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的男人,掏钱包的动作幅度往往很大,一般以现金支付,数起钱来如数纸,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至于服务生呈上的菜单,更是一眼都不看,其实点菜的过程早已算得清清楚楚。有钱的男人,大多在服务生呈上菜单并大致看过几眼以后再将手伸进口袋,钱包看上去整洁精致,有的则干脆连钱包都没有,摸出一张信用卡。签名时,如果是年纪大的,务必先端端正正地戴好老花镜,再慢条斯理地从服务生手中接过笔。如果是年轻的,则喜欢皱着眉头,如签署一份公文。
没钱的男人,买单后一般都有问题提出,如:去你家里坐坐好吗?到我家看DVD如何?也有胆小含蓄的,问题是试探性的:去哪呢?没钱的男人心疼饭钱,每顿饭都有主题,且希望直奔主题。有钱的男人饭后鲜少有其他活动,仿佛吃饭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吃完就想回家。当然是先送女人回家,绝对只送到楼下,或离家门50米处,等有时间有心情时再淡淡然打个电话,相约下一次饭局。有钱的男人钱是长流水,要的便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因为有方子墨这样一个参照物,有钱的男人在莫小倩的眼里自然是没有几个,而她从心里是不愿与没钱的男人为伍的。所谓高不成,低不就,便是莫小倩目前的状态,而她又不能没有男人,于是乎,她只好将身体打开,将心灵关闭。
高山的出现,让莫小倩的心灵发生了一次小小的地震。她发现,男人除了有钱和没钱的,还可分有型的和没型的。
高山自然属于有型的。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座高山,挺拔、俊朗,他的四肢是通往山顶的小径,他的眉宇间飘逸着雾霭云霓,就连那两管鼻孔,也是两座幽深的峡谷,充满神秘,充满诗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
莫小倩帮姬水找到了一份工作。
也是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是莫小倩的朋友,姬水仍然做办公室文秘工作。这家公司位于蛇口,环境和地理位置都不错,只是离莲花山安置区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公司有员工宿舍,但姬水却迟迟没有搬去住。都说人往高处走,可她却对高山说:“我是水,水往低处流。我就愿意和你住安置区。”
安置区却要拆迁了。高山说:“你赶紧搬,搬完了我还要去找房子。”姬水说:“那你就搬到我们那幢大楼,我听说有房子出租,好不好?”说完,她搂着高山的脖子撒娇,要他答应。高山说:“我的白领丽人,那儿的租金至少是这儿的三倍以上,你真的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况且我非鸡非犬,我是一只老虎,我去了会咬人的。哇呜——”说着张开大嘴,掐住姬水的脖子,做出一副要咬她的样子。
姬水轻轻闭上了眼睛。
二人正吻着,莫小倩来了,门没关,见到这等亲热场面,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重重地在门上叩了两下,二人一时有些尴尬,姬水红着脸迎了上来,说:“莫小姐,你怎么来了?”莫小倩说:“来得不是时候吗?要不然我先回车里回避回避,一小时够不够。”说着故意抬腕看表,转身做出一副要走人的样子,姬水忙拉住她,说:“莫小姐真会开玩笑。你自己开车来的?手好利落了吗?”莫小倩反手在姬水身上掐了一把,姬水“嗷嗷”叫疼。莫小倩说:
“得给你点厉害,到现在还‘莫小姐、莫小姐’地叫,帮你找了这么好一份工作,连姐姐都不会叫一声,饭也不请一顿,真够抠门的。”姬水忙改口叫莫姐,说今天的晚饭她请客。
搬完家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饭毕,三个人都抢着买单,莫小倩一手按足。”
高山的这句话原本是给自己下一个台阶,没想到却也给了莫小倩一个借口。第二天,她便给高山打电话,高山无法回绝,很礼貌地请莫小倩选定一家餐馆,他开车随后就到。莫小倩兴奋不已,说:“我喜欢坐你的吉普车,你来接我吧!”
