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表楼外之事,却说楼内,薛老庄主躲过自杀一劫,心中却生感慨:“此楼幻象重重,果然不同凡响,一般藏宝楼阁,都是以机关暗器埋伏为主,而此楼却能令人产生幻觉,从而达到克制外敌之效,此却比寻常机关还要机妙上许多。”
薛老庄主想到这里,集中精神,不敢有丝毫分心,他倍加谨慎,不一时便已经探到第三层楼。
第三层楼室却是明亮异常,四壁都靠有小桌,上面掌着灯火,全不似前两层那么昏暗。
而楼室中心却摆置了不少铜镜,那些铜镜横纵交叠,看似全无章法,而那群镜却占有了楼室一半的空间。而群镜前方却有一个小室,而那小室面向薛老庄主的一面,却是无壁无门,故此薛老庄主可以清晰的看到室内的一切。
只见室内有了两个人,头发蓬乱,头颅低垂,手脚垂软,而四肢皆被缚于内壁上。
通过二人的身形,薛老庄主可以判断出此二人就是武氏父子。薛老庄主看在眼里,疼在心头,薛氏夫人是他唯一的女儿,而武建文是他唯一的外孙,他一直将这个外孙视为珍宝,今日竟亲眼见到眼中之宝身受大苦,如何能让他安的下心。
薛老庄主大踏步向小室而去,口中喊着:“建文,外公来了,建文,外公来救你了。”可二人并无回应,薛老庄主更是着急,加快了脚步,他这样却犯了大忌,所喜的是那楼板上并未设置机关,否则他这几步非得使他身受重伤或当场毙命不可。
薛老庄主又前进几步,便踏入镜群,他一入镜群,立时感觉光线由镜转至他的眼中,那光亮时明时暗,只照得他有些心烦,他暗想:“不知道是哪个在这里布置如许多个镜子,却要照的我心烦意乱。”他心中烦躁,索性施展轻功,向前疾奔,哪知道他奔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却仍然没有“摆脱”群镜,薛老庄主大惊,以他的轻功,奔跑如此长的时间,就是奔出数里也是可以。
他又行了几步,却发现镜群不见了,眼前是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对面行来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如同数以百计个不同颜色的斑点,而脚步声夹杂了呼喝声从远空传来,如同天边的惊雷。那群人越行越近,行到距薛老庄主三丈开外,均站了下来。那群人的前方是一个俊秀少年,此人身高八尺,剑眉虎目,却是个潇洒人物。
薛老庄主惊道:“什么人?”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怎么?薛小风,不认识我了?”
薛老庄主又仔细的将此人打量了一翻,道:“你是,你是陆云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被称为陆云风的少年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却还认识我。”
薛老庄主迟愣片刻,忽然大声叫道:“你不是陆云风,陆云风如果活着,想也已有八十岁的年纪,怎么会如你这般年轻。”
“哈哈哈,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不是陆云风,是不是你薛小风想躲避当年败于我手下的事实,大家说是不是呀。”那“陆云风”会过头去笑了笑,立时从人群中暴发出一片哄笑声。
薛老庄主只觉得面上发烫,他看了一下众人,只见每个人似乎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又羞又气。
“陆云风”笑道:“怎么?薛小风,你不服气,不服气咱们再比试比试,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蜀川第一风’。”
薛老庄主怒吼道:“比就比,这么多年不见,我倒想领教领教你的本事。”说着薛老庄主纵身上前,举棒奔“陆云风”的头心便砸。
“陆云风”微微一笑,道:“薛小风,多年不见,你却还是如此焦躁,看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说着,双腿一飘,便不见了踪迹。
薛老庄主一棒将“陆云风”打的无影无踪,不由得大惊。他正看着地面发愣,却听得身后有人笑道:“薛小风,你的棍子太慢,你这么慢,只怕是蜗牛也打不着。”
薛老庄主大怒,他也不回头,将棒子向后挥去,他身子也随着这一挥之势转了过来,哪知道他这一棒仍然走空,“陆云风”仍然不见踪迹。
薛老庄主大骇,暗道:“我这辈子,什么高手都曾会过,却从未见过身法如此快捷之辈,此人之快,形同鬼魅。”
“怎么了,薛小风,你是不是没睡醒呀,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挥棍子,只怕乌龟都能在你的棒下睡大觉。
“你——”薛老庄主只气得脸色发青,他转过身去,只见“陆云风”立于身前,双彼拢肩,神色颇为不屑。
薛老庄主提棒又要上,“陆云风”一摆手,道:“慢。”
薛老庄主怒道:“怎么?”
“陆云风”笑道:“我们这么斗来斗去,全无意义,这样吧,我们下个赌注如何?”
薛老庄主高声道:“怎么个赌法。”
陆云风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能在一百棍之内打着我,我便跪倒在地,叫你三声爷爷,你一百棍之内如果打不到我,你叫我三声爷爷,怎么样?”
