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晴空是这样的好,颜色是很贵族气的宝石蓝,温润又傲慢,空间却有着神话一般的神秘高远和无尽辽阔,说不出的打动人心。
安欣走出屋子,在蓝天下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就像要把骨子里的懒散拿出来晒晒。昨晚西饶达瓦和色几卓秀金一定又是浓情密语了一夜吧!白天她拉着西饶达瓦聊天,色几卓秀金总是在一旁恶狠狠的瞪着她,晚饭一过,他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拉走了。和宝贝一样,谁还抢你的!安欣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什么龙魔神,什么恐怖的精怪,明明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嘛!不过这种想法一定不能让色几卓秀金知道,不然他一定又火冒三丈了。今天应该拉着西饶达瓦四处转转才好,虽然纳木错湖很美,不过这个城市里也有许多好玩的地方。西饶达瓦,应该也会喜欢吧!
“西饶达瓦!西饶达瓦!”安欣笑嘻嘻的叫着西饶达瓦的名字:“西…”然而当她推开客厅的门的时候,她却愣住了。客厅里没有西饶达瓦和色几卓秀金的身影,只有腓独自坐在那里,静静的出神。
“他们呢?”安欣诧异的问。
“走了!”腓轻轻的说。
“走了?去哪儿?”安欣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不知道!”腓很简练的回答。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啊?”安欣有些着急。
“大概昨晚吧!”腓的语气很平和。
安欣呆在那里,总觉得西饶达瓦怎么会和她不辞而别呢?她明明说和她一起聊天很开心的,怎么走了都不打声招呼?她猛地转身,朝着东厢房跑去。推开门,跑到香案前,西饶达瓦寄宿的那串念珠还在那里,只是旁边还多了一对绿松石的耳坠。这算什么?她的眼圈一红,心里满是怅惘。她原本想和西饶达瓦再多呆一段时间的,可是她突然就走了。他们回到西藏去了吗?回到他们相识的纳木错湖,去过他们幸福平静的生活?这样也好…
腓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把绿松石的耳环交到安欣手上。“西饶达瓦留下的,我想那是她送给你的!她应该也很舍不得你吧!”
安欣接过耳环,耳环很美,可是怅然的情绪依旧无法释怀:“他们回家去了吗?为什么这么急啊?”安欣抬头看着腓:“他们以后都会幸福的在一起了吧…”
腓的嘴唇动了动,可是他并没有说出话来。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安欣的头,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安欣望着腓慢慢的离开,他也觉得不舍吗?那副平和的表情,其实掩藏着不平和?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腓把饭端进安欣的房间,看见安欣恹恹的,就把饭菜放到了一边。腓走过来,坐到她身旁,轻声地问:“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很寂寞?”
安欣一愣:“什么?”
腓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很寂寞?”
“没有啊!怎么会?”安欣摇着头。她不明白腓为什么会这么问。
“选择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好像你都没了什么朋友!所以西饶达瓦走了,你才觉得很失望吧…”腓的目光注视着远方,有一点难过,好像也有一点受伤。
“不是的!”安欣急忙说:“西饶达瓦走了我是很伤心,因为难得遇见那么投缘的人,而且她人也很可爱…那个…”安欣急急的拉过腓的手:“因为我把西饶达瓦当成了好朋友,她走得那么突然…可是腓不一样啊!我…我就是腓,腓就是我…腓和安欣,是不会分开的,也不分彼此…”安欣越说越急,脸也越红。她嘟着嘴,把脸扭到一边:“哎呀,就是那个意思啦…反正不是寂寞!”
腓笑了,爽朗的笑了。他拍拍安欣的头:“好了!吃饭吧!”
时钟平静的转到了傍晚时分,安欣和腓坐在院子里纳凉。静穆的天空,晚霞明媚。然而倏忽间,乌云从天边涌来,波涛一样翻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就要被吸进恐怖的漩涡之中。乌云里,有闪电划过天宇,一道惊雷炸响,惊天动地。腓的脸色骤然改变:“色几卓秀金他们出事了!”
安欣还没有反应过来腓的话,天空就像刚刚突然乌云翻滚一样,又突然晴朗起来。西天跃出一颗耀眼的寒星。这变化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安欣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他们出了什么事?”安欣从腓凝重的神色里看到了事情的严重。
腓紧锁双眉。他回过头来对安欣说:“我要离开一下,你在家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乖乖等我回来。”
安欣一下子拽住了腓的衣袖:“等一下,你去哪儿?”
腓拍了拍她的手:“我很快就回来!”
“不!”安欣拉住腓不放:“很危险对不对?我要和你一起去!”
腓很无奈的看着她:“安欣…”
“我和你一起去!上天入地,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第一次见到腓那么着急,事情一定不简单!会让腓觉得不简单的事…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一个人走。
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东厢房里忽然一片霞光。霞光从窗子里透出来,映红了半个院子。腓和安欣急忙赶了过去。他们推开东厢房的门,看到房间里霞光万丈。绚丽的霞光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西饶达瓦!”安欣惊喜地叫道。西饶达瓦回来了!她激动地要冲过去抱住西饶达瓦,却被腓一把拉住了。安欣愣了一下,她看看腓,又看看西饶达瓦。
“对不起,没有告诉你我们就离开了!”西饶达瓦微笑着,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明媚可爱。“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和你告别…”
“告别?你去哪儿?”安欣不明白西饶达瓦的话,可是在心底,却有一种隐隐的不祥的预感。她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不要!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能胡思乱想!
