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起居间的顶灯闪着淡黄的灯晕,室内静谧无声。迎面的落地窗几乎占据了整面的墙壁,米色的窗帘垂坠在地,竖条粗糙的纹理上,间隔排列着平整光滑的方块底纹,提花图案隐隐浮现其中,一棵棵树伸展着枝叶恬静而柔美。
质地厚重的落地窗帘下,透明的麻纱洁白淡雅,月亮隐没在云层中,窗外还是浓浓的夜色,灯灭了。
乔越和方宁毅站在玄关打开了灯,一片竹叶静静地躺在那里,“从哪儿吹进来的?”方宁毅说着话,上前一步动手打开了门。乔越低头看了一眼,一片枯绿的竹叶边缘都有了缺口,看上去孤零零的,她想起来昨天进门时跟着风一起吹进来的,也不知怎么了她不想拿走它。
方宁毅穿着大衣背着电脑包,拖出旅行箱,用脚拨了拨,将那片竹叶留在了门外。两人坐电梯下了楼,朦胧的还没有化开的夜色中,孟宗竹细细长长,被风吹得歪歪斜斜,顶端的竹叶一簇一簇聚在一起,仿佛在冬季凌晨的寒风中相互依偎抵御着寒冷。
“要不,我开车送你吧。”乔越说道。
“不用,不用,等会儿你开车回来就行了,我在飞机上还可以睡一会儿。”方宁毅说着把手中的旅行箱交给乔越,“你到门口等着,我开车过来。”说完他转身走向停车场。
乔越走到大院门口站在玻璃门内,她不施粉黛,面庞清秀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脑后低低的扎了个马尾辫,上身穿了件略有收腰的深蓝色羽绒短衫,里面的绒线毛衣露出半截在外,下身蓝色牛仔裤配黑色短靴,乔越静静地伫立着看向对面的停车场。方宁毅开了车过来停在门口走了下来,趁乔越上车的间隙,他打开后备箱将旅行箱放了进去。
“你们这次怎么这么早,以前不都是坐车过去吗?”乔越问。
“没订到票,只有这么早的航班,等会儿开了公司的车一起走呗。”方宁毅不急不忙,手握方向盘看着前方。
“成田到上海几个小时的?”好几年没回国乔越又忘了。
“三个小时吧。”方宁毅答道。乔越点点头,“你这次又装了些什么歌啊。”乔越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歌名,正在放信乐团的《假如》。
“你听就是了,都是排行榜的,有些可能是好几年前的了,你喜欢的那几首英文歌我给你放前面了。”
嗯了一声,乔越打开菜单看了一眼,那下面陆续是《离歌》、《死了都要爱》、还有光良的《回忆里的疯狂》,一大堆她从没听过的歌。
宽敞的马路上,行驶的车辆不多,清冷的空气中,闪烁的车灯外朦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天边稀稀疏疏挂着几颗并不耀眼的星星。缩在温暖的车内,乔越抱着双臂坐在副座听着歌。歌声忽儿高扬忽儿低沉,听不出太多的词句,只是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忧伤,不知哪里触动了她原本安静的心弦,乔越蹙了下眉头,清澈的眼眸里好像充满了疑惑,不知哪来的惆怅涌入了心头。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我都快40了?”乔越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对身旁的方宁毅问道。
“我马上就41了,你还不40了?按国内算法,虚岁我都42了要,你其实都过了40了。”
“啊?不会吧,太恐怖了!”乔越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体,“不过呢,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有没跟你有讲过,那年我回国,还34的时候,那天一帮人聊起年龄,在座的有个18岁的,1米8几的小男孩冲着我喊了声‘阿姨’,当时我就懵了。”乔越想起当时的震撼不由笑了起来。
“本来嘛,你都可以当人家妈的年龄了,人家当然那么叫你。”方宁毅盯着前方专心地开他的车,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么一句。
“哼,那我有没有跟你说,后来我跟个朋友和她家小孩在夫子庙吃火锅时正好碰到那个18岁的小男孩和他女朋友,我立刻让朋友家小孩喊了他一声‘叔叔好’,他居然一愣,立在我们面前,吃惊的一句话没说。哈哈,本来嘛,他比人家小孩也大了十五六岁嘛。”
“那你不是把你自己的辈分喊低了吗?”方宁毅不慌不忙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弯,向十字路口的右侧拐去。乔越哼了一声抿着嘴笑了笑,扭过头不再理会。
“记住了啊,等会儿回来时就从这个路口拐过来就行了。”方宁毅又说。
“知道了,不是有导航吗,再说以前我也跟你走过。不过等会儿你还是要给我设定好回家的路线。”乔越把头转了过来回答道。
“那当然,不过你还是记好了,这里没什么特征,别到时候开过了。”方宁毅又提醒她一遍,乔越点点头,向窗外仔细看了几眼。
车开到公司门前停下,方宁毅下了车,说了声,“开车小心点!”
“知道了!你也自己注意身体。”
“好!”
乔越起身坐到刚才方宁毅的座位上,打开右侧灯,看了看右侧镜,不急不忙地驶向右道转向上了桥开始平稳地朝着大路开去。
车里传来,“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花开花落又是一季,春天啊你在哪里”,前方红灯,乔越停了下来,瞟了一眼屏幕,是筷子兄弟的《老男孩》。听完了一遍,按键又听了一遍。天色有些泛白,收起车灯,空荡荡的大马路上,只有一辆载着集装箱的大货车轰的一声从乔越的车旁开过,不知道哪句歌词打动了她,是那“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还是“那时陪伴我的人啊你们如今在何方”,仿佛是谁敲响了夜幕中的木鱼,唤醒了黎明的钟声,沉睡的记忆若隐若现,轻轻地吐出了一丝叹息。乔越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没有理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红色的信号灯突然映入眼帘,她猛地踩下脚踏停了下来,奇怪的伤感随着刺耳的一声嘎然停止。
莫名其妙哭什么,她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换了方宁毅帮她录的单向乐队的歌,《Whatmakesyoubeautiful》,菜单里还有《Irresistible》、《LiveWhileWe’reYoung》、《MoreThanThis》、《OneThing》、《LittleThings》、《StoryofMyLife》、《TellMeaLie》轮番地放着,乔越查过歌词,也就知道个大概,仿佛背景音乐一般轻盈曼妙不会那么突然刺痛你的心。
回到家中,室内严丝密缝,依然昏暗模糊,走进起居间,乔越轻轻拉开落地窗帘露出一丝光亮,那窄窄的缝隙外远远的矗立着几棵光秃秃的大树。隐藏在心头的那丝叹息仿佛被什么敲打晃动起来想要放大声音提醒沉睡的记忆快点醒来。
记忆里有条长长的绿荫大道,宽阔的枝叶,浓浓的绿色,遮天蔽日,伸展着粗壮有力的臂弯多年以来一直守护着她,她想起了生命里过往的那些人。
她突然很想对着风述说她的心事,让风儿轻飘飘地带走从此不再留下淡淡的伤痛,萦绕在她的心头那么久。她以为早已忘却的伤痛,多年之后仍然隐隐的那样痛,一段她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的爱恋也悄然隐没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