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衿将女儿哄睡着时,已经快11点了。床头的台灯散发出柔和的橘色灯光,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屋子。佩衿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解锁、打开拨号盘,快速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是,最后佩衿的食指却停留在了绿色的拨出键上,踌躇片刻,佩衿最终还是没有将电话拨出去。
佩衿把手机握在手里,目光落在那盏发出橘色灯光的台灯上,陷入沉思。
这盏台灯陪伴佩衿已经快8个年头了,刚进大学不久,佩衿有次在逛宜家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这盏台灯,台灯本是惨白色的白帜灯光,心灵手巧的佩衿在灯罩外面蒙上了一层橘色的贴纸,惨白色的灯光瞬间就变成了温暖的橘色,这抹温暖的橘色,就这样静无声息地陪伴着佩衿走过青春,走过初为人妇,直到现在已为人母。期间台灯也坏过几次,不过都被龙啸修好了。
想到龙啸,佩衿心里禁不住隐隐生疼,两人冷战已经有一个礼拜了,这一个礼拜里,龙啸借由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他出门时,佩衿和女儿都还沉浸在梦境里,他下班回家时,佩衿和女儿却早已沉沉睡去。佩衿心里赌着气,也不肯卸下面子主动求和,只是每晚都会给龙啸留晚饭,而每天早上起床,佩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电饭锅和冰箱,发现锅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冰箱里也没有残羹剩饭,佩衿便会感到心安。
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每天有没有吃午饭。佩衿想着不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龙啸忙起来经常会不吃午饭。
佩衿的思绪又被现实生活中的纷纷扰扰拉走了好远,她不肯承认这半年多以来,跟龙啸频繁吵架的原因,是因为有了女儿萌萌。两个人经常因为谁给萌萌换尿不湿,谁给萌萌兑奶粉闹得很不愉快,龙啸觉得,徐佩矜越来越不可理喻,从来不会体谅自己每天上班有多辛苦,只要龙啸一回到家,徐佩矜就不停地指挥龙啸做这个干那个,恨不得他能长出八只手来。龙啸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渐渐地,龙啸总是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晚归,以寻得精神片刻的舒缓。
徐佩矜知道龙啸早出晚归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工作忙这么简单,她知道龙啸是在逃避,逃避家里的繁琐家务,逃避照顾女儿的工作,佩矜心里一片苦涩,然而再难过,徐佩矜每天都还是要强打起精神来,收拾家务,照顾女儿,时间被安排的滴水不漏,佩矜再也挤不出一丁点时间来丰富自己的生活,慢慢地,佩矜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压抑,脾气也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冲龙啸发火,甚至很多时候,佩矜都会想,如果离婚,会不会好过一点?
徐佩矜的思绪被女儿的哭声拉了回来,佩矜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龙啸还没回家,卧室里的橘色灯光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冷清。
佩矜给萌萌换好尿不湿,抱在怀里亲了亲女儿粉嫩的小脸蛋,萌萌睁开眼睛看了下佩矜,便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佩矜轻轻地将萌萌放在旁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脸疲倦地滑进被子里。
龙啸坐在车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电台广播里,深夜档的主持人正在讲述着人生百态,龙啸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准备拆开抽一支,想了想,最后又将烟完好无损地放回了上衣口袋里。他把头倚靠在座椅上,左边的车窗也被摇下来一大半,深秋清冷的夜风,争先恐后地往车里面涌,龙啸禁不住用手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目光却透过车窗,望向对面的四楼,那间散发出橘色光芒的房间。
那是一栋老式小区的房子,一共七层,没有电梯,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就像时光雕刻在这栋老房子身上,纵横交错的纹路。龙啸和他深爱的女人徐佩衿,以及他们十个月大的女儿萌萌就住在这栋老房子里,他们买的房子要两年后才交房,虽说现在住的这个小区破旧不堪,蚊子蟑螂也是横行霸道,但是价格便宜,交通便利,楼下就有一个很大的公园,用佩衿的话说,每天带着萌萌去逛逛公园岂不快哉!
但是在龙啸的心里,他是很愧疚的,佩衿脸上的笑容越灿烂,他的心里就愈发愧痛难言。在跟佩衿结婚前,他就信誓旦旦地承诺过,一定要给佩衿安定美满的生活,不再让她似一颗浮萍般飘来荡去,可如今结婚一年多了,他却仍旧一事无成,如今两人还隔三差五地发生争吵,龙啸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这个大男子主义极强的男人,对于夫妻俩目前这近乎病态的相处方式束手无策,他的心里满是匮乏,他似乎隐约感觉到,心里那座看似无坚不摧的高塔,已经摇摇欲坠了。
龙啸闭上眼睛,试图将这可怕的画面拒之心门外,他想,是不是不去想,不去深究,心就不会那般疼痛了。
隐隐约约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佩衿知道是龙啸回来了,佩衿不想被他知道她在刻意等着他,于是闭着眼睛,侧着身子,佯装熟睡的样子。卧室的门也恰逢其时地被轻轻推开,佩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龙啸故意放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向她靠近,最后停在了床边,紧接着,佩衿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垫沉沉一坠,扑面而来的,是龙啸身上独有的气息。
佩衿装得辛苦,索性翻过身,留给龙啸她那有些僵硬的后背。
沉默。可怕的沉默。佩衿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渍。龙啸不说话,佩衿不知道身后的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有如芒刺在背。
“睡着了吗?”
就在佩衿快要缴械投降时,龙啸突然说话了。
佩衿装作睡眠被打扰的样子,转过身,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地看着龙啸说:“你回来啦,锅里有饭,快去吃吧,还热着的。”
“我在外面吃过了。”龙啸说着,眼睛越过佩矜,望向旁边熟睡的女儿,“周末我们去白鹭湾吧,带你出去散散心,整天憋在家里你也难受。”
“嗯。”佩矜轻声回答,表情波澜不惊,心里却开了花。
龙啸的态度,摆明了是没有把她那句离婚放在心上,心存侥幸的佩衿,此刻心里却又泛起阵阵愧疚。
“那你快去洗漱了睡觉吧。”佩衿的心情也因为龙啸的态度变得明朗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嗯,好。”说着,龙啸便在佩衿额头留下一枚浅浅的吻,这个吻是两人这么多年以来,已经养成的习惯,看来两个人心里已经不再别扭了。
佩衿竟忍不住长吁一口气,这几日里的惴惴不安,全都消融在了龙啸那个熟悉温柔的亲吻里,佩衿想,以后不管怎么吵架,一定不能再说离婚两个字了!
可是女人呐,永远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尤其是佩衿这种矛盾,而又有几分任性冲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