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浓郁缥缈的藏香味使安欣又沉浸在那个奇特的梦里。梦里那尊美丽的塑像,那绵远悠长的歌声,以及那个神秘的盒子…在安欣的印象里,那个盒子始终闪耀着梦幻般的金色,在金色的光芒里,有一朵盛开的莲花。
这些天,腓把那些东西交给了尼玛保管。尼玛找了一处洁净僻静的地方安置它们,并且日夜焚香,加以供奉。在香气的熏陶里,从它们身上似乎散发出一层宝光。腓说那个奇怪的男人手里一定还藏着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呢?藏着不敢拿出来的,一定是比这些圣物还要宝贵的东西!什么东西比圣物还要宝贵?安欣想不通,她问腓:“那个男的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啊?他还会再来店里吗?”
“不知道!”腓漫不经心的说:“不过,倒是可以肯定,他还会来的!”
于是,安欣每天都会跑去店里。虽然很厌恶那个男的,但是因为腓的话的缘故,竟然还有些不自觉地对那个人的到来还有些期待。终于在一天的傍晚,天边夕阳的余晖将尽未尽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看到他推开店门,安欣的心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
那个人走进店里,照例四下里打量着,什么话也没有讲。安欣急于知道他这次来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可是腓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他连头都没有抬,淡淡的说:“抱歉,现在我们打烊了。客人您有什么需要,明天再来吧!”
男人清了一下喉咙:“那个,我上次来过你们店!”
“是吗?那很高兴再次见到您!”腓不紧不慢的说。
男人被腓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尴尬的说:“这次,我又带了点东西过来!”
腓抬起头:“噢?是什么?”
男人紧张的朝着四处望了望,想了半天还是说:“我们可以去里面谈一谈吗?”
腓笑了笑:“可以!”
男人一进到里间,就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用报纸包着,胡乱的团成了一个团。腓只是看了一眼报纸,却没有打开。男人见状,自己上前去掉了包裹的一层层的厚实的报纸,这才看见,里面包裹的,是一个精致的盒子。
盒子是长方形的,通体黄金打造。盒子的周围一圈贴金片莲瓣,形似盛开的莲花,莲花四周又配以金片组成的莲蕾、莲叶,光灿夺目。每一朵莲花的中央,都嵌着一颗白色的珍珠。盒子的盖子上,装饰着一朵以白玉和红玛瑙作蕊的金莲花,周围衬托着以珍珠、金筐、宝石、绿松石嵌成团花一朵朵,极尽奢华。安欣被这个盒子的珍贵惊的目瞪口呆,光是材质本身的价值,便无可名数。可是,她还隐隐的有种感觉,这只盒子,似乎同梦里出现的那只盒子有什么联系。
腓看到盒子后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那处变不惊的态度看在那个男人眼里,让他分外的焦急。他急于知道盒子的价值,便忙问:“你看怎么样?”
腓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个痛快话!”男人的脸上挂着急躁的表情。
腓没有回答他,反而问:“你想把这个东西卖给我?”
“对!你要不要吧!”男人皱着眉,坐立不安。
“这只盒子不是你的吧!”腓依旧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这你管不着!你不要,我去卖给别人!”男人恼怒的说。
“呵!”腓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听说寺院里的东西,都是带了诅咒的!擅自带离寺院的人,是要遭受惩罚的!”
“我就问你要不要,你怎么这么多话!”男人恼羞成怒,可是很明显,他也有点心虚。他不时地四下观望,仿佛有什么东西会突然之间蹦出来似的。
“好吧!你说吧!”腓缓缓的说。
“五万!”男人咬着牙。
腓轻笑一声。
“四万五!”男人见腓没有表态,试探着说。
腓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四万!不能再少了!”男人瞪着腓。这件东西,他似乎很急于脱手。这个盒子,连安欣都可以看得出来绝对不止这个价钱。可是话说回来,腓还打算买下来吗?
腓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男人的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安欣从柜里点了钱给他。他把钱拿剩下的旧报纸一包,揣进怀里,急匆匆的离开了。腓站在窗前,望着那个男人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回到家,安欣把盒子拿出来。尼玛看见盒子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把盒子抓在手里。他翻来覆去一遍有一遍的看,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越看越激动,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清澈的眼眸里有了泪滴。他用手不停的摩挲着盒子上的金莲,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拉姆…”
安欣对尼玛的反应颇感意外,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轻轻的走到尼玛身边,把手缓缓的搭在他的肩上,就像怕惊吓到他一样小声地问:“尼玛,你怎么了?”
尼玛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安欣,哭泣着说:“这是拉姆的!这是拉姆的!”
过了很久,尼玛才安静了下来,只是脸颊上的泪痕未干。安欣一直在旁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尼玛。腓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打断尼玛的思绪。看到尼玛似乎好一点了,安欣才轻声问:“尼玛,到底怎么了?”
尼玛听到安欣的问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回答:“这个盒子,是拉姆最心爱的东西!”
