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黑色的风在我的梦中呼啸,那些熟悉的画面在风中飘荡着,然后,慢慢安静,慢慢安静,整个世界都是祥和安宁的,就连自己的呼吸,被柔和的光线照耀,我扬起脸迎着五色的光线笑了。
醒来的时候这个梦境就无声的碎裂了,就像被撕开的画布。
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白色的被单第一意识便是在医院,然后便又看见坐在一边的母亲,满脸疲惫。母亲看见我醒了,忙站了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凑了过来。
“安然,你终于醒了,妈妈担心死了。”母亲缓开了焦急的脸色看着我,“放心吧,医生说了,你只是疲劳过度,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点点头。
“安然,我知道,我和你爸的离婚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们做父母犯下的错要你们来承担,妈妈对不起你!”
我看见有泪水在母亲的眼里泛滥,连忙把头转向了窗外,白色的阳光夹杂着窗外的喧闹从窗台飘进来,我放在被单下面的手死死的抓住床单。
“我已经失去了婚姻,再不能失去你了,安然。”
我听见母亲用几乎乞求的语气哽咽着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惶恐与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母亲在我醒后不久便离开了医院,我告诉她等我输完这瓶营养液就会自己回学校,她知道我自是不会让她送我去学校的,她陪在这里我也不会同她讲很多的话,她识趣的离开了。回到了她正忙着打理的公司里。
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还有一脸愁容的病人不停地在我的视野里出现,我躺在床上给莫小米打电话。
“安然啊,醒啦?就知道你没事儿的,医生说了,你是缺少休息。马上要上课了,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听见话筒里莫小米嚼零食的声音。
“刚刚谁送我到医院的?”
“沈亦啊!就是那个贝斯手,你不知道他当时多英勇啦!唰得一下从舞台上冲下来,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抱起你就往外面冲,完全一英雄救美啊,看得我都羡慕死了,下次我也当着他的面晕一回。”
我握着电话,听见小米在那头喋喋不休,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汇报厅里第一次看见的那个贝斯手,我使劲回想他的样子。
我记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护士走过来用冰冷模板式的声音告诫药水已经打完了,然后俯下身来拔针,我挂了电话,坐起来,护士已经拔掉了针头,我的手背那么微微的一痛,我伸出左手按住了棉花球,有少许的血渍渗了出来。
我一出医院的大门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不远处张望着,看见我的同时向我走了过来。
“安然,你没事吧?听说你晕倒了,我过来看看,怕你妈妈在,就没进去。”
“我没事。”
父亲的表情有些局促,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回学校上课了。”
“安然,那个,那个,爸爸想跟你借点钱,算命的说了我这几天走火运,一定可以翻身大赢一把的…”
我不等父亲说完,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一直用来存零花钱的银行卡递了过去。
“密码是我的生日。”
“我赢了钱一定会给你送过来的,对了,你千万不要跟你妈妈讲啊!”父亲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银行卡,往兜里揣,我失望极了,不再说话,伸手拦下一辆的士,钻了进去,直奔学校,我听见父亲在身后大喊。
“你要是碰到安苏了就告诉她让她回家,她自从你们搬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巨大的喊声像一声叹息遗落在疾驰而过的风声里,我坐在出租车上,盯着窗外飘过的高楼,汽车,还有行人,泪水不争气的溢了出来。
那种失望犹如三月的小雨在心底止不住的泛滥。
我只是十七岁的少女,夏安然,安静若然,保持着一种忧伤的姿势行走在这座欣喜交加的城市里,不喜欢说话,沉默像三月的风一样巨大,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蔓延至这个明媚的春季,出现在我的故事里。
颠沛至无可复加的苍白。
我总会知道夏安苏会在哪里出现,就像小时候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我总会在第一时间里找出夏安苏的藏身之地。
我那么的了解她,一如深深的了解另一个自己。
我在一条闪烁着暧昧灯光的街巷里走,然后看到一家酒吧,门口立着放着猩红光芒的牌子,我停了下来,在门口等。嘈杂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穿过一整条巷子,不断的有留着长发染的五彩缤纷的年轻少男少女从我身边笑嘻嘻的走过然后径直进去,有时候会有人停下来看我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我的心“突突”的跳着,我祈祷着夏安苏赶快出现。
几个满身酒气的男孩向我靠近。
“小妞,要不要哥哥我带你进去玩玩呀!”
我装作没有听见,想要离开,他们凑了过来,伸手要拉我。
“哟,小妞挺倔的呵!”
“放开她!”
我听见门口处有人这样大喊,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愤怒。我看见他冲过来,推开那些人,我如多年以前一般看他的眼,他从前温和深邃的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几个少年悻悻的走了。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在你的生命中作短暂而又深刻的停留,然后离开,过了很多年,会在某一个时间某个地方会再次遇见?
“安然?!”
