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房间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一身汉装,妩媚里多了几分妖艳的气息。她满不在乎的用一双媚眼来回的打量着那两个女人,挑衅一般。三个女人成了对峙的局面,互不相让。
贵妇人用傲慢不屑的目光看了看另外两个人,轻笑着说:“我可是贝勒爷的正福晋,那种翡翠戒指,也只有正室才能戴吧!那枚戒指,理所当然是我的!”
侧福晋像听到了笑话似的,掩着嘴,几乎笑弯了腰:“你道老爷为什么娶我过门?傲慢无理,又自以为是的你,可是让爷避之不及呢!老爷比较疼我也是事实吧!老爷说心里早没有你了,他只拿我当正经的福晋呢!”
“那还不都是你狐媚老爷的,老爷也不过应付一下你罢了。”贵妇眼眉一挑:“就凭你那种低贱的出身,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呢?元宵节的宫宴,爷为什么不带你去呢?”
“哼!”侧福晋冷哼了一声:“那家宴的时候,爷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呢?”
“你闭嘴!你个狐狸精,只知道狐媚老爷,缠着爷给你买东西,一门心思的聚敛钱财。你见老爷为我订了这枚翡翠戒指,眼馋了,也想抢去呢!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福晋冷笑着说。
“你说什么?你敢说我是狐狸精?你又好到哪里去了?除了一味拿捏着架子,就什么都没有了!爷早看不惯你了,早想休了你,要不是看你可怜,早给你哄出家门了!”侧室一听正福晋的话就火了,不依不饶。
“狐狸精,你休想抢我的东西!我早该叫老爷把你赶出门的!”
“我狐狸精?那你不就是夜叉星?翡翠戒指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正室和侧室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娇笑。那个汉装的女子,用手帕遮着面,看戏一样,发出娇媚的笑声。她的一身衣服花团锦簇,人也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啊!一个不解风情,一个愚笨毫不自知,老爷怎么会喜欢你们呢?”她朝着她们甩了甩帕子:“那枚翡翠戒指,可是爷特别给我订的,除了我这个花魁,还有谁配得上它呢?”
“你闭嘴!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这一次,正室和侧室竟然出奇的达成了一致。
花魁对此全然不在意,只是一味的巧笑:“戒指是我和老爷说过的,我想要一枚翡翠戒指,老爷才会买的。正夫人也好,侧夫人也罢,都不过是老爷放在身边的装点吧!还都这么不知趣,真是笑死人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爷会把你看在眼里?”正福晋反唇相讥。
“就是!爷不过高兴了找个乐子罢了!”侧福晋连看都不看一眼。
花魁也恼了!三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吵成了一锅粥。安欣在一旁看着,简直哭笑不得。什么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个女人,活着的时候没有争够,死了还要没完没了。她们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把安欣放在眼里。安欣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喊了一句:“都给我闭嘴!”
安欣这一声好像还很有效果,三个女人都静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她。安欣微微舒了一口气,看着她们三个:“你们都说这枚翡翠戒指是你们的!那么,如果是你们的,你们就是这枚戒指的主人吧!既然是主人,就一定可以摘下这枚戒指!你们三个都来摘好了,谁摘下来了,就证明是谁的!”
三个女人一听,顿时都顾不得身份,争着上前。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又争吵开来。安欣无可奈何的听着她们吵个没完,然后又不顾一切的想要摘下这枚戒指,结果,她们费了半天力气,想了各种办法,戒指就是戴在安欣的手上纹丝不动。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可又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戒指,瞪着安欣。
安欣断然说:“既然你们都摘不下来,戒指就不属于你们,暂且就留在我这儿!你们全都走吧!不许再纠缠了!”
