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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肆最好不相见(1)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这世上,有多少人在感叹着『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爱情而终生误。我们在爱情里甜蜜,在爱情里痛苦,又在爱情里逐渐成长。多年后,当我们回忆起那些青春年少,也许不过叹一声:第一最好不相见。

第一最好不相见

“十诫诗”最初是藏语,后来被于道泉翻译成汉语从而被广泛流传。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

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识,

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于道泉

后来在曾缄的润色下,又有了一个新的版本。

但曾相见便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辛苦作相思。

——曾缄

这首诗写出了一种痛苦而且凄美的爱情,描绘出了在爱情之中沉沦缱绻的男女的情思和愁绪,复杂的心理变化让这种真实的、忧郁的爱情变得令人心口微痛。

用一首歌的时间来纪念一个人,用一盏茶的冥想来把他回忆。流年在我和他之间只打了个照面。他已飘然而去,留我在原地,静静地停顿。年华已逝,而他清风明月般的禅心依然在那里,不来不去。

历经岁月,几经轮转之后,人们口中传诵的始终是那曾经的经典。

他的锋芒冠盖绝伦,在人们的心口留下一颗红痣。

我双手撑地,轻轻叩首,在心里默默地念出他的名字——仓央嘉措。偌大的布达拉宫里,没有人回应我的真诚,唯有经幡在风中转动,诉说那百年前的传说。

周围人声喧闹,心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恰恰空出一拍,为这一首缠绵悱恻的诗作。很多人知道上面的这首诗,都是源于一部小说,如果没有那部小说,蛰伏在心中的关于他、关于爱情的喜怒哀乐也不会被轻易唤醒。

这首诗,如今有个很美的名字,叫作“十诫诗”,藏文原本只有第一和第二,现在流行的所谓的“十诫”,都是他人撰写的,并非仓央嘉措的原作。

你看,看那时光的手,镂刻铭心的传奇;你看,看那岁月的脸庞,流下一滴怀念的泪水。

仓央嘉措说,回到最初,在爱情的十字路口,如果我们没有交会,而是一个向左,一个往右;如果我没有揭下你脸上的面纱,没有看到你眼中的泪水;如果,在爱情来临的时候,我凡心未动,一心向佛,高坐庙堂;如果,在我看到你眼里的哀痛之时,你只是擦身而过;如果,我们不曾相见……那么,也许现在,我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佛,你依然是那自由行走的少女。在遥遥相望时,彼此相视一笑,再无其他。

如果,我们不曾相见,那么此刻我们便不会承受这分离的痛苦。

如果,我们不曾相见,我们便不会尝到这爱而不得的滋味。

什么是悲欢离合?什么是沧海桑田?

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庄生晓梦?

什么是爱憎离恨?什么是白云苍狗?

那时你我天真,不知爱有如此痛苦。亲爱的玛吉,回到最初,你还会选择在那个月夜牵起我的手狂奔而去吗?

仓央嘉措,别哭泣,也不要绝望。你说过,放下是对对方最好的成全。那些佛门中人,那些得道高僧,曾不止一次地来到我的门前,他们叩响我的门闩,如叩击我的心扉。

他们说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开。因为我们的道路不同,因为你肩负着普度天下苍生的使命。我能给你的爱,唯有放开。

可是,亲爱的原谅我,原谅我不可以如此豁达,原谅我在想起你的时候心里依然隐隐生疼。

如果曾经,我们没有这般相知相许;如果曾经,你没有在我的心里流下一滴眼泪;如果曾经,你没有握住我的手,带我到达另一个天堂。

那么此刻,望着你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眶不会这般湿润;那么此刻,独自行走在这广袤的天地,在圣洁的天空下,我亦不会怀念你的好你的笑。

于是,我们只能忍不住感叹: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

世上很多人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因为相爱,而要分开,这是怎样的无奈?

我要忘记你,漫漫长路,以后我再也不会要你来陪伴,因为你在心内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难;因为你在身边的每一个瞬间,在分开后都是致命的伤口。

所以我要忘记你,忘了便不会再为相思所累。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从今而后,由生至死,我不会再让思念蔓延。

可是……

玛吉阿米,我做得到吗?如果做得到,又何须再字字铿锵,立下誓言?如果做不到,又何须写下这样的文字,来让自己麻痹忘却?