他依然这样唤我,轻轻地,仿佛生怕揉碎了心底的温柔一般,我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看着他几年不见的眉眼,我想起那时的少年,温暖的对我笑,我心底从未离开过的少年,他在这一天出现,我想紧紧地拥抱,然后告诉他的漫长的想念。
我终究只是低下了头。
“你回来了。”
“哥,我们该走了。”站在门口的女孩朝着眼前的男孩喊,清纯乖巧的模样。
“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我去找你。”顾铭转过身去朝着门口的那个女孩走过去,又回过头来。
“还有,这种地方以后别来了。”
“哦。”
他转身,伸手牵起那个对他笑的女孩的手,向着巷子尽头走去。
我的世界再次失去了色彩。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我想起那年顾铭对我说过的誓言,他捧着我的脸柔情似水的说:让我们一起走到时间的最后吧!
最后,多么令人心痛的一个词。我的爱情再也没有时间的最后。
我把手放进下衣兜里,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酒吧。
舞池里灯光闪烁,那种忽明忽暗的色彩宛如沉在水底的海藻,节奏猛烈的音乐撞击着每一个在舞池里扭动着身躯的人,他们疯狂的摆动身体,仿佛要挣脱掉体内的空虚,寂寞,还有不安。吊带裙,另类的头发,夸张的裤子,狰狞的表情,坐在角落里抽着烟哈哈大笑的男女,酒杯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一群属于黑夜的精灵,疯狂的释放着身体里的不安。
“一杯红酒,加冰。”我跟服务台后面的服务员说,语气平静。服务员很快递给我一杯猩红的酒水,我端着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座位,坐了下来。
我看见了夏安苏,在舞池里被一个男人搂着疯狂扭动着腰肢,我猛地喝下一口红酒,那种冰到牙根的凉顺着喉咙流进胃里。
节奏猛烈的摇滚乐嘎然而止,一首轻缓的李斯特钢琴曲柔和的响起,舞池里的人们停下扭动着的身体恍如鬼魅一般全都散开来,我看见搂着夏安苏的那个男人放在她腰部的手不安分的往下滑去,夏安苏浑然不知。
我起身,向正在准备进包间他们走过去,把杯子里剩下的红酒狠狠地往那个男人脸上倒下,猩红的酒水顺着他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上流了下来。
“小婊子,你他妈有病啊?”
挽着那个男人的夏安苏听见这句话,抽出手,狠狠地扇了刚才还柔情蜜意的男人一耳光,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拉起我的手就往酒吧外面跑。我被夏安苏牵着,像奔跑在年少的时光里,我们欢快的笑着,不分你我。这都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我都快要忘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跑出去好久,夏安苏突然停了下来,这样问我,语气里透着宛如我刚刚喝下去的红酒的冰冷。
“爸说你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再说,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我听见这话,喝下去的红酒在胃里翻滚,刺鼻的辛辣不停地从肚子里往外冒,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夏安苏从她肥大的吊着花边的裤兜里掏出烟,点着,明灭的火花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免得李素素那个女人说我带坏了她的宝贝女儿。”
夏安苏伸脚踩灭了扔在地上的烟头,转身走了,走进了黑暗了。
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扶着墙,慢慢的弯下了腰去。
注定像羽翼一般轻盈,飘走,那时的美好和亲密无间被时光隔开长长的裂痕。我们各自走进自己的世界里,往前推进着,没有回去的路。
我们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明白,我们倔强是为了抓住什么。
成长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是身体里涌动着的不安和压抑。
莫小米在课间的时候向我不断地提起沈亦,那个在我晕倒时从舞台上旁若无人地冲下来抱起我就往外冲的贝斯手,眼里闪烁着少年怀春的色彩,完全一幅花痴的表情。
“安然,你说,像沈亦那样帅气的男孩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呀?”
我从书本中抬起眼,看着莫小米,胖嘟嘟的脸有点婴儿肥的可爱,却是那双闪动着单纯和灵光的双眼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
“你减肥十五斤,再去向他表白,他说不定会答应。”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谁说我要向他表白啦?”莫小米摆出一幅委屈的模样,声音低了下去,“人家只不过问一下嘛!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神经大条,爱吃零食,满身肥肉的女孩呢?”
我伸手抚了抚小米的脸,那样一张清秀的脸,如果不是因为体重的原因,也许会有很多的追求者吧!
“哎,上次人家送你去医院你还没好好谢谢他呢?要不咱们请他吃顿饭吧?”小米抬起头,眼里一改惆怅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知道莫小米在想什么。
“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呢。”我原想找个理由推辞,没想到莫小米有备而来。
“我知道!”莫小米兴奋地举起手,就像捡到了金元宝一样高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啦,我负责跟他说,你只要去表达谢意就行了。”
我知道,小米一定是喜欢上了这个男孩,在这般年纪里,除了自己喜欢的人,从不会有另外一个人会让我们如此不顾一切的放下青春的不羁和倔强去想法设法的接近他。
喜欢真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