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在山吃山,在水吃水。我的家乡在大别山里,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泡在山野里。到山上砍柴、放牛、打猪草、挖草药时,我与小伙伴们总不忘在林子里找可口的野果吃。
山中可吃的东西很多,毛桃、杨桃、山楂、山栗、柿子、野山梨、桑葚、芭茅根、糖楂、枞树糖……各有滋味。夏秋季的食物最为丰富。乡谚云:“七月杨桃,八月楂,九月山栗笑哈哈。”说的是其时山中最盛产的三种野果。我们进山时往往随身带个小布袋,装摘的果实。有时忘了带布袋,就将几个衣兜塞得鼓鼓的,实在太多的话,则干脆脱下褂子打包装。
杨桃大都傍树而生,藤蔓攀缘树冠,卵形的灰黄色浆果藏匿叶下,不用心很难发现,每株少则三五枚,多则几斤,拣一个剥去糙皮,咬一口,又酸又甜。深红色的山楂漫山都是,品类也多,有的大如蚕豆,有的小如黄豆,皮肉坚硬的味苦,松脆的香甜。成熟的山栗刺蓬开裂,露出二三个相拥相抱的栗子,山风吹过,时有栗子悄无声息地坠入厚积落叶的草丛中。通常,我们采开裂的刺蓬,或蹲到栗树下,拾草隙叶缝间的栗子,而不去碰那未开裂的,因为刺蓬难对付,稍不留意,便有细刺扎入手指,颇难剔除。我们摘的野果,如果数量可观,就拿到乡镇收购站去卖,捎回纸笔之类的学习用品,有时也偷偷买一本觊觎已久的连环画,大人发现了,因为是我们自己攒的钱,也不怎么责骂。
摘野果也会有风险。记得有一次,我们发现了一株两丈多高的柿树,结满小灯笼似的橙黄色柿子。可是,树枝上吊着一个篮球大的马蜂窝,有几只褐黄的马蜂,嗡嗡营营,在蜂窝外警戒。要摘柿子,非打掉马蜂窝不可,然而,马蜂的厉害,我们每个人几乎都领教过,即便在没啥肉的额头上螫一口,也会肿起鸡蛋大的肉疙瘩,火辣辣地痛。大人们就经常告诫我们不要去捅马蜂窝。我们商议着,有说捅的,也有反对的,七嘴八舌争吵着,最后赞成的占了上风。我们不敢靠近,躲在一块巨石后扔石子砸,实在太远了,忙乎半天,无一中的。三哥突然从山石后踅出,向柿树靠近,靠近……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在距柿树十几米远处,三哥站住,盯着马蜂窝,猛然扔出石头,正中马蜂窝,无数的马蜂疯狂地飞舞着。三哥掉头就跑,有一群马蜂循风追来,三哥慌不择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了,不幸的事发生了,我们只看到三哥抱着头,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没命奔逃着。三哥跑到巨石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我可怜的三哥,头肿得芭斗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口吐着白沫。我们吓蒙了,这时,不知是谁嚷道:“赶快送下山”,我们才背起三哥慌慌张张往山下奔。后来,三哥被家人送到乡卫生院,连吊了几天药水才缓过来。多年后,吃柿子时,当年捅马蜂窝的往事还不时浮上心头。
还有一次,我爬上一棵缠满杨桃藤蔓的马尾松摘杨桃,易得手的都采了,又盯上树梢的,明知有危险,还是抵不住诱惑,试探着往上攀爬,不料踩到一根被虫蛀蚀过的树枝,从两三米高处跌下来,把脚给崴了,布袋里的杨桃也散落草丛中,很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回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捱,十分狼狈。
往事已矣。而今,我住在离乡千里的城里,偶尔也到超市里买点曾经那么熟稔的野果,但总觉得滋味不够纯正,或许所谓的“野果”,实乃人工栽培,只不过贴了个“野生”的标签而已。因此,我常常怀念那伴我度过童年的散发着山野气息的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