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圣洁的光辉清洗着大地的罪恶,空气中罪恶的尘埃早已落定。
月,圣洁的月!
月,冰冷的月!
冰冷的清辉弥漫在空气里,照耀在浑厚的大地上,映在不眠人的瞳孔里。在这个万里无云,郎空如洗,明月当空的晚上,有多少人像他一般不能入眠?
闭着眼,仰头迎着冷月,洗涤着心灵。
思绪在沉淀,沉淀。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是熟悉的月啊,怎么可能平静得了?
他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无尽远处——月之所在。
那是吴刚?那树明知道砍不断,他为何不停手?那是嫦娥?玉兔就在怀里抱着,为何她的眼眸里尽是孤单我寂寞?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失去了才后悔莫及,人生啊,是否总伴着诸多不如意?
他又不是在盯着月。迷离而迷茫的双眼,灵魂出了窍,遨游在九天之上,广寒宫内。他在想着什么?
月明星稀,冷风过处,长发飘飘,长袍舒展,这本是一处孤芳自赏的绝佳地点。
树尖。湖中树,树上人,月下景。
“良辰美景,何忍煞之!”所有女人都拜倒在他的脚下,他却认为自己是这仙境里最大的败笔!
他正是傍晚时分的俊男!他叫做……。噢,他没有名字。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那只不过是一个休止符!
来自所有人的肯定都不能让他肯定自己。
“怪物!”
自嘲的笑容,目露悲哀。嘲笑那些可悲的女人,哀自己“风流倜傥”的外貌。
“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地就为你打开一扇窗。一点都不错!真他奶奶的一点都不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才发现那句曾认为可笑的话真是一点都不错。
“这窗,不要也罢!”
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靡万千少女的外貌,真滚犊子的让我恶心。
“呸!”好像嘴巴里有着一只苍蝇。
垂下头,双手伸出。短小。这是人的手?这是侏儒的手!又看看双腿。短小。这是人的腿?这是侏儒的腿!正常人的身高,侏儒的手脚,这造物主啊,真是匠心独运,不然怎么会有我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呢?
“那些人的眼光也是教我看不懂啊!”
他想不明白。他还有更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月光皎洁,湖水清澈,光照湖面,不见波纹,那就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那就是他的影子。此时,他就看着自己倒映在湖面上的影子。
呆呆地看着,看着。
“咦,看久了还是有点可爱的嘛!”突然,脸露厌恶“什么可爱!看着就恶心,反胃,想呕吐。”
蛙在鸣,似乎赞同他心中的想法;鸟在蹄,仿佛他想的就是事实。虫鱼鸟兽,花草树木,有声音的,没声音的,有思想的,没思想的……天地万物都赞同他心中的想法。
他怒了。
“让你叫!”右手一挥,一道空气凝结成利剑飞出,把湖边一只叫得正欢的青蛙穿体而过,鲜血把附近的湖水染得鲜红。
“让你蹄!”左手一挥,又是一道空气凝结成利剑飞出,不远处一只站在枝桠上唱的尽兴的夜莺击成粉碎,血雾把周围的枝条,树叶染的殷红。
乳白的月色下,点点鲜红倾诉着刚才的悲剧。
正是飞来横祸的悲剧!悲剧!
他哭了。蹲了下来,手摆在膝盖上,头埋在两臂间,嘶声而哭。
那青蛙有什么罪呢?那夜莺有什么罪呢?它们从没嘲笑过我,也不曾伤害过我,我为什么要下此毒手!我还是个人么?
“我还是个人么?”
突然,他站了起来,指天而问。
天不应,地不答,天地间只有他的声音在扩散开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老天爷?什么狗屁东西!要是有,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事!隔壁老王就不会上了人妻;小学女生就不会惨遭校长毒手;官富二代就不会骄横跋扈,无法无天。老天爷,要是你存在,我还真是日了狗了!”
蓦然,风云突变,前一刻还朗月当空,下一刻已经黑云压顶。黑云涛涛,电闪雷鸣,天威之下,安然有直立之人?
他站着,昂首挺胸站着。无愧于天地,也无惧于天地。任凭他风吹雨打,雷声炸耳,我自安然若素,风平浪静。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老天爷,你要来,尽管来吧!
一道霹雳银枪刺破浓重黑云,划过天际,直奔他而来。一瞬间,自天灵盖灌入,脊柱贯穿,从脚底而出。脚下之树像是个无辜受到牵连的孩子,在一声不平嚎叫中,化为粉碎。
他没有落下湖里。男儿当自强,御空而立,挺胸收腹翘臀,咆哮:“才一道?小看你爷爷我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霹雳,居然是刚才的十倍之大。
穿体而过,身上银蛇游走。
“再来!还不够痛快!”