三个女人恼羞成怒的看着安欣,很不服气的样子。
“你们再不走,我就把这翡翠给砸了!”安欣扬起手。
三个女人大惊失色,顿时消失于无形。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安欣使劲儿的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的看了手上的戒指一眼。虽然那三个人争得不可开交,可是,她可对这枚戒指毫无兴趣呢!这只戒指的主人到底是谁啊?不管是谁的,都要早点儿回到它真正的主人那儿才好。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处地方,蜿蜒着一条小溪。溪水清冽,水下的卵石青苔看得分明,溪水缓处,锦鱼游动,时散时聚,煞是可爱。正在疑惑中,一条洁白如月的渔船,自蒙蒙水雾中翩然荡出,向着眼前缓缓驰来。船头站定了一个高髻云裳的少女,轻摇长橹,那渔船便似云出山岫。少女边摇船橹,边轻唱渔曲,清音徐徐飘来,回荡在水面,沁人心脾。船行的越近,少女的面容就越清晰,秀丽纯净的脸上,带着自然亲和的微笑,只是一眼,便让人宠辱偕忘。在这清越的歌声中,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啼鸣直上云霄。眼见一只翠鸟,破云而出,远远飞来,盘旋在少女的左右。少女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婉清新,翠鸟扇动着翅膀,悦耳的叫声随着它小小的身影一同盘旋。忽然间,翠鸟调转方向,有如离弦的箭,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水面溅起了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
第二天在店里看到陶知,陶知还问她,摘下那只翡翠戒指没有。安欣朝陶知晃了晃左手,翡翠戒指还赫然其上。陶知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安欣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陶知只好背过身去,偷偷忍住。
“这只戒指,打哪儿来的啊?”安欣看着这只翡翠戒指,实在觉得很郁闷。
“这个啊,是我前几天才收的!”陶知听问忙说:“前几天,有个女人来店里,说是想要卖掉这枚戒指。她急等着用钱,所以价钱方面,没太大问题。我看这翡翠的翠色很好,戒面又大,所以就做主留下了。如果转手卖的话,应该可以有不小的收获呢!有关这枚戒指的来历,我也问过了,说是家里留下的!她家里祖辈原来是做小型的珠宝生意的。据老辈们传说,这枚戒指原本是某个王府里的,后来王爷死了,王府败落了,这枚戒指也不知道被什么人带了出来,给卖了!因为这块翡翠着实不错,所以,才作为家传之宝,一直留到了现在。那个女人家里因为要买房子什么的,所以要把戒指卖了。可以说是传承有序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传承有序?”安欣撇撇嘴:“收古玩最听不得的就是故事了!什么从什么地方拿什么换的啊,什么家传的啊,净是骗人!”
陶知一听,略有不安的问:“怎么?这枚戒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安欣朝手上看了一眼,立刻想起那三个互不相让的女人来,头顿时大了一圈。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想,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丢开戒指不谈,安欣问陶知店里最近又有了什么好玩的没有。安欣名义上是掌柜的,可是,店里的大事小情,她几乎都不知道。她倒是放心的很,原来有腓在,现在换了陶知,也是相当不错的伙计,连腓都乐得逍遥去了,她更不关心了。倒是陶知把每一件事都打理得井井有序,帐也记得清清楚楚,省去了她的不少麻烦。
“嗯,也没什么啦!”陶知想了想:“就是那只青花碗卖出去了!”
安欣闻言吓了一跳:“哪只青花碗?”
陶知明白安欣误会了,脸上微微一红:“不是雍正蓝白地鱼莲纹那只,是另一只!店里不是有一只明万历景德镇烧制的带有‘芝兰斋制’款的青花碗吗?就是碗内底部绘缠枝莲纹,外壁一圈绘狮子穿花纹样的那只碗?虽然是民窑的,可是底足有落款,纹饰精美,品相也很好,所以有个客人一看见就喜欢的不得了,没有还价就买走了!”
