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一棵树,高大的树冠,平滑的树干,和中山北路上粗壮的法桐树不同,它似乎更纤细挺拔一些。有时放学回家,乔越看着男生们踮起脚拽下一些树叶比哪根叶子的叶柄有韧劲不断,她偶尔也跟着他们一起玩。他们会在边上的水泥地上拍洋画,他们用手划开落在地上的树叶,腾出一块灰白的地,乔越站在一旁看两眼再抬头看一看身边的大树。
“看,这边有个皮虫。”有男生上前,一根丝悬在枝叶下吊着一个深褐色看着灰头灰脑的东西,好像枯叶裹了一层又一层紧绷绷的,像一个微型的纺锥。“噢,吊死鬼啊。”踮着脚就能够着的高度,有胆大的男生拽了下来,放在手心,“这是它的茧,里面才是虫。”
“啊?是虫?”乔越再也不想看了,掉头就走。以后从树旁走过时,乔越会打量一下树上是不是还挂着那种让人恶心的,学名蓑蛾的虫子。好在害虫并不很多,并没有危及到后院大树的成长。
像心形一样的叶子很自然得渐渐从绿色变成了金黄色,直到有一天卷起了一阵风,吹落了那最后的一片凋零,摇摇晃晃空空荡荡。
偶尔有外面的同学来到大杂院叫了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午后的大院还没有响起锅碗瓢盆胡乱嘈杂的演奏,寂静的风吹动树枝飘荡在大院上空。玩着玩着范围就扩大了,在院子里跑上跑下,从这个弄堂窜到另一个弄堂,嬉闹欢笑的声音回荡在风中,有休息在家的大人走出房门大声呵斥,“疯什么疯!”
这是二楼,正好在乔越家楼上。躲避着身后的追逐,脚下生风刷地冲了过来,突然一个紧急刹住,乔越站在走廊伫立不动,再不敢向前走一步。
一只老母鸡摇头晃脑拖着肥硕的身子,夹杂着褐色和土黄色的羽毛,油光铮亮,正耀武扬威,横在中央挡住了乔越的必经之路。
没被大人的呵斥惊吓住,不过一只老母鸡而已,乔越瞪着眼睛一动不敢动,她从小就不敢摸这些鲜活的小东西。
轻微地抬起脚,刚试着动了一下,眼前的鸡闲庭信步,挡着去路来回走动了起来。似乎看出乔越的胆怯,它故意趾高气昂,啯啯,啯啯地低声吆喝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只大公鸡晃动着头顶鲜红的鸡冠从屋内踱了出来,迈着细长结实的长腿,挺着健硕的身躯,伸长脖子,晃动着小脑袋,站在门外,骨碌碌转动着小眼睛。乔越向后退,后退,再向后躲闪。
“哒哒哒,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由远而近,轰的冲过来一个男同学,“这有什么好怕的。”乔越的后背被两只手推着向前一冲,那只老母鸡吓得扑腾着翅膀,“咯咯咯”叫着跳到一边。“啊——”那只鸡几乎要蹦到乔越的脚边,她吓得弹了起来叫了一声贴着围栏边闯了过去。
一天乔越在屋里做作业,听见门口有两个同学站在门口叫她,便走了出去,爷爷站在自己屋里不知为何阴沉着脸,“找我们小虎干什么,回去!”身后传来爷爷的呵斥。乔越毫不理会,走到门口领着同学走进了房门,瞟了爷爷一眼对同学说了声,“别理他!”
站在自己的房间,乔越刚问了句,“找我干吗?”就听到爷爷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咆哮了起来,“混账!没事赶快走,快走!不走要我来赶吗?!”拐杖跺在地板地上咚咚直响。两个跟乔越个头一般大小的男同学面面相觑,“你爷爷生气了,我们还是走吧。”
“那你们找我什么事?”乔越问道,两个同学撇了撇嘴,“本来想到你家玩的。”
“算了,算了,今天不行。”乔越送他们出门,同学临走前在门口说了声,“爷爷再见!”爷爷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乔越走到爷爷房间门口,“你凭什么对我同学这么凶?凶什么凶!”她插着两手在腰间大声问道。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懂,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的房间不可以随便进!”爷爷竖着两道眉,眼里似乎喷着火。
七八岁的小女生懂什么呢,乔越气的,“你,老封建!”一跺脚,气鼓鼓地走回房间继续写作业了。以后再有另外的男同学找她玩,在窗口喊了她一声之后径直跑到她房间门口时,立刻给乔越推了出去,“走走走,我爷爷会生气的。”她怕了爷爷,她可不想看到他又吹胡子瞪眼跺地板。再大一点,自然而然大家就不再你找我,我找你,不在一起玩了。
直到长大以后,乔越也想不明白爷爷发那么大火究竟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爷爷那么没有风度,那么火冒三丈。她猜测爷爷是不是算到她长大以后会有那么一个波折呢。长大之后爸爸曾经告诉她,爷爷除了画画,还会算卦,跟自己的老丈人学的易经,老丈人家的这门学问传男不传女,没有子嗣便传了女婿。
爸爸还压低了声音,表情神秘,“你知道你爷爷有几个学生来,在你爷爷房间关了门学什么?不是学画,学的就是这个易经里算卦的门道。他们都说你爷爷算得准,有点门道。”
乔越眼里闪着光,“那有没有给家里人算过?”爸爸摇摇头,“应该没有,一般是不会给自己家里人算的,算出来,万一有不好的事,命里有些东西你想避也避不开。”乔越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