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依然是位大胡子矮人。
好吧……其实男性矮人全都蓄着大胡子,以至于外人都看不出他们的年龄来,比如走出来说话的这位。
这人身高约一米三,身穿蓝布衣裤,头上带着顶风帽,一身短打,看不出职业来。他胯下骑着一头梅里山羊,一对巨大的羊角向后盘了个螺旋,极为醒目。
“甘冈王子。”矮人狮鹫骑兵们看见这人,立刻齐刷刷左手抚胸,当空施礼。
梅恩这才知晓,这个不起眼的矮人,竟然就是高山之王——塞尔伯托、铜锤的三子,甘冈、铜锤!
塞尔伯托、铜锤被公认为最伟大的矮人领袖,在他的统领下,高山矮人王国空前强大,并且与纳兰大陆各种族交好,王国的人口也从初始的约十万,增长到了现在的五十余万,塔伦城就是在他的主持下建成。
塞尔伯托、铜锤一生育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和次子为人处世都颇有乃父之风,职业也都是正统的战士,唯有这位三子甘冈,不但性格叛逆,还选择了做一名盗贼……
大陆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职业无贵贱,其实这话并不错,可也不绝对,不同种族中,总有某些职业比较不受待见。比如在精灵族中,猎人的地位很高,可在其他种族,却普遍比较低,而在矮人这个豪爽的族群里,最不受待见的……显然就是盗贼。
如果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一位王子,于是,他的王位继承权也就不要想了,军政大权也基本没戏,不过这位甘冈王子不但对此毫不在意,似乎还挺享受这一份清闲。
不管人家受不受待见,那也是一位王子,梅恩连忙跳下角鹰兽,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见过甘冈殿下。”
只是礼毕,梅恩抬起头来,面前只有一头孤零零的梅里山羊,却找不见正主。
“姑娘,你的礼我可受不起,赶紧骑上山羊,它会把你带到父王那里。”甘冈的声音越来越远,话未说完已渐不可闻。
梅恩有些尴尬的起身,心说:“这位王子果然有些不靠谱……”
回头望望,一班矮人全都绷着脸,跟一尊尊雕像似得,唯有那位队长还维持着一丝“生气”,对着梅恩做了个请的手势:“贵客,尊王子瑜,请上坐骑吧。”
梅恩投去个浅笑,挥了挥手,那头角鹰兽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飞到了塔伦城门头上方,那里有一片人工巢穴,是专供飞行坐骑临时栖息之所。
梅恩遣走坐骑,翻身上了那头山羊。
出乎她预料,骑上去后,那头山羊既不往前跑,也不往后退,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些狮鹫骑兵自当什么都没看见,吆五喝六一哄而散,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梅恩。
“乖羊儿,走。”总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儿,梅恩只得伸出手,小心翼翼拍了拍山羊,这玩意她还从未骑过,女孩儿家难免有些害怕。
害怕显然是多余的,那头山羊毫无反应,连眼珠都不转,仿佛真成了一尊雕塑。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很快西斜,梅恩仍然骑在那头山羊背上,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偶有出入城的矮人看见这一幕,全都表情古怪,然后绷着脸擦身而过,对此视而不见。
“大叔,这山羊该怎么骑?”梅恩终于受不了了,喊住一位出城的矮人。
那位矮人目光闪烁,根本就不抬头看她,嘴里支支吾吾着:“唔……我也晓不得,没骑过,妈妈喊我回家吃饭那……再见!”
乖宝宝大胡子矮人落荒而逃,梅恩只得将无助的目光投向另一位进城的大妈,可她一眼看去,那位大妈马上低下头,绕了个大圈子,远远的拐了进去,仿佛她是个瘟神。
这下事情可就难办了,究竟是该放弃这头该死的山羊,还是坚守阵地期待它回魂,梅恩陷入了纠结中。
雪山上天黑的特别快,梅恩还没纠结出个子丑寅卯来,天色就完全暗了,寒风卷着雪花纷纷而下,城门口已完全不见行人。至此,梅恩对这头呆山羊彻底绝望,终于下了弃乘而去的决心。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点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塔伦城外有一条盘山坡道,自城门口一直蜿蜒到山脚下,这时在前方拐角处转出一点灯火,稍作停留后,路边亮起了一盏灯,随即那灯火又开始向上移动。梅林见此心下了然,这是巡山人在为夜归的旅者点燃指路明灯。
见到有巡山人来,梅恩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决定再等等看。
这个巡山人走的很慢很慢,100米的路程,他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完,身后留下一路明灯,静谧的灯光下,雪花飞舞,越来越大。
梅恩这时已能看清迎面走来的巡山人,他用一件宽大的连帽斗篷裹住全身,完全看不见相貌。
“劳驾,请问,您知道该怎么让这头该死的山羊挪挪步吗?”来人刚一靠近,梅恩连忙问道。
巡山人闻言似乎吃了一惊,连忙举起手中风灯对着梅恩照了照,梅恩同时也终于看清了对方样貌。这是一个年老的矮人,脸上的皮肤如同风化岩般坚硬,又布满了褶皱。
“这是甘冈王子的山羊,不知为何……”梅恩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巡山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挥手打断她的话语,伸出另一只手牵住了山羊缰绳。
“姑娘,这果然是头该死的山羊,想让它走,只能这样。”说罢,巡山人用力一扯缰绳,那头山羊体内发出“咯咯吱吱”的金属摩擦声,迈着机械的步伐,被他牵着一步步向前走。
梅恩哭笑不得,原来这是一头机械山羊,并且没有动力,只能被牵着走……羞恼万分的她当即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那个不靠谱的王子,竟敢如此戏耍本姑娘,孰不可忍!
胡思乱想中,身下“嘎哒”一声,山羊停下了脚步,梅恩向前看去,只见那位老巡山人松开缰绳,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把风灯放在一边,两只小短手在腰间摸索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啊。”老巡山人感慨万千摇了摇头,将一个烟斗叼进嘴里咬住,凑在烟锅上打起火石来。
咔嚓,咔嚓,火星明灭不定,好一会才点着,老矮人深深吸了一大口,回味半天才吐出来,脸上满是沉醉的表情。
梅恩等他做完这一切,方才开口问道:“劳烦大叔,我是精灵族的信使,要面见高山之王,有一封加急密信要……”
话未说完,梅恩美丽的大眼忽然瞪得浑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见那位老巡山人借着明灭不定的烟火,正凑近观察自己的手掌,那手心里有一片绿叶,与自己要送的信一模一样!
梅恩连忙打开挎包,夹层里果然空空,不知何时,自己的密信竟然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信只能由塞尔伯托王亲启,你不能看!”梅恩突受惊吓,大呼小叫跳下山羊,伸手就去夺。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巡山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手竟然穿过对方的身体抓了个空,仿佛对方只是个虚影。
“这是……”梅恩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依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巡山人,心头骇然。
老巡山人这时偏过头看着梅恩微微一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说:“塞尔伯托看还是我看,都是一样的,梅恩小姑娘,你的信已经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