“拉姆是谁呀?”安欣小心翼翼的问。
“拉姆就是吐蕃王朝最后一任王最小的公主啊!”尼玛提到“拉姆”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会染上一层幸福的忧伤。他痴痴的望着前面,仿佛拉姆就站在那里,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安欣没有打搅他,守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他自己开口。过了一会儿,尼玛才开口说:“尼玛是我最可爱的小公主!”他的脸上,挂上了羞涩的表情:“我就出生在那个王朝的末世,对那个辉煌的国度,不存在过多的爱恨情仇。我不过是一个最下等种姓的龙神,没有资格享受寺庙的供奉。我只是在无边的旷野里四处游荡,与山水为伴,过着风一样漂泊的生活。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进入了王宫,在一间精致的白色宫殿里,遇见了我的公主。宫殿的墙基是用玛瑙围成的,护墙是用金子砌的,屋顶用青色的金石铺就,每一个殿角,都用银玲装饰。风一吹过,就可以听到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和银玲声一同飘散在风里的,是小公主动听的歌声。我第一次见她,她就站在屋檐下,一身白袍沐浴在阳光下。比那身白袍更加圣洁的,是她美丽的脸上挂着的纯真无邪的笑容。只是一眼,我便痴了,陶醉在她的歌声里,陶醉在她的笑容里。那一晚,我斗胆现相去见她。高贵的她一点儿也没有嫌弃我出身卑贱,她和我说话,给我唱歌,用天真无邪的笑容对着我。从那以后,我不再漂泊,而是每天都跑去看她。我陪她一起游戏,给她讲故事,跳舞,哄她开心,我没有什么更高的奢望,只是希望能每天能这样注视着她。”
“你很爱她啊!”安欣被尼玛动人的故事感动了,忍不住轻声说。
“爱她?”尼玛抬起头注视着远方,他年少的脸上有一种无可名说的悲伤:“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着她,我只是想看着她,无时无刻不守着她!”
“后来呢?”安欣问。
“后来?”尼玛忽然失神,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年代。“后来,我们被迫分开了,我只是一个最下等的龙神,而她,是最伟大的白龙免萨来仲马的化身啊!那个时候,她的祖父赞普朗达玛曾经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灭佛斗争,他的祖父一死,寺院的势力重新燃起,他们围绕在她的父王赞普沃松的左右。僧侣们发现了我,将我视为魔,他们不允许有我这样的人待在公主的左右。我被抓住,扣押了起来,关在寺院里,不得脱身。直到有一天,我听到赞普沃松兵败逃亡的消息,我不顾一切的冲破束缚,急切的想要赶到她的身边。我追了一路,一路之上,遍地狼藉,满目疮痍。一直到娘若香堡,我才找到她。她就躺在落寞肃杀的雪地里,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袍。我哭着把她抱进怀里,我微末的法力救不了她。她那美丽的面庞苍白的没有血色,一双小手也冰冷的让我不敢触摸。她的怀里就抱着这只盒子,那是她最心爱的东西。即便那个时候,她还是笑着,她说她不怕,她说总有一天,我还能遇见她。她死了,死在我的面前。我把她的遗体连同那只盒子带回了寺院,她是白龙免萨来仲马的化身,她的灵魂,一定能重返天上。再后来,我被寺院封印在那方印章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已无法区分每一天,可是,我只知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作为化身为拉姆的那个小姑娘,我最珍爱的小公主!”
安欣听得痴了,她跟着尼玛一起,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想不到在尼玛的心里,还埋藏着这样一个忧伤的故事。尼玛把盒子包在怀里,温柔的,就像抱着他最心爱的小公主。
过了好久,安欣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抬头问腓:“那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个盒子呢?”
腓在尼玛讲述故事的时候,一直沉默着。他的眼神在远处,看起来那么缥缈,深邃。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他的身心似乎都不在这里,而是随着思绪飘向了远方,飘进了他记忆的深处。安欣的问话,他好像没有听到,愣愣的坐在那里,只是出神。
“腓?”安欣叫了一声。
腓没有答应。
“腓?”安欣大声了一点。
这次腓才回过神来,看着安欣:“什么?”
“你在想什么呢?”安欣疑惑的问。
“噢,没什么!”腓淡淡的,把头扭向一边,仿佛不愿意安欣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心绪。
“我问你那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个盒子呢?”
“从寺庙了偷来的!”腓漫不经心的说。
“寺庙?”安欣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问尼玛:“白龙免萨来仲马神长得什么样子?”
尼玛愣了一下,告诉她:“白龙免萨来仲马一身雪白,眼眉就像绿松石一样绿。她的头上缠着一条丝巾,穿白色的丝衣,她的坐骑也是白色的牦牛。”
安欣猛然间想起了她的梦,梦里那处神庙的遗迹,遗迹里那尊美丽的塑像,在电闪雷鸣中骤然出现的彩虹,那神秘动听的歌声,还有那在金光中现身的盒子…它们代表着什么?是白龙免萨来仲马在向她托梦吗?美丽的女神,还想着曾经有一世,与她相伴的小龙神?“尼玛,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好像看到了白龙免萨来仲马女神…”
尼玛惊奇的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的目光转向了尼玛手中的盒子。“尼玛,盒子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
“嗯,当然可以!”尼玛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盒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交到安欣手上。
安欣也是很小心的接过来,她知道这是尼玛最重要的东西。把盒子拿在手里,到近处看,才更能体会它的奇妙。每一朵莲花,都绽放出超凡脱俗的美。这就是被放在女神胸口的盒子?那里面…安欣想了想,问尼玛:“我可以打开吗?”
尼玛点点头。
安欣轻轻的打开了盒盖。盒子里空空的,只有一粒珠子似的东西,嵌在托里。“这是什么?”安欣诧异的问。
尼玛凑过来仔细的看,犹疑的说:“好像,是一枚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