高山先去接了姬水。
这太出乎莫小倩的意料了。以她和男人交往的经验,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弃和一个美女单独约会的机会。古人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莫小倩今晚原本想导演一出“偷不着”的好戏,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偷”。戏还未演,就落幕了。莫小倩沮丧极了。
饭,自然是吃得没滋没味。
世纪之“交”
1999年12月31日,这是一个世纪之交的日子。深圳由于刮了好几天的台风,空气中有种挥之不去的灰的感觉。太阳冷冷地挂在遥远的天空,颓废了多日的男男女女终于按捺不住了,开始纷纷商量在什么地方等待21世纪的第一缕曙光,有人说:千禧夜不想在地球上过!有人说:要去陌生的地方晒太阳。大街上飘舞的不是新千年的雪花,而是世纪流行语“超感官空间”、“世纪情缘”、“千禧狂欢”、“飞越2000年”。
莫小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种,她坐在床上点燃了一支烟。
这年头,抽烟的女人总让人感觉背景模糊,生活灰暗。其实,烟,不过是女人生活中的一件小小道具。就像一般的女人需要借助涂口红、抹香水、搽指甲油等行为来表现自己,抽烟的女人情感更为丰富,因而需要内容更为丰富的载体。当烟与口红、香水、指甲油等物并列,烟,就是女性的,抽烟的女人更是性感的。
找个男人用一晚吧!莫小倩拿起了电话,电话里的男人们却似乎个个另有“用”途。莫小倩不急不躁,继续拨着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与特区磨合了这么多年,心早已磨出了茧子,她不怕拒绝,遭拒绝的只是这一个,永远有下一个在等候。
下一个是魏总,即姬水的新老板。
魏总人长得憨憨实实,不嫖不赌,不抽烟不喝酒,生平就有两大爱好:一是美食,二是卡拉OK。
魏总对美食的喜爱胜过一般男人对美女。他吃过的地方多,东、西、南、北、中,甚至国外。深圳更不用说,几家常去的酒楼饭店,他能叫出大厨的名字。有时候吃着吃着,他会突然想起某地或某国的某道菜,让领班将大厨请至他的包房,教他油放几两,肉煎几成熟,姜丝多长,等等等等,真可谓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当然,他给大厨发的红包,数量绝对在一般的男人给夜总会的小姐之上。
魏总唱卡拉OK,有时候是边吃饭边唱,有时候是吃完了再去专门的KTV包房唱。他最爱唱的一首歌是前苏联的《三套车》。他的嗓音嘶哑,且有点漏气,原本不适合唱这类音调太高的歌曲,加之年龄一大把,中气不足,唱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倒也切合了歌中的那句词:你看这匹可怜的老马!
莫小倩和魏总打交道已有多年,彼此颇为熟悉。所以,电话一接通,莫小倩张口便是:“魏总,好久没听你唱《三套车》了,今晚有空吗?”
魏总发出“呵呵呵”的笑声,说:“我今晚有几个老朋友要聚一聚,清一色大男人,正缺女孩,你来吧!还有没有漂亮又会唱歌的女朋友?一块带来。”
“魏总说笑了吧!你们公司那么多女孩,随便带两个啊。”
魏总说:“女孩是不少,可没一个会唱歌,我刚才还在开玩笑批评我们副总,说他招人是完全不考虑老板的业余爱好。”说完又发出一长串“呵呵呵”的笑声。
莫小倩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心里忽然一亮,忙说:“魏总,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也就是我介绍到你们公司工作的姬水,那女孩可是个人才,人漂亮,歌唱得更好,你今晚一定要带上她,保证艳惊四座,艺压群芳。”
魏总说:“真的吗?”
莫小倩说:“我敢跟你魏总说假话吗?”
魏总又说:“那你呢?”
莫小倩说:“姬小姐以一当十,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祝魏总今晚玩得高兴。”
姬水早在几天前就安排好了今晚的活动,她要和高山去三个地方:8:00民俗文化村看“千禧婚典”;10:00大剧院门口看彩车巡游,听新年钟声;凌晨1:00福田人民医院看世纪婴儿。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魏总却通知她公司今晚有应酬。
扫兴!
高山更觉得大扫其兴。他只好去约古风吃饭,电话里,古风在幸福地唉声叹气。“唉!哥们,今晚有七位靓女在排队,我是一个都不能少,你就别凑热闹了。”放下电话,高山骂了一句:“重色轻友!”便坐着发呆。
莫小倩盛装出现在门口时,高山很是惊讶。
“莫小姐,你…….你怎么来了?”他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倒是莫小倩落落大方,她不请自入,边走边说:“我想今天全深圳就只剩下你一个孤男,我一个寡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必浪费资源。”
莫小倩拎来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有各种熟食、小吃,还有一瓶XO。她将东西拿出来,摊了满满一桌子,又娇嗔地命令高山:“你负责开酒瓶。”自己则进了厨房,端着碗筷、酒杯等物出来,发现高山依然傻傻地站着没动,便说:“你真能让人伺候啊!行,你坐着,我来开酒瓶吧!”