安欣对那只碗倒是没什么印象,只要不是鱼莲就好。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陶知见状,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是说我带来的那只碗暂时不会出让吗?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有点儿过分,可是,哪怕能多留它一天,也是好的!”陶知叹着气。他望着架子上的那只鱼莲纹盖碗,目光里写满了珍惜和不舍。本来,像这么珍贵的瓷器,是不会摆在店里的。不过,腓把它交给了陶知处置,陶知便把它放在了店里古董架上一处显眼的位置,以便能随时看到它。陶知走到古董架前,看着那只盖碗,轻轻的说:“你也许不信,每次我看到这只碗,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第一次见到它,是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去世,这只盖碗被作为遗物留给了我。我从一个大箱子里把它翻出来,在看到它的那一霎那,感觉就好像是月出云端,说不出的美来。过去,爷爷有很多藏品,可是到了爸爸这里,就只剩下这一只碗了。爸爸走后,无论我多么困难,我都没有想过要卖掉这只碗。可是,这一次…”陶知说到这里,有点儿黯然神伤。
安欣见状,赶忙把话题引开:“对了,店里面就没收什么好东西吗?”
“啊,收了几件,有瓷器,有玉器!”陶知收敛心情,笑着作答:“不过,我想你感兴趣的,可能只有这么一件。”
陶知走进去,端出一个木质的托盘,递到安欣的面前。安欣一看,原来是一块绣品。时下,明清时期的绣品特别受到欢迎。比如,明嘉靖年上海露香园的顾绣,曾被人赞誉为“画绣”,名重一时,享誉海外。到了清代,绣品艺术得到空前的繁荣与发展。皇家的“绣院”和民间流行的“女红”,无不具有吸引人眼球的精彩之作。在这个时期形成的“苏、粤、蜀、湘”四大名绣,以及“京、鲁、汴、瓯”四小名绣,都是收藏的焦点。她不精于此道,到底是哪一种刺绣,她也分辨不出。不过,绣品上的图案,特别的引人注目。
图案上可以看出,绿波荡漾,水草翩然出于水面。一只翠鸟飞越其间,明眸善睐,似乎随时都可能振翅飞出。翠鸟?安欣还在错愕,忽然间,耳畔又响起了悦耳清越的歌声,歌声时断时续,飘飘然,让人恍入仙境。歌声落下的时候,便会有银铃样的笑声响起,一连串,在清风中微微碰撞。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爷,我唱的歌好听吗?”
“好听!”一个男声答道,温和迟缓的语调似乎还未从刚刚的歌声里苏醒过来。
“真的?那我以后常常唱给爷听!”少女的娇笑声又随着清风飞散开来。
“唉!”男子微微的叹息,叹息声里,裹着化不开的心痛:“果真能如此,那就好了!”
“爷,您又来了!”少女娇嗔一声,动听的声音里,却也有了微微的感伤。
“我该送你点儿什么才好!你又偏偏什么都不要!”男子慨叹着,甚是无奈。
“是啊!我不求爷什么,只要爷记着我,想着我,日后,不能忘了我的歌声,那就好啦!”
“忘?怎么能呢?”男子轻笑了一声:“再唱一只歌吧!等回了王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到这纯净的歌声呢!”
于是,歌声又唱响了起来,悠悠然,如绕指缠绵,叫人翩然欲仙。歌声中,忽然插入一声清脆的啼鸣,“噗”的一声微响,是水花绽开的声音。
歌声里,男子悠悠的叹息道:“让我送你一枚翡翠戒指吧!但愿有一天,我能化成这样一只翠鸟,自由自在的,穿梭在你的歌声里!”
安欣沉浸在这声音里,恍然如梦。忽然之间,她的手指上觉得一松,一道绿影翩然而起,直入到绣品的画中。有那么一瞬间,翠鸟的鸣啼又传了过来,之后,便一切归于沉寂。
安欣定了定神,她问陶知:“你听到什么没有?”
陶知摇了摇头。
安欣诧异的看看左手的中指,翡翠戒指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在看桌上的那块绣品,原本有些发旧了的绣线,此刻,翠鸟的图案变得青翠欲滴,鲜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