狂风大作,长发黑蛇乱舞,长袍飒飒作响,挺胸而立,与天为敌,与地为敌。
“古往今来没人敢与天地叫板,那我,开这先河又何妨!”
黑云更墨,雷声更炸,闪电更亮,又是一道霹雳,已经是刚才的千倍之大,无穷天威,自天倾泻而至,蝼蚁之人,岂不是螳臂当车?
“轰!”
响彻天地的巨响,化为粉末的预告,他,要消失了?
没有!他跪在了半空中,但他的头颅没有低下,他的意志没有屈服。
“****姥姥!干你奶奶!”血丝满眼,深入骨髓的疼痛化作咆哮,化作愤怒,化作粗言秽语。
就算他修为通天能承受刚才的两击,现在都已是不济。这一击不仅威力是刚才的千倍之大,更蕴含着天地愤怒之威,他的身体不得不屈服。但他绝不低头,他心比天高!
有了与天斗的心就绝不退让,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又是一道霹雳穿天而来,毫不留情击在他身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
惨笑,“那蛙啊,那莺啊,现在血债血偿了,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你们九泉之下可瞑目了!”
又有蛙鸣,又有莺蹄,似乎,它们反而替他哀鸣。
风呼呼地吹,树叶摩擦得沙沙作响,和着蛙鸣和莺啼,浑然天成,俨然一曲协奏,一曲悲歌。
又是一道!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浮在半空,面向九天,嘴角的鲜血红得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他艰难地举起手,指着冥冥中的老天爷,艰难而缓慢道:“我……我不服……我心不服!”话音刚落,一道霹雳又至,他直接晕眩了过去。只是,他的手仍直直地立着,仿佛那是他的意志所化。
老天爷似乎真的愤怒了,不愿意手下留情,仍旧在无情地鞭尸。霹雳为鞭,他为尸,鞭落银蛇走,尸体在颤抖。
远远看去,这一幕触目惊心,仿佛冥冥中的刑罚之神挥动着电光闪闪的银鞭鞭笞着不服者的尸体。每一鞭下去,尸体都会不住地颤动,每一次颤抖都会引得雷鞭更猛而至。
这就是我们的老天爷么?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的老天爷么?这就是正义所在的老天爷么?如果真的是,那为何他要如此无情?为何要如此狠毒对待一个只是对他的意志不满之人?难道他的宽容,他的博爱只是个传说?亦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赤裸裸的真面目?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真的见过老天爷!
鞭尸仍在继续。掌权者对毫无还手之力之人的蹂躏依然持续。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蓦然,风停了,云散了,月出来了。天地又恢复如初,是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不!那死去的青蛙可以作证,那死去的夜莺可以作证,那无辜被粉碎的红豆树可以作证,作证一个无辜者刚被无情鞭尸。
如果不满老天爷也是一种罪,那这世上该被鞭尸之人岂非海里去了?
他死了么?
皎洁而冰冷的清辉之下,他的脸庞苍白,连其上原本红红的麻子也成为了白芝麻。哎,天地间怎能容忍不服天的人的存在?
突然,他睁开了眼。
他没死!他居然没死!
“咳咳!”
一阵咳嗽之后,他的脸色又变回了那种健康的潮红。
左右扫了扫,还是昏厥前的风景,他知道自己还在人间,还在这可恶的人间。
“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为何要留我于这世上痛苦苟活?”
泪水突然涌出。本以为解脱了,孰知,青山依旧在,愁苦如潮水。
他动了动手脚。感觉前所未有的轻盈。闭幕凝神细细感应,“咦”的一声脱口而出。
“修为似乎精进了!”
他感到不可思议。“莫非……”
抬头看着天空,依旧明净的天空,依旧圣洁的冷月,一切都没变,变得只是他而已。
他猜不透老天爷的用意。不过,又一点可以肯定,老天爷暂时还不想要了他的小命。
只是,修为精进了又如何?于我何用?就算修为通天,能移山填海,不能和她天涯处看云卷云舒,海角处看潮起潮落,又有什么意义!
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倒不如痛痛快快死去!
突然,他发现手中似乎有一物,拿起一瞧,借着明亮的月光,他分明认得这是一颗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为何手中有一颗红豆?左右瞧了瞧,突然他注意到湖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红点,赫然是刚才那红豆树粉碎时树上的红点皆洒落湖里。也许,就是那时候有一颗红豆夹在他的指间,而他面对着天威,没有留意到。
盯着那颗红点怔怔的出神。
“今生相见已无望,就让你化作这颗红豆陪我闯天涯吧!”
过了好大一会他哎的叹了一声,然后把那颗红豆放进了口袋里。他没有注意到,此时,他满头青丝一刹那间全已变白。
朝如青丝暮成雪,一夜之间白了头并不是仅存在传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