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
高山雕塑艺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高山广募人才,在报纸上打出了大副的招聘广告,原天太公司的王红看了广告后便直接来到了高山的公司,且带来了他的大脑袋男朋友李钢。王红念念不忘高山从前对自己的恩情,说只要能跟着高山,让她做什么都可以。李钢则拍着大脑袋要求给高山当保镖。高山说他自己就是个保镖,并随意地跟李钢过了几招,李钢被打趴在地,自知保镖是做不了,为了展示自己其他方面的能力,顺手举起了一件两百多斤重的泥塑。王红李钢还双双表示一定效忠高山,保证指向哪打向哪。高山正想身边有三、五贴心可靠的人,遂将二人留了下来。王红主管公司内务,李钢负责原材料的采购。公司的生意一度十分萧条,众员工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王红和李钢,高山将公司交给了这两人,只身去了阿联酋,两个月后,他捧回了一张五十万美金的定单。自此,高山雕塑艺术公司制作的雕塑艺术品便源源不断地销往中东三十多个国家,高山成了一个用泥巴换美金的人。
高山却一点也不快乐,他甚至想到了闭关。
所谓闭关,即佛家修行的一种方法——修行者隔断尘世间的一切纷扰,除去凡夫俗子心中的杂念,独坐关房,画地为牢,或深入经藏;或修禅打坐;或念佛观想,以期获得境界的提升,智慧的开展,定力的增进。这也是佛家在红尘中的一种特殊体验。佛家有言:“不破本参不入关,不到重关不闭关。”
王红不懂什么叫闭关,她以为只有和尚才闭关,她那简单的头脑进行了一番逻辑推理后得出一个结论:高总要去当和尚了。这结论让她很是痛苦,她想如果高总去当了和尚,她怎么办?自从天太公司倒闭后,她可谓历尽艰辛,先是在东莞的一家制鞋厂打工,认识了同为打工仔的李钢,鞋厂明文规定不准谈恋爱,二人便常常下班后跑到鞋厂附近的公园接吻,有一次,二人刚出工厂大门就吻上了,让人撞见,双双被开除。之后,二人一起做过保险业务,做过传销,摆过地摊,贩过水果,他们像两只流浪狗,为了寻找一块肉骨头,在这个城市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这天,王红和李钢在一起谈论“高总要去当和尚”的话题。
王红:“高总不能去当和尚。”
李钢:“高总现在也跟和尚差不多。”
王红:“不知道高总会去哪座庙。”
李钢:“不管他去哪座庙,我都会把他从那座庙里扛回来。”
王红:“如果高总有一个女朋友他就不会去当和尚了。”
李钢:“对!有了女朋友高总就不会去当和尚了。”
王红:“那我们帮高总找个女朋友吧!”
李钢:“上哪找?”
王红:“上二楼去找。”
高山的公司在一楼,二楼有一家服装厂,老板是个女的,二十八、九的年纪,戴副金边眼镜,倒也显得斯文。服装厂经常有些内部处理的服装,价格极便宜,王红近水楼台,一来二去地,跟这女老板颇熟。
王红第二天就上楼去找女老板,女老板以为她又要买处理服装,便说:“不巧,今天没有你想买的衣服。”王红说:“真巧,我今天不是来给自己买衣服的,我是来给我们高总买衣服的。”女老板经常在楼道里碰到高山,加之常听王红说起,所以,她对高山一点也不陌生。女老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地问道:“什么?你来给高总买衣服。是他要你来的吗?”王红说:“那当然!我们高总背后常说你们的服装有品位,特别是男装。”女老板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说:“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王红头一甩,说:“他忙!”女老板便亲自挑了一件,王红付了钱,拿着衣服“蹬蹬蹬”下楼直接进了高山的办公室,又将衣服往高山面前一放,说:“楼上女老板送你的。”高山说:“平白无故地,她为什么要送衣服给我?”王红说:“平白无故地她当然不会送衣服给你,她要你送她一尊雕塑,好摆在她的办公室做装饰。”高山说:“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来?”王红头一甩,说:“她忙!”高山只好亲自挑了一尊,令李钢扛了上去,王红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接下来,这雕塑自然是成了高山送给女老板的,女老板自然是很不好意思地回送了一件衣服,王红更是自然而然地附上了高山印着手机号码的名片。
晚上,女老板给高山发短信息:谢谢你的雕塑。
高山礼貌的回复:谢谢你的衣服。
女老板:衣服你喜欢吗?
高山:喜欢。
女老板这晚没有睡好觉,不时地翻开手机盖板,盯着屏幕上这“喜欢”二字,越想越觉得意味深长。接下来的几天,女老板每天给高山发信息,高山的回复虽总是不咸不淡,女老板读起来却总是有滋有味。
女老板发信息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一来闺中寂寞,二来也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却在这天中午,女老板在外面受了一点气,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就哭了起来,想着自己快三十的人了,哭的时候连个擦眼泪的人都没有,就越哭越伤心。
哭完,她给高山发了一则短信息:你在干什么?当时,高山正在他的办公室打坐,手机在王红手里。实际上,高山的手机就是一部业务电话,他经常把它交给王红接听。
王红正在郁闷,一见高山打坐她就郁闷,因为她以为打坐也是和尚的事情,高总是在练习当和尚,高总随时就会去当和尚。看完女老板发来的短信息,王红觉得只有女老板能留住高山,或者说,她是将留住高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女老板的身上。于是,王红给女老板回了一条短信息:我在想你。
很快,女老板的短信息就过来了:我也在想你。
王红:我对你的想念像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女老板:我对你的想念像长江后浪推前浪。
王红:今晚你到我家里来好吗?我住XX花园XX座XX楼女老板:我一定来!
