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翼在嘉定租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那里虽然很远,但是出门就有地铁。附近也有卖当劳,打工住宿都很方便。她从菜场买了些菜,准备给自己开送别会。然后,打电话给岳乘风和馨闻,邀请他们参加。
那是六菜一汤。有葱烤鲫鱼,红烧蹄膀,丸子汤,炒豆苗,番茄炒蛋。都是周若翼的拿手小菜。尤其是那条葱烤鲫鱼,是可以和她妈妈媲美的。油烧热后,将鲫鱼放入煎至两面金黄,然后放葱,料酒和酱油烧20分钟,最后放糖烧5分钟,收水装盘。如果一个男人在厨房外,听见鱼入锅的那刹那,他一定会情不自禁地对那个厨娘产生好感。那个滋啦滋啦的声音里,包含了女性所有的美好信息,是天籁的另一种表述。可惜,周若翼在做这条鱼的时候,厨房外没有任何人。
“若翼,你真的是会过日子的人。实在太不容易了。”馨闻拿起手机拍了照片,她虽然做养生节目,对做饭却一窍不通。周若翼谦虚地笑了笑,盛了三碗饭来。
“谢谢你们收容我这条流浪狗,粗茶淡饭聊表感谢之情。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周若翼作揖喝茶。她从小爱看金庸,古龙,梁羽生。高兴之处,不免鹦鹉学舌。以前和朋友吃饭,她的朋友都笑她,说话之间有显著的年代感。
对方两个人也举杯回敬。觥筹之间,酒足饭饱。周若翼打包整理,岳乘风送馨闻回家。岳乘风再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盘腿坐了沙发,呆呆地看着风景。听见他进来,便说道“你家这里的风景真好。”他坐在她的身旁,沉默地看着霓虹灯光,旖旎江水。
“我决定去那家私企做助理了。虽然专业不对口,薪水也比较低。但是好过于现在坐吃山空。”她扎了两个小辫,穿了灰色的卫衣卫裤,身材不小不大,侧脸有几分动人。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联系我。”岳乘风想这样安慰她,但是他不能说。他有了馨闻,就需要把自己的关心和安慰给予他的爱人。而身边这位,只不过是个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他只能安静聆听。
“你记得朱小安吗,就是我的同桌。那个皮黑黑的小个子。他原来和我们住一个弄堂里面,前一阵子,他妈妈突然跑到我家里面,说要让我们俩家人做一家人。朱小安,现在和舅舅一起做木材进出口生意,混得很好。我妈妈硬安排了我和他相亲,自己和他妈妈去了他们在静安区新买的房子。说是好得不得了。”她静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以前妈妈也半推半就地,说是依照我自己的意思。现在妈妈说,若找不到顺意的工作,不如早点结婚生孩子。反正迟早也是这回子事。”他看见她的侧脸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地心疼。
“周若翼,别因为现在的不顺心就决定将来的日子。人都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万一你走过了现在的逆境,发现自己的抉择是错误的。你将花费更多去更正。”他想用手去拍拍她单薄的肩膀,但是还是放弃了。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难与共,而死于安乐也。“她晃着脑袋将这段《孟子告天下》念了出来。
“这段我滚瓜烂熟于胸,可惜实际用起来不多。”她笑地咯吱咯吱,“喂,资本家,你在这里念的初中,应该记得这段吧。”
“怎么不记得,就算在国外,我也经常看中文书的。”他知道她又要取笑他中文差。“你还背得出《木兰诗》全部吗,我可以一字不差。”
“切,你背让我听听。我不信你能整篇都能背诵。”她突然来了劲,因为她也只记得唧唧复唧唧那段。
于是,他负手站在落地窗前,背诵了整首《木兰诗》。真的一字不差,因为,若翼已经用度娘找到了整篇对照。
她鼓掌“不错啊,资本家。居然还记得这些。证明你没有忘本。”
“这首木兰诗,我小学暑假就背过了。那个时候,我爸爸当暑假作业让我背的。我看了一遍就能背了。”他颇得意地回答。
“这个只能证明你脑子好,不能证明你对我们国家博大渊深的文学有多少了解。”她可不会让他占了上风。“若是你全篇能背出《出师表》,并能解释它的含义。我就算承认你有我国高中文化程度吧。”她心想:《出师表》可算是极品了,那个时候只要背诵其中一段,她也是花了大功夫的。
他轻笑了一下,背了起来。起初还有些生疏,时缓时快有些吞吐,后来却越来越顺畅,到“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之后已如流水,张口就有了。
越听到后面,周若翼越觉得惊讶。想想一个常年生长于外国的人,居然一字不差地背出这种咬文嚼字的文言文。等他背到最后,她的内心只有“佩服”两字了。她毫无意识地冲过去,拥抱了他。“binggo,全中了,岳乘风!!!”她抬脸,看到岳乘风惊异地看她。她才觉得不妥,立刻放开了他。
“额,我去洗漱了,明天我还要搬家。”她慌忙去了卫生间。连换洗的衣服都忘记拿了。
听见门外他进房的声音,她才从卫生间缓缓走出。她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小心脏还在突突之中。是的,她觉得她喜欢上岳乘风了。那种喜欢不是来源于他的成功,或者多么帅气多金,而是气息,一种难于描摹的气息。
“周若翼,你不可以动心。他已经属于别人了。”她看着那扇对她关起的门,默默地对自己说。
第二天,她听到他离开了家门才起身整理。到中午时分,她拿了笔给他留了便条。
“资本家岳乘风:
多谢你的收留。我想你对我的劝告和鼓励,会对我的人生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她本想留下自己的地址,后来觉得不妥。于是将他给她的钥匙放在便条上,起身走了。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觉得有点刺眼。抬头看看那幢高档公寓,她想她会永远记得在那里的短暂甜蜜。可惜,他和她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有一个像馨闻那样的女朋友,然后结婚生子,他们或者会住在巴黎,罗马那样的城市。当晚上来临,他们带着孩子和狗在塞纳河边散步,然后从附近蓝白色相间的洗衣房里取走几天前寄放的衬衫。而她应该嫁给朱小安这样的人,每天盘算如何给孩子找到一个适合他的学前班,或者将现在的房子倒腾到最好的学区。她和他不合适。她点头,然后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