仓央嘉措的这首诗,缠绵悱恻、凄美哀伤。他用最真切的笔触描绘了每一个在爱中、在相思中饱受折磨之男女的愁绪。化不开,散不开,于是全被仓央嘉措揉在了这文字里。

他试图用一种理性的诉说把人们带离出爱的旋涡,最后却把自己陷在如烟恋歌中而无法自拔。于是,人们在他朴素而又真实的文字里终于明白,有时候,离开是对爱情最好的祭奠。

仓央嘉措的这首诗有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他不是后悔了与爱人的相识,可他却偏偏要说后悔,于是那离别和相思的痛苦因为他的这种写法被瞬间放大了。爱情的山无陵,相思的天地合,心意的如磐石,都在他微微的抱怨中得以永生。

感谢仓央嘉措用他透明的禅心为我们带来这一场爱的盛宴。目光所及是他的字字惊艳、句句惊心。窗外,明月洒满了一地相思。还叹明月不知愁,相思两地照。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三百年前,当他决定放弃自己的身份,追随自由的脚步而去时,他就一定知道,多年后,他必然会成为西藏宗教历史中的一个谜团。当他不顾一切踏足红尘的时候,他也一定知道,他的人、他的一生都将会伴着议论纷纷。

是与非、赞扬与咒骂,其实他从未在意过。但是他也一定没有想到,多年后,他的这些文字会获得如此嘉许。

我不知道,那么多欣赏他的人,是从读他的哪一首诗开始的。

对我来说,知道并想要了解他,是从这一首诗开始的。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曾缄

这一首是曾缄译本的代表作,因为正是这首诗使得他声名大噪,我将它放在开篇,以示对先生的敬重。

第一次知道这首诗,是因为一部电影。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仓央嘉措,更不知道他的特殊身份。直到电影落幕,心有所触,被这一首诗搅得六神无主,细细查阅,才看见那无望而又沉默的爱情,才知道在我不熟悉的世界里,曾有一个人,那么精彩地生活过。

这才开始一点点研究仓央嘉措。尽管很多人认为,曾缄先生的译本中的意境是仓央嘉措诗歌原本无法比拟的,我却不敢苟同,不可否认曾缄先生的生花妙笔确实是对诗歌的锦上添花,但诗中的风骨和灵魂还是依托于仓央嘉措诗歌本身的。

其实,人们感动的,叹息的,还是那凄美的爱情传说,爱他迷离的身世,爱他所能带来的心灵上的共鸣。

他,坐在布达拉神殿,眼神空荡荡地望着前方,若有所思。西藏,冬天凛冽的风呼啸着整个大地,吹动了布达拉宫的门,经幡在风声中叮当作响,有小喇嘛跑过来替他关上了门。

可是,他却一动不动,众人只以为他是在参悟佛法,没有人会去打扰他。

他的眉头皱得如一抹化不开的愁云。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两个字,一字曰“佛”,一字曰“情”。左边,梵音传来;右边,她浅笑的模样蹦了出来。

他迷茫地苦苦思索一个两难的问题,他想问,这世间有何两全其美之法,可以走出这两难的境地,不辜负任何一方?

终于,他看破了,并放下了。

选择是难的,但是当看破了一切,并放下了一切,取舍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生炼狱,流火涅槃。

为卿憔悴欲成尘

爱情,如一杯苦涩的咖啡,虽然闻起来浓郁芬芳,入口却是苦涩难言。爱情中的甜蜜与忧伤,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她说:别走,留在我身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她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她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拽着,越来越远。

终于,有些事情,有些人,还是时过境迁了。

而我,听见爱情的离开,在某年某月醒了过来。

是谁,远远地在哭泣?为了那生生被抽离的爱情。

两个人在岁月里,渐行渐远。

心,空了……

仓央嘉措讲述的爱情,每一首,都是缠绵。

爱我的爱人儿,

被别人娶去了。

心中积思成痨,

身上的肉都消瘦了。

——于道泉

稀薄的空气里,我触到了忧伤的气息。

他们彼此相爱,想过终生相守,发誓永不分离。

可是,这一天,从她的家乡传来消息,说她已经嫁作他人妇。

犹如晴天霹雳,七月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仓央嘉措为那深爱自己的女子已然不属于自己而伤心,前一秒的执子之手,变成了这一秒的劳燕分飞。

一夜红烛尽天明,流不尽的相思泪。

爱过,恨过,可是更在乎她是否真的过得好,是不是也有人像自己一样,将她捧在掌心。

分离,并不是最遥远的距离,最遥远的距离是在无法抵挡的思念中,得不到任何彼此的消息。

他写道:“心中积思成痨,身上的肉都消瘦了。”这让人想起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任何经历过相思之苦的人都明白,这真的不是夸张。

