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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真相

【风光好】\陶谷

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几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断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相传,这首词乃陶谷出使吴越所作。

吴越是五代十国之一。唐末,钱鏐为镇海军节度使,后梁封为吴越王,自称吴越国王,辖有今天的浙江及江苏西南部、福建东北部,它在历史上存在了八十四年。当时的吴越是乱世中的一抹武陵碧,同样有春秋交替、风雨交织,但柔情的江南淡化了人们心中的刀光剑影。

吴越王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然而经济发达不能说明实力。

论综合国力,它还远远不如北国。作为北国使者的陶谷,文雅涵容,风流不羁,颇受皇帝青睐。此次出使吴越,自然风光无限。

每个人都有江南情结。江南的一花一叶都值得流连,当然也包括江南的女子。

陶谷一行人在吴越国的星级宾馆下榻。刚穿过影壁的时候,忽见一条小狗从侧门窜出,后面传出一阵银铃般的声音:

小东西,别跑!

话音未了,一个少女匆匆跑过来,蓦地撞见了一身官服的陶谷,悚惧地急退了回去。她一袭半旧的襦裙,一张清秀的脸——干净素雅的感觉,就如将江南所有的花香洒向三月的人间。陶谷的心激起了波澜,他没想到平生阅尽了夭桃艳李,而此刻却想亲近一朵素莲。

不久,吴越王派遣使臣来慰劳陶谷。席间,众女乐如蝶般起舞。

陶谷开怀畅饮,如沐春风,那个少女画了淡妆,陶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时他才感觉有了几分醉意,越发表现得恣意放荡。

宴席散去。碰巧少女到井边汲水,陶谷再也控制不住,他对少女大声喊道:嗨,给我一杯水。

少女循声望见了陶谷,吓得丢掉水瓶,对陶谷拜了一拜就往回跑。

陶谷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再次对少女下了指令:我很渴!快持水来!

少女低着头,以不胜凉风的娇弱姿态向陶谷献了一瓶水。陶谷问她为什么一个人汲水。

她不作声。

陶谷又问,她才缓缓地回答:我王有命令,国中有敢擅自与贵使谈话者,以死罪论。

一口吴侬软语,像窖藏百年的女儿红,让人沾唇即醉。

陶谷说可以让她不死。他握紧了她的手。并且邀她去他的房中。

少女不从,陶谷硬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门,让她坐在榻上,然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敢动者死。

夜像硕大的子宫,让幸福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疯长。

微弱的灯光下,少女成了陶谷的人。可是像陶谷这样的风流才子并没有给她多少归属感。她像大海中无所归依的一叶扁舟。她是守门者的女儿,本不富裕,陶谷想给她金帛,她拒绝了。她要求陶谷度曲填词给她,作为两人牵手的证词。陶谷答应了这个要求。

翌日清晨,陶谷谒见了吴越王,相谈甚欢。当晚,他便填了这一首《风光好》,赠给了那个少女。

陶谷以为一切已经结束。

又过了一天,吴越王在山亭大宴陶谷一行的北国来使。酒过三巡,吴越王命众官妓排班列于阶下,个个盛服梅妆,气质不凡。

吴越王指着官妓们问陶谷:过去都说吴越之女擅长歌舞,现在却不多见了,不知道北国之女如何?

陶谷不同意吴越王的自抑:我在北方就听说吴越有个叫任社娘的女子,秀美绝伦,早就想见一面了,不知她如今还在吴越么?

吴越王大笑,吩咐左右:让社娘出来。

只见一个女子从众官妓中走出,陶谷大惊失色,这个任社娘竟是前几日与自己温存的那个少女!

风拨开了遮住青天的云雾。

陶谷注视着任社娘,他明白了一切。

原来吴越王为了交好陶谷,故意让任社娘迷惑他。社娘假扮成守门者之女,她看见陶谷表现出的那些恐惧,那些羞涩,只不过是任社娘被迫演的一出戏。

古罗马有一则寓言,说真实和虚假同去一条河里洗澡,虚假洗过澡后偷偷穿走了真实的衣服,而留下了自己的衣服。真实不愿穿,只好赤裸裸地走了。

真相赤裸裸地展现在面前,陶谷并不觉得残酷、羞耻。也许女人本就是衣服,穿在谁身上都一样,高兴了就穿上,厌倦了就丢弃——古代男子的扭曲心理。然而任社娘这件衣服却光彩照人。陶谷获得了吴越王赠送的这笔风流礼物,虽然显得异常,但也不失为一种小小的幸福。

宴会照常进行,任社娘在席间唱起了陶谷那晚填的词。婉转悠扬的歌声里,是陶谷得意的神情。吴越王大喜,当下重赏了社娘。

“好因缘,恶因缘。”根本不会有谁在乎,也不会有谁认为这是一段因缘。

王世贞《艺苑卮言》:“陶谷尚书使江南,通秦弱兰,作风光好词,见宋人小说……沈睿达云巢编语,陶使吴越,惑倡女任社娘,因作此词。任大得陶赀,后用以创仁王院,落发为尼。李唐吴越,未审孰是。”

陶谷的这段艳遇,一说是出使南唐时,一说是出使吴越时。如今已弄不清楚。这篇故事采自沈辽的《任社娘传》。

社娘后来年老色衰,嫁为人妻,她倾尽所有建造了佛寺。有人说,她是想换一个有尊严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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