薛老庄主暴怒,青筋高起,道:“好小子,你竟敢取笑于我,我一百棍之内要打不着你,我便不姓薛。”他说着,抡起一棒便向陆云风的肩膀斜劈而去。
“陆云风”侧身躲过,笑道:“你早就不姓薛了,你姓陆。”
薛老庄主怒道:“小畜生,你胡说八道,看我打烂你的狗腿。”他棒子抡得更疾了。
“陆云风”一边使身法躲过他的棒击,一边道:“你既然姓陆,不用叫我爹爹,叫我一声叔叔就可以。”
薛老庄主怒道:“小畜生,我非打死你不可。”
转眼间,薛老庄主便已经挥出数十棒,可无论他使出什么棍法,都无法碰到陆云风丝毫,他不由得大惊,像他这种身份,数十棒居然打不倒一个空手之人,那简直是奇耻大辱。薛老庄主不由得暗暗心焦,他这一着急,汗便滴哒哒的从额头滚落。
“陆云风”笑道:“怎么,薛小风,累成这个样子,没想到你这打人的人比我这个被打之人还要累。”
薛老庄主不答,手中棍子来回的的转绕,而那棍子却行成大大小小的涡圈,招数比刚才又快了许多。
而“陆云风”的身子跳荡个不停,渐渐拖成了一道流光,在薛老庄主的身前来回的穿梭。又斗了几招,“陆云风”忽然将身子向后一侧,跳出圈外。
薛老庄主一愣,道:“怎么?”
“陆云风”笑道:“你已经打上一百棍了,却还没有打着我,什么也不用说了,快跪下叫爷爷吧。”
薛老庄主怒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到底打了多少棍,我不知道。”
“陆云风”转头对众人道:“薛老头已经打出一百棍,是不是该叫我三声爷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齐道:“薛小风,叫爷爷,薛小风,叫爷爷…”
薛老庄主只觉的群人的言语仿佛一根根钢针一般,刺穿他的耳膜,刺透他的心。“啊——”薛老庄主忽然对天暴吼一声,将手中棍子垂直向上抛去,那棍子旋转向上,距地面越来越远,似乎要穿透云端。
灭仙楼三层,薛小风的棍子脱手而出,向楼顶板而去,那棍子和楼板一撞,“当”的一声巨响,接着便反弹了回来,那棍子旋转下落,越转越快。
六十三年前,他年轻气胜,败在陆云风手里,一怒之下,闭关三年,六十年前,他误会了青云,以致青云冤死,五十八年前,他娶了凝香,而凝香并没有跟他长相厮守,含恨而终,以至他一生不乐,一生的痛苦。
棍子,一瞬,一瞬,一瞬,时光,一点一点一点,而他生命的流光也越远越远越远,最后的一刻终于来临,他的头颅爆裂了开来,红白混合物喷射而出,而他已经来不及告别,他缓缓的,缓缓的倒了下了。
一代豪杰郁郁生,心愁初解得逍遥。
楼外,薛氏夫人别了张贤,回到原处,心中颇为不安:一则父亲在楼内不知道破楼的进展如何,二则是不知道张贤是否找到了黄薇。薛夫人在楼外来回的踱步,她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云中月探,月挂西勾。薛夫人暗暗心焦:“爹爹入楼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却还是没有出来,楼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好生叫人牵挂,不如我进去探上一探。”
于是她紧了紧腰身,从后背拔出宝剑,向楼内摸去,她武功不弱,但对于攻城破楼,她却是一窍不通,不一时,她便摸到了一层内层,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心中却像揣了兔子一般,嘣嘣乱跳。
她的剑忽然触到了什么物事,那物事叮当当的作响,这响声却令她吓了一跳,她却不知道,她已经摸入了铃阵。她定了定神,伸剑去拨挑眼前的物事,只求那物事消失,她好继续行进。哪知道那响声越来越烈,丝毫没有衰减之意。
她正迟愣间,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自己的后背,她急忙将身子转了过去,她眼前却是一只血红的滴着红色液体的手,而那手上似乎又传来隐隐低诉声。薛氏夫人啊的一声尖叫,她急忙将身子转了过来。哪知道她这一转,立时在她面出现了一张蓝色的面孔,那张脸额头极窄,却没有下巴,嘴张开着,喷着黑气,而獠牙从他的口中突兀而出。
“啊”薛夫人又是一声尖叫,她急忙将眼睛闭上,却没想到,她这一闭眼,却有数十个骷髅头从她的脑海中纵跃出,向她一跳一跃而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呼呼呼呼。”一阵阵的笑声夹杂着哀怨传来,薛夫人急忙将耳朵蒙上,然而那声音刺透她的双手,透过她的耳鼓,直入她的心田。
“啊”她忽然觉得心口猛的一缩,她急速的奔跑着,而那些东西却始终不离她的左右。她的瞳孔越放越大,她的呼吸也由急促转入低缓。她的身子慢慢的躺倒了下来,她的呼吸也渐渐的停止了。
薛氏夫人,恐吓而亡,双目犹睁,面带惧意。
灭仙楼一夜两命,已为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