艳，你……不觉得难吃吗？”沁芳到底还是好奇，又十二分的敬佩，温婉的问道。
“还好吧。虽然是比平时吃的稍微差一点儿，但他们也是用心做出来的，大锅饭原本就不好做，已经很难得了。”同学里说普通话的不多，但这个从省城转来的高干，自然只会普通话，不过也没什么问题。本县方言有十多种，有几个偏远的地方的同学也是只能跟别的同学说普通话，偏那里的同学学习成绩还好，考来的还不少，大概也算是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吧。
王艳的话干净平和，没有一丝的勉强和一点的做作，听在沁芳耳朵里格外的亲切舒服。真想跟她交个好朋友，只可惜差别太大，跟她亲近又怕背上巴结的名声，实在有违她做人的原则。而且也担心背景差别太大，万一略微走近点儿又发现交不成特别知心的好朋友，让人误以为她巴结不上，就更让她痛苦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么做君子之交。
“说的也是，不过……说实在的，你……真佩服你。”沁芳由衷的笑道。
“别客气，大家都是同学，你也很出色，我可比你差多了。其实应该我佩服你才是。”王艳也是肺腑之言，虽然带着三分场面应酬的客套，但心意却一点儿不错。
小姑娘之间，这么说就行了。上了楼，天色一片漆黑，沁芳和王艳便各自回宿舍去，沁芳心里却依旧念念不忘。虽然大家都是人，都是一样的二八年华，但总觉得穷人吃苦是应该的，那高干的子弟如果能吃苦，就值得钦佩；若是吃不了苦，又要落得个花花公子被鄙夷的境地，看来高干子弟也难做的很。旁人也矛盾的很，到底什么样才是寻常应该的呢？
别管那么多，一进宿舍，张一飞站在她床前，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或者说眼神非常复杂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难道……又有哪里做错了？吃饭时间不吃饭，不吃饱，算什么？沁芳第一反应就是冲，等着这连长找茬，然后想办法回击，或者记下来到时候再跟他算账。当然了，账肯定是要算的，难道就白让他欺负的不成？
“怎么才回来？”一句淡淡的，也说不清是责难还是问候，或者纯粹是个引子，引出后面的话而已，跟刘宝瑞的这段话一个意思：“马瘦毛长蹄子胖，两口子睡觉争热炕。老头要在炕里头睡，老婆死气白赖偏不让。老头说是我拣的柴，老婆说这是我烧的炕。老头说偏睡偏睡偏要睡，婆说不让不让偏不让。老头抄起了掏灰耙，老婆拿起了擀面杖。两口子乒叮乓铛打到大天亮，挺好的热炕，谁也没睡上。”
真是啰嗦，说来说去不就是英国人见面搭话：what—a—nice—day！不过今天可……也挺nice，大夏天躲在屋里听刮风下雨，岂不是最惬意的事儿？管他什么意思呢。
想了想沁芳也没什么好说的，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应付。过了几秒钟，幸而张一飞果真不是来找茬的，看了一下支支吾吾的沁芳，正式的交代道：“下午通常是两点半集合训练，先定型半个小时。这会儿下雨，到两点半也该差不多了，就算没吹哨，你们也随时做好准备。而且就算雨没停也不能睡着，这是严格不允许的！”最后一句语气很重，大概真的很重要。
看看手表，十二点四十，沁芳大概盘算了一下，应该没问题。才抬头又看着张一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觉得他挺好看的，而且他是教官连长，那就看着他等候吩咐咯。
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拿来玩闹的。就那双大眼睛，水灵灵还带着三分色迷迷，好奇又蛊惑的看着张一飞，那张比二哥哥更白更害羞更可爱的脸，心神微荡，血液流动加速。没一会儿就把张一飞给看走了，否则只怕会发疯的。临走还勉强镇定假装淡然道：“你们好好休息，别定型晕倒了。虽然没太阳，但第一次还是很辛苦的，怕是不适应。”说完赶紧出去，像有鬼赶着或者被要债的发现了，或者发现哪个女生正在更衣……
呃……“像”而已，绝对没有这事儿，造谣啊。倒是等确认张一飞走了，走远了，利红才过来把门关上，那边的窗帘也拉上，宿舍里一阵哄堂大笑。姑娘们才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似的，放肆的发泄起来。从一大早到现在，总算是正式开始了，人生的一个崭新的阶段。
陈悦向来跟大家有点儿格格不入，这会儿却也加入进来，抛着自己带来的枕头大笑道：“嗳，你们说，连长怎么样？听说一班已经跟营长提意见，要求换教练。”
呃……怎么会有这种事儿？沁芳小心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儿好奇的听着，还没顾上问，就听得利红接话道：“换谁？为什么要换？虽然营长说有意见可以提，可这会儿还没开始训练呢，能有什么意见？”这倒是真的，她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换教练呢？
“不可能。她们想让连长带她们，这显然不可能的嘛。如果真的是她们教练不好，那又怎么可以还给咱们？真是运气好。听说张连长是才毕业的，那他教得一定认真而且规范，对咱们也会更好，才不要跟她们换呢。”抢了靠窗下铺的董茹志满意得，望着窗外，风动树摇雨唰唰，电闪雷鸣心嘭嘭。这么点儿小心思，花痴所见略同。
“盘连长，下午如果下雨的话，会做什么呢？我来好事儿了，可不可以请假？”刘彩云靠在床头拨弄着毛毯，一边儿懒懒的问道，看样子她是非常想留在这里不动，要不也不会用那个或真或假的理由。但这也确实是个头疼的事儿。女生来好事儿，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训练，这可不是为难沁芳嘛。她也是个女孩子，让她去问连长？营长？晕死，faint……
“下午再说吧。如果真的难受，我们再想办法，但既然连长那么说了，想来还是听话点儿比较好。免得到时候被罚，不但更辛苦，而且面子上也不大好看。大家还是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而且看样子这雨过之后也很可能会出太阳，会很热的。”沁芳端不起架子，便好言相劝道。一边儿拉开自己的毛毯，又把书包拿下来打开那瓶营养液喝了一半，准备睡觉。
好久没在这种地方睡觉了，条件这么艰苦的，好像比记忆里睡过的地方都差。三十平方不到挤着十几个人，一床一板，一盆一桶，一个板凳，大中午的还有蚊子飞着叫。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睡觉嘛，也就需要三尺而已，关键是：没有枕头。
没有枕头啊，她的枕头。以前睡觉也没枕头，但那是以前，虽然只是几个月前，但已经恍如隔世。原来，她已经在蜜罐里泡了四个月了。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过短暂的猜疑、误会、受伤，然后，越来越亲如亲人。照着张妈妈的说法，好的就跟一人似的。可那是她二哥哥，为什么不可以很好啊？真是的，难道好也有错？
微微翘起嘴角，嘟着嘴儿，有些不以为然，也有点儿甜蜜的微笑。二哥哥真好，别的不说，光脚下的那双鞋子，穿着非常柔韧舒服，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会儿脱了鞋子，竟然都没有脚臭。说起来很丢人，她以前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臭丫头，除了出汗一身臭气外，脚也会很臭，臭脚丫子说的就是她。但这会儿一点味道都没有，身上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