思念使人变瘦,确实是真的。

若非说有所夸张的话,那也应该是这一首诗的另外一个翻译。

深怜密爱誓终身,

忽抱琵琶向别人。

自理愁肠磨病骨,

为卿憔悴欲成尘。

——曾缄

坦白地说,我更倾向于曾缄的译本。并非他的译本有多高的思想建设性,而是他的译本富有真情实感,总能触动你柔软的内心。

于细腻处见真意,这正是曾缄的特色。

他在一开篇就营造出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前一刻两个人还在山盟海誓,花前月下,那女子怀抱着琵琶,低眉信手续续弹,弹奏着他们独有的爱情旋律。

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女子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他弹奏一曲他喜欢的曲子。琴瑟相和的默契被命运之手撕裂,仓促间,他们都已无法回到最初的喜悦。

“忽抱琵琶向别人”,曾缄用“抱琵琶”“向别人”借代自己喜欢的女子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这种含蓄的描写增加了诗文的意境美,比平铺直叙更耐人寻味。

在古代诗歌里多次出现琵琶女,不管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中,还是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琵琶女,她们的命运都是身不由己的,甚至是凄凉的。

所以曾缄在这里用“忽抱琵琶向别人”一句来说明分离,其实也是在暗指此女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忽”字则是直接体现了事情变化之快,让人来不及承受。

而这种变化是女子自己变心了,还是被迫不得已嫁与他人,于道泉和曾缄的译本中都没有明确指出。但是,显然,字里行间曾缄更倾向于后者。

至于“愁肠磨病骨”“憔悴欲成尘”两句较之于道泉的译本就更为夸张了。忧愁可以使人变得清瘦,但若忧愁使得一个原本健康的人,渐渐瘦削如骨,甚至熬出一身病来,多少还是有些夸张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夸张手法无形之间放大了人们的悲伤,仿佛那些作者经历过的伤痛,读者也一一经历了一样,仿佛我们正和他一起用自己的心和身体对抗着这巨大的痛苦。

我们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仓央嘉措缔造的悲伤里,卑微得如同空气中的一粒尘埃。

这样的一首首诗终会在后人无数次的翻阅里,如一朵朵莲花经历了风吹日晒、露湿雨打,愈发清明起来,亦如仓央嘉措最接近人性的那颗佛心。

不能调伏枕边人

万千世界,我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或者问题,我们也总会遇到各种的不容易。

而这些不容易,我们通过自身的努力,是会改变的。于是,一些看起来困难的事情,在励精图治的用心下,也会一个个地被攻破。

可唯独有一样,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那就是爱情。

世间情花万种,爱情这朵花一开就是上万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之花,她的绽放可能是百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瞬间。

但是不管长短,真正的爱情一生只会绽放一次,在她开花的时候,在她最美丽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抓紧。这在佛前修了五百年才得到的缘分,一旦错过,便不再来。

但,可惜,我们总是在错过,错过花满枝丫的春季,也错过风雨凋零的秋天。

野马往山上跑,

可用陷阱或绳索捉住;

爱人起了反抗,

用神通力也捉拿不住。

——于道泉

看到这首诗的第一眼时,就被仓央嘉措的勇气所折服。他就这样大胆地写下一对爱人打打闹闹的场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我想以“骇人听闻”这个词来形容,也不过分。

可是他就这样光明磊落地让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了,爱就是爱了,这有什么错呢?仓央嘉措的思想中,处处散发着追求自由和自我解放的人性光辉。

所以,他所运用的语言是活泼的,在这一篇中,甚至是有些风趣的。

他开篇先写野马,以野马来比喻自己的心上人,又以野马脱缰来比喻爱人的反抗。他恰当得体地运用比兴的手法,生动而又有趣,让人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野马脱缰往草地上跑的情形,与此同时,又让人联想到情侣吵架的场景:女孩子生气了,任凭男孩子怎么劝,还是一个劲儿地要走。只是野马脱了缰,用点儿心思或者借助一些外力,就能拉回来,可若情人要走,就怎么拦也拦不住。

于是男孩慌了神,怕喜欢的人受委屈,更怕她离开自己,因此一个劲儿地挽留,可是女孩的小倔强,怎么劝也劝不住。于是仓央嘉措也忍不住感叹:“爱人起了反抗,用神通力也捉拿不住。”

这就是一幅生动的画面,将一对情人打情骂俏的场面全描绘了出来。

山头野马性难驯,

机陷犹堪制彼身。

自叹神通空具足,

不能调伏枕边人。

——曾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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