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寅年八月初八,晴,无风,卦象为乾,见龙在田,宜出行,有登科之运。
这不还没到辰时就有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来到了村子东头的路口,这群人到了路口以后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有人把砍成一节节的竹筒扔进铜火盆里头烧的噼里啪啦的炸响起来图听个吉利声,有人急着往供桌上摆放猪头烧鸡鲤鱼三牲用来供奉,剩下更多的人在围着那两个童子七嘴八舌的交待着些话。
仔细一看正被一大堆人围在中间的两个小童子不是张文成和白晶晶么,原来今天是东、西石两派收徒行考大典的日子。羞鱼村的村民们早早的就打算好了要为文成和小丫头俩人祈福,希望俩人都能被选中。毕竟俩人里头只要有一个能成了内门弟子那村民们以后就都不需要再向芦乡城交供粮了,这对小村子的村民们来说就是一份最实实在在的好处了。
年龄最大的王大爷拿着柳枝沾了些好不容易从村子里凑出来的十个姓王的人一大早就起来精心采集的粘在桃树叶上的露水,然后在文成和白晶晶俩人的头顶上空各扬了三下,把这福气水甩到了两人的身上。等王大爷撒完了福气水以后张药师和白老蔫俩人就带着自家的孩子告别了送行的众人朝不远处的小镇上走去。
话说这东石和西石两派每隔三年就会举办一场收徒的行考大典,每次大典的时候会从芦乡岳石黔陬三城以及大泽山附近的村子里遴选出一些智佳聪慧的童子填充到各自的门派里作为外门弟子。
其实目的无非就是选拔一部分优秀的苗子作为门派中的储备力量,然后再通过各自门派的教育和培养一步一步的影响和控制这些童子,这样就可以把世上优秀的这些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控制在自己门派手里,进而最后达到垄断和支配这个世界上的资源的目的。
其实不只是东石和西石两派如此,夷洲上其他的门派也都会这样做。像在傲莱国中最大的门派智藏寺更是每两年就要举办一次行考大典把当利下密长广三城中的优秀童子都收归到自己门下。
所以这智藏寺在傲莱国中势力最大门下弟子也最多,七个大城它自己就占了三个,光每年从三城治地中收上来的贡粮就有六七万车,还有赚的那些济方石一年也得有个几十担,而东石和西石两个门派加起来才一共占去了三个城。
因为这两派的情况和智藏寺还不太一样。智藏寺是因为在三座城的范围内只有它一个门派,三座城池的周围又被大泽山挡住了,别的门派势力要想伸入到这三城的范围中又比较困难,所以没有别的门派和智藏寺抢,这智藏寺才能成为这傲莱国中的第一大派。
而东石西石两派就在大泽山里紧紧挨着的两座山头上,一座叫东石山另一座叫西石山。因为两山靠的太近谁也压不过谁所以两派只能平分附近的三座城池。
剩下的一个门派又和前面的三个门派不一样,它被人唤作太一教,因为里头的都是些信这个什么太一神教的教徒。这太一教宣扬的一套理论是不管你有没有修炼的天赋,只要你信了这太一教就能让你修炼法术。太一教号称有教徒十几万,但实际上它的信徒却非常少,人数在傲莱国的四派里是最少的,所以它在傲莱国的七座大城里头也才只占了一座秩郁城而已。
时间慢慢的从辰时向巳时滑去,在田地里头劳作的村民们看到四人从路上走过。其中有知道两家人的孩子要参加行考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些吉利话恭喜高中什么的。
而不管自己平时是多么不待见这些人,这时候张药师和白老蔫两人的脸上也都堆满了笑忙不迭的回着话感谢对方。
四人很快的就到了镇上,每个镇上都有两派设的行考童子集合点。镇子附近村里参加行考的童子都会先到离着最近的集合点集中然后再统一被两派的人专门领着去各自的门派里参加行考。
尽管两派规定要到午时才会出发,但等四人到了集合点以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来的最早的,集合点中早就已经聚集了一百多号人了。当然这么多人并不全都是应考的童子,倒是跟着来送行的童子们的家人占了大多数。
虽然集合点的大厅里聚集着一百多人但没有一个敢大声喧哗,主要是因为在大厅最中央的桌子边上坐着的两个方士都安静的坐在哪儿。
童子们虽然年龄不大但都已经开始懂事了,也都知道在大厅最中央坐着的那俩人手上有着莫大的权利,甚至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决定着自己的未来。如果因为大声喧哗惹恼了那俩人对自己生厌,那就是最得不偿失的事情了。
文成几人进了集合点以后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安静的等着午时的到来。大厅此时安静到就连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即使偶尔响起几声咳嗽声也会很快的在旁人的目光中给生生的憋回去。