晚上,高山正在家里打沙包,忽听门铃响,还以为是李钢,下午李钢说要来跟他学剑术。高山将门打开,见是女老板,愣了几秒钟,说:“你先进来随便坐,我去冲个凉。”他仅穿了一条沙滩裤,女老板看到,汗水像一条条欢快的小溪,在他起伏如山峦的肌肉群里流淌。顿时,一股山泉从她的身体里汹涌而出。
高山冲完凉出来,见满屋的灯都灭了,餐台上点着一枝红蜡烛,旁边是一瓶已经开启了的红酒。高山便指着这些东西问女老板:“你带来的?”女老板摘下金边眼镜,有点变形的眼睛因抹了眼影,烛光下倒也显得山朦胧水朦胧。她望着高山,说:“我知道你们搞艺术的人最喜欢罗曼蒂克。”女老板读的书并不多,就像通常人们以为去西餐厅是浪漫,她以为红蜡烛加红葡萄酒是罗曼蒂克。高山想去开灯,手伸了伸,怕对方难堪,便顺手端起了一杯茶,说:“我不喝酒的。”女老板说:“我又发现了你一个优点。那你抽烟吗?”高山这时其实并不想抽烟,却为了避免听女老板的赞美,他点燃了一根烟,说:“熏着你了。”走到窗前。女老板端了一杯酒跟了过来,说:“没有关系。”二人看着窗外的夜景,女老板说起了她来深圳创业的历史,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又想起脸上的妆容,急忙一口干了杯中酒,掩面进了浴室。出来时,房里灯火通明,高山手拿车钥匙站在门口,说:“你喝了酒,怕是不宜开车,我送你。”女老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质问为什么……第二天,高山把王红叫进他的办公室,王红一看高山的脸色就哭了,边哭边说:“我只是想给你当一回红娘。”高山想起钱钟书《围城》里的一句话:“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不禁莞尔。
寻找姬水
王红知道,高山的心里还一直想着他的水儿,她不明白的是,这样亲密的两个人儿怎么就分了呢?而且分得那么彻底。自女老板事件后,王红又物色了几个人选,却都不及姬水,想想最适合高山的人也就只有姬水了。
王红决定寻找姬水。她要李钢写个《寻人启事》,李钢特意去买了一份报纸做参考,不想这天的报纸上没有《寻人启事》,却有大版的《征婚启事》,他拍着自己的大脑袋想了一晚上,写了这么几句:
某女,肤白,显年轻,气质高雅,大本学历……王红只好自己写,她写的是: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水儿,你在哪?你的山君在找你!
第二天,二人都向公司请了假,一大早就来到特区报,排完队,领了表,到交钱的时候,二人掏空了口袋也凑不起登一天《寻人启示》的钱。王红曾帮高山领过稿费,好几千字才换来几百元,她没想到自己的字竟比高山的字要值钱得多。
二人怏怏地出了报社,王红怨李钢为什么不多挣些钱,李钢怨王红为什么不少写些字,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王红忽然靠着一根电线杆哭了,李钢忙说:“我错了我错了。”并装出一副使劲的样子直往那电线杆上撞。王红说:“你只管使劲好了,反正这电线杆也是纸糊的。你那大脑袋连酒瓶都不怕,这纸糊的电线杆算什么。”李钢说:“怎么就是纸糊的呢?明明是水泥的。”原来这电线杆上帖满了各色广告。王红撕下一张,说:“可不是纸糊的。”李钢眼前一亮,说:“有了!”遂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寻人启事》,吐了几口吐沫,一把糊到了电线杆上。二人一起欣赏着。
王红:“字太小!”
李钢:“那就写大点!”
王红:“字太多!”
李钢:“那就写少点!”
王红:“怎么写?”
李钢:“你往后退五步,能看清楚哪几个字就写哪几个字。”
……接连好几个月,深圳好些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树上、墙上、人行天桥上都可见这样一则《寻人启示》:
水儿,你在哪?你的山君在找你!
电话:139xxxx7274
浮出水面
姬水差一点就去了加拿大,这事说来实在好笑。
离开莫小倩介绍的那家房地产公司以后,姬水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公司有位女同事,三十出头还没有男朋友。女同事一心要把自己嫁出去,却总是她看上的人名花有主,看上她的人惨不忍睹。后来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位加拿大籍的香港人。香港人加入加拿大籍的时间并不长,一口英语说得吭吭哧哧,国语更是说得结结巴巴,只能用粤语交流。而女同事的国语自不必说,英语也不错,至于粤语,她只会说一句“咩细”。第一次约会,女同事便拉上姬水做翻译。
姬水在语言方面很有悟性,公司派她去香港出了几次差,便将一口粤语说得如鸟叫。女同事对加拿大籍的香港人感觉不错,准确地说是对加拿大的感觉不错。墙内开花墙外香,女同事更相信加拿大籍的香港人对自己的感觉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