高山不坐,说:“姬水一会要来,我想等她一块吃。”
莫小倩莞尔一笑,她心中有数,魏总的“三套车”这会还在冰雪覆盖的伏尔加河停着呢!姬水今晚不到凌晨是绝对回不来的。嘴上却说:“我们边吃边等,她一回来,我立马走人,绝对不做电灯泡。”
莫小倩已熟练地打开XO,倒了一杯,正要倒第二杯,高山说:“我不喝这个,这玩意后劲太大,我要喝还是喝我的二锅头。”
莫小倩一口喝干已倒出的XO,续了一杯二锅头,说:“我陪你一起喝。”
高山说:“莫小姐海量,可这二锅头实在不是女人喝的。”
莫小倩说:“酒桌上没有男女,你只管把我当哥们。”
此话一出,高山便自如了许多。
莫小倩与高山碰杯,说:“其实我挺崇拜你的。”说完一口干了。
高山愣愣地举着杯,说:“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崇拜的?”
莫小倩说:“你先喝一杯我再说。”
高山便喝了。
莫小倩说:“因为你是中央美院毕业的,这是我当年梦寐以求的学校。”
高山说:“其实都一样,我当年梦寐以求的学校也不是中央美院,你绝对想不到,我最想进的是武术学校,我从六岁就开始练武术。”
莫小倩睁大了眼睛,说:“怪不得你练出一身的肌肉。”
高山说:“我这一身肌肉可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你不懂。”
一句“你不懂”让莫小倩的心里很是舒服,这一般是大男人对小女孩的口气。莫小倩比高山长两岁,而此刻,莫小倩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满脸都是天真和纯情。
他们谈论起了一个共同的熟人,名叫阮夫,也是中央美院毕业的,他个子很矮,爱留很长的头发,落了一个“怨妇”的外号,他来深圳的时间比较早,曾经风光一时,后来就消失了。
“他后来去了丽江,开了一间很小的酒吧,不过,不留长发了,光头。”高山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信息。
莫小倩却不关心这信息的来源,只说:“是吗?我真想象不出他光头是什么样子,不留长发还是怨妇吗?”
怨妇的长发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二人都是海量,一瓶二锅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莫小倩开始斟XO,高山没有阻止。
至酒酣耳热,莫小倩脱去了外套,里面是一件紧身的肉色T恤,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痕雪脯。高山酒兴大发,喝个不停。莫小倩从他的对面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粉手有意无意地放在他的腿上,并将剩下的酒二一添作五,二人相饮而尽。高山的舌头开始打卷,说:“我……我……开车送你回家。你……等着,等着我去取车钥匙。”莫小倩忽然一把抱住了高山,软绵绵的身体好似一块香口胶,高山伸手去推,越推她贴得越紧。高山艰难地移动了步伐,他模模糊糊地记得车钥匙放在床头柜上。他走进了卧室,她也跟着移进了卧室。他和她一起倒在了床上。她忽然笑了,声音“咯咯”的,她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莫小倩有一本大画夹,取名《百鸟图》。鸟,是广东人对男人那玩意的戏称,凡与莫小倩上过床的男人必定成为她的素材,而这些画她都一一珍藏在这本大画夹里。世上体形最大的鸟是鸵鸟;最小的鸟是蜂鸟;羽毛最多的鸟是天鹅;羽毛最长的鸟是天堂大丽鹃;安第斯兀鹰最凶猛;游隼冲刺速度最快;角蜂鸟振翅频率最高;北美金一次飞行时间最长……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拥有的是一只大鹏——阅“鸟”无数的莫小倩又惊又喜。
……再说姬水,整个晚上她都心神不宁,当新世纪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魏总的“三套车”又拉到了大梅沙。魏总兴致勃勃地提出去吃海鲜宵夜,众人附合。
大梅沙归来,天已蒙蒙亮,姬水迫不及待地来到了莲花山安置区,楼下便看到莫小倩的车,白色的,很是扎眼,与高山的车并列停在一起,姬水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抬起头,她看到了新世纪的太阳,像一个火轮,正从她的身上辗过。
她宁愿就这样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