坐在大厅最中央位置的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就是有时会偶尔睁开眼端起茶盏抿一口茶然后又开始继续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等大厅中最后一根计时香烧完了以后闭目养神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东石派的站大厅东头”“西石派的全都站在西头”。随着两声令下刚才还聚在一起的人群呼啦啦的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排,文成和白晶晶几人也都赶紧的和众人一起站在东边的人群里。
文成站在人群中偷偷数了一下童子的人数发现应考东石派的有三十人,而应考西石派的有三十一人,比东石派这边正好多一人。东石派领头的那人数完了自己这边的人数以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然后俩人就让应考的童子拿出具贴开始一一的进行核对,等都核对完了就拿出一个夹袋打开口放到大厅中央的方桌上。这时候在后边的童子家人们就排队上前,把早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济方石朝那像长着一个貔貅的肚子一样怎么填也填不满的夹袋里头哗哗的倒济方石。
一个童子的束修就是三都济方石,三十个童子的束修加起来就是九担济方石。文成现在已经能大体算出来济方石的购买力了,一亳济方石相于十元人民币的购买力,一什济方石就是一百块,一厘就是一千,而一都济方石就是一万块,三都济方石就相当于三万人民币。
那就是三千亳,这三千亳济方石放在夹袋里都是沉甸甸的一小袋子。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有的普通人家一年的吃喝穿用也就才几厘济方石而已。
然后文成就看那些童子的家长把一袋袋的济方石不停的往桌子上的夹袋里头倒,倒了小半天才倒完。然后领头的那人又向大厅外头指了指,有人看明白了这是让大家都去外面等着,于是又鱼贯而出的到了大厅外头。
到了大街上以后大家又很自觉的继续分成东西两排站着。西石派的那个方士先从夹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扶车托在左手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捏出一个剑式对手上托着的扶车使了个法诀,然后就把扶车掷了出去。
众人眼看着扶车从那人从手掌里扔出去以后见风就呼呼的长,越长越大等落到地上以后就变成了七八丈大的样子。西石派的童子们都惊呼起来,那领头人看到应考自己门派的童子们如此反应,他那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东石派的那个领头人看到西石派的领头人有心炫耀,他哼了一声也从自己的夹袋里掏出一物来托在掌上。文成仔细辨认一番发现是一艘精致的小船,那领头人先看了一眼西石派那边的人,然后对着手掌上的小船同样念了个法诀。
等念完了法诀以后喊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呔”!同样把那小船也掷了出去。不过那小船被掷到地上以后没产生什么变化还是原来巴掌那么大。然后文成就听着对面西石派那边有人发出窃窃私语声,还有的人竟然对着地上那巴掌小船指指点点的发出了很明显的耻笑声。
文成虽然晓得既然这东石派的领头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出这小船那就肯定不是为了受人耻笑,一定还有什么后手。但是看到自己这边的那领头人被西石派那边笑话还是觉得心里头很不痛快。
只是没等对面那边的人笑完,文成就见到地上的那个巴掌大的小船在发出了巨大的“咣”的一声以后眨眼就成了一艘十几丈长的大船。这大船造型精美,线条流畅,船上竟然还有那亭台楼榭,体积也比对面的扶车还要大上好几丈。
东石派这一边的童子们也扬眉吐气般的发出阵阵惊呼声,有那调皮的童子还朝对面西石派的人故意吐舌头做鬼脸。
西石派的领头人面上不好看,脸色由红转青又转成赤白,忍了半天才没有发作出来。只好转过头去对着自己身后的童子们从嗓子里冒了一句出来:“你们以后都给我记清楚了,好好修炼大道才是正途,别把心思用在研究这些无用的奇技淫巧上,大道无情,别到了化成一捧黄土时才追悔莫及”,西石派那边的童子们都忙连声应是。
东石派的领头之人听了这话也不恼,虽然今年自己这边应考的童子比对面少了一人但他此刻心情甚好,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于是挥挥手让自己这边的童子一一上了那大船。
等童子们都上完了大船以后他站在船头朝那些送行童子的家人们拱了拱手说到:“止步,以后各位可在每过三年的八月初七那日来东石山上探视一次,平时就莫要再牵挂了,如若耽误了自家子弟的修道之途那就罪过了。
诸位就此别过,都请回吧!”