“一直受你们的照顾!认识你我很高兴!要是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西饶达瓦微笑着,可是笑容里却有了忧伤。她忧伤的时候,那双湛蓝的眼睛也跟着迷离了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安欣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西饶达瓦她怎么了?
“真的对不起!来不及报答你们…”西饶达瓦的话说了一半,一颗珍珠一样的泪滴从她眼中滴落。“我们…”她垂下了头。
“色几卓秀金他…”腓皱着眉,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充满了不忍。
“他走了!”西饶达瓦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不过没关系!我也马上走了,和他一起!这一次,我们再不用分开了…”
“不!”安欣哭着像要跑过去,被腓揽在怀里。她痛哭流涕,腓却把目光静静的移开。
“是纳木错女神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最后能和你们来告别!谢谢你们!色几卓秀金他也是,很感谢你们!真心的祝福你们,能够幸福的,永远在一起!”西饶达瓦笑着说。
“西饶达瓦!”安欣哭着呼喊她的名字。不要!她不要这样!
“我走了!我要去找色几卓秀金了!不能让他等的太久…”西饶达瓦向他们挥一挥手,在减退的霞光里消失了痕迹。“哗啦啦”一声响,香案上的念珠突然崩断,散了一地。念珠散落在地板上,就像刚刚西饶达瓦撒下的泪滴。
安欣哭着拉着腓的手:“她怎么了?西饶达瓦他们到底怎么了?”
“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幸福的,永不分离…”腓用手轻轻的擦去了安欣脸上的泪痕,他的眼睛里也有了忧伤的痕迹。
安欣无力的坐在地上,腓也坐下来陪她。她不停的啜泣,腓静静的看着她,只是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一直过了好久,安欣哭得累了,才把头靠近腓的怀里。“腓,告诉我吧!他们到底怎么了?我想知道!”安欣一边啜泣,一边轻声说。
腓叹了一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头。
“他们…他们是不是死了?”安欣轻声问,一想到此,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腓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默默的抚慰着她。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安欣无法想象那么残忍的事。西饶达瓦和色几卓秀金,他们那么好,是那么幸福的一对恋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腓沉默了一下:“那是惩罚!是守护神的惩罚!”
“惩罚?”安欣想起第一次她问起色几卓秀金的伤的时候,腓也这样说过。“就因为他们在一起?”
“是,也不全是…”腓沉默了很久,才说:“色几卓秀金惹下了祸端,所以大神才不会放过他!”
“祸端?”安欣不解。
“因为有人触怒了他,他在高原连降了三天的暴雨,造成了很大的灾害,所以才会受到惩罚!”
“连降三天暴雨?”安欣可以想象色几卓秀金震怒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平白无故那么做的!”
腓叹了一口气:“因为有人亵渎了敬献给免姆女神的贡品!”
他是为了西饶达瓦?安欣的心里莫名的难过。他们是多么相爱的一对恋人啊!“所以他们…他们死了?”
“嗯!被判处死吧!那是寺院的规定!西饶达瓦背弃了她应该守护的寺庙,和犯下罪过的色几卓秀金在一起,触怒了守护寺庙的主神。所以…”
安欣沉默了。虽然色几卓秀金的罪过很重,可是,如果他没有和西饶达瓦分开,如果他们一直相守在一起,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吧!不是天随人愿吗?上天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怜悯这对可怜的恋人呢?她想起那个时候她问他们是不是再也不分开的时候,色几卓秀金沉默了。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可怕的后果?还有西饶达瓦,她那坚定的目光…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吧!无论生或死,她都要和他在一起,再不分离!安欣想起了西饶达瓦曾经给她唱过的一首歌:“天地来之不易,就在此地来之;寻找处处曲径,永远吉祥如意。生死轮回,祸福因缘,寻找处处曲径,永远吉祥如意…”她是痴了呢,还是悟了呢?他们那样匆忙的离开,就是为了怕殃及她和腓吧!相识一场,到底没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想想最后见到的西饶达瓦,那个在霞光里的美丽的免姆女神,她是笑着的。因为可以和爱人一起死,再不用担心分离,所以觉得高兴吗?她静守在念珠里,一定很寂寞吧!佛法再怎么伟大,也斩不断她对色几卓秀金的思念。这一次,算是随了愿了吗?
她随手拾起一颗滚落在脚边的念珠。看到念珠,就想起西饶达瓦湛蓝的眼睛和甜甜的微笑。她把念珠放在手心里,原本藏着丝丝红线的念珠,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红色。鲜红的颜色让人想到了血,那是西饶达瓦的鲜血吗?或许,原本藏在念珠里的红色丝纹,就是西饶达瓦带血的泪珠穿成的。可爱的西饶达瓦,美丽的西饶达瓦,再见了!
“把念珠都捡起来好吗?”安欣轻声问腓:“我想,看到念珠,就会想起西饶达瓦!念珠上,一定还留着她的气息,有她的痕迹…”
腓看着安欣伤心的样子,心里也满是不忍。他只是点点头,却没有说出话来。
安欣弯着腰,一颗一颗的捡。每捡起一颗念珠,她都会忍不住掉一滴眼泪。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然而她只数到了十七颗。怎么?念珠明明是十八颗才对?安欣愣了一下,她趴在地上到处找,可是哪儿也没有看到最后的一颗念珠。腓发现了她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念珠只有十七颗,怎么少了一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