然后就见东石派领头之人把自己宽大的衣袖朝天上一挥,天上的几百朵云彩就如正在奔腾的骏马一样飞到了大船底下把大船托起升到半空里,阵阵清风迎面而来吹的文成的发梢扬了起来不停的打在他的脸上,文成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头发朝地上望去,看着站在地上的人群开始慢慢的变小。
船上的童子们此时也晓得以后要想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就是三年以后了,都纷纷聚到船舷边和自己的家人们打起招呼来。
文成和白晶晶俩人也跟着众童子挤到船舷边上和自己的家人们挥手告别,只是因为所有的童子们都在拼命的叫嚷着想让自己的家人听到自己说话,但适得其反,大家越喊反而越一句都听不清楚。
文成只好闭了嘴努力的在人群里寻找张药师的身影,找了半天也看不到,心里头就觉得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一样。站在人群中的张药师和白老蔫俩人心里头也非常的难受,特别是白老蔫他就这么一个闺女。还是老来以后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个女儿,从小拿着就像宝贝疙瘩一样,连句稍微重一点的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而这次闺女去了东石派以后自己想要再见上一面就很难了,想到伤心处他一个快四十岁的大男人难过的不停的扑漱扑漱的掉下眼泪来。
张药师的表现还好一些,毕竟他在自家娃子身上已经体会过一次生离死别了,心里头也晓得雏鹰总有一天会翱翔在那广阔的天地之间。所以只是拼命的扯着嗓子对文成喊着:“娃子,你要照顾好晶晶小丫头,你在东石派里头要好好的表现,莫忘了你姓张呀!”
文成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把话都记在心里头,小丫头听了以后倒是终于忍不住扑进文成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抽泣还一边哽咽的说道:“文成哥哥,我好想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呀!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可千万不要欺负我,要不然我会好伤心的。”说完了以后还仰起小脸眼巴巴的瞅着文成。
文成看看趴在自己怀里哭的和小花猫一样的白晶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朝船下面的人群也喊到:“岳丈,老爹,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丫头的。我也会好好表现,一定会想办法回去看你们的”。
小镇上此时到处都是离别的愁绪,但两派的领头之人见过太多次这种场景了,心里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分别指挥着大船和扶车腾空向东石西石两山飞去。
小丫头哭了一会哭累了就趴在文成怀里沉沉睡了过去,文成把自己穿的外袍解下来披在小丫头身上以后就开始习惯性的观察起四周来。
那领队之人没有像这些童子一样挤在船舫中避风,反而背着双手站在船头上任那劲风刮起他宽大的衣袍列列的作响。看到他那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的身影文成心里头琢磨这人定是个性子孤傲不折的那种。这种性格的人生平最看不起那种溜须拍马之辈,并且丁卯分明还不太好说话,对人情世故也不热衷。以后记住了在他面前可千万莫要油嘴滑舌耍小心机,只需表现的自己勤恳踏实即可。
文成先在心里记下这人的性格,然后又回过头来观察挤在船舫中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