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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部分

方竹和缉私局的同事们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悠闲时光。说悠闲,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滨城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走私要案,即便有也是三瓜两枣、不费什么劲就能搞定的那种。小余他们都说,看来滨城的走私分子受前面案子的震慑,都老实了下来。对这一点,方竹也很同意,但她更确信的是,做贼的,再老实也老实不了多久。等风声过去,藏得再深的老鼠也会出仓来找食儿。而这里面的鼠王,恐怕就是那个傅世昌了。

管他的,平静的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在缉私局的同志们看来,平静两个字强过一切的精彩和绚烂。小余还拽了一句英文:Nonewsisgoodnews!

趁着悠闲,方竹还趁机练了练厨艺。如今的女人都知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抓住他的胃。方竹再孤傲,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人。是女人的她也在为自己的幸福精细思量。

费了好大劲儿,做了一锅清火猪肺汤。她怕凉了,急急忙忙就端出门了,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一只脚上的鞋带没系好。

可是,等到她带着满心欢喜赶到单位时,却在单位门口看见了周陆文正和一年轻女人在开心地交谈。

他们真的很开心,两个人都在笑,开怀地笑。不远处的方竹看见周陆文聊到动情处,还亲昵地拨下了女人秀发上的落叶。之后,两人像是约好了什么似的,一同上了周陆文的车。

看着车子驶离的方向,方竹的醋意泛滥了。之后,是心碎。

心碎于在这天地之间,天还是一样的天,地还是一样的地,周陆文还是一样的周陆文,可自己,却可能是无数的自己了。

原本自己还在等待着,是否会有人来拯救自己疮痍的灵魂。可是自己还在等,对方竟已等不及了。

在几近崩溃的情绪下,只差一点就要将手里的保温瓶往地上发泄。这时,却碰到了正从局里走出来的小余。

“竹姐,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还过来啊?”

方竹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就是专程来向周陆文献殷情的吧。正在思考该说个什么理由的时候,就见小余突然蹲下了身子。

方竹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小余正在帮自己系鞋带。这样亲近的一个动作,也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让方竹觉得自己终于也能在某些人的心里留下一些位置。

系好鞋带的小余站起身来,笑着说:“竹姐,瞧你粗心大意的,也不怕摔着。”

从他真诚的目光里,方竹感受到他真实的诚意。感动之余,也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来缉私局的理由。

她把保温瓶递给小余。“给,清火猪肺汤。天气热,容易上火,喝这个最好了。”

小余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竹姐,这,给我的?”

“不给你的,我拿过来干吗?熬了很久的,虽然手艺不见得多好。你可别嫌弃啊!”

小余仍是不信。“可是为什么啊?”

方竹说:“不为什么啊。你叫我竹姐,你就是我弟弟啊。我给弟弟煲个汤,这不很正常吗?”

小余这会儿终于相信了。除父母之外,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如此厚待他。感动得竟抱起她转起圈圈来。“好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方竹被他这么抱着、转着,瞬间也感动起来,说:“好了,你是我弟弟了,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好弟弟!”

回到处里,她当着侦查处其他同事的面,认了小余做干弟弟。

有一刹那间,她还想起了老家的亲弟弟。默默地做了一番比较,发现这干弟弟竟比那亲弟弟还要好。

干弟弟会蹲下来给她系鞋带,干弟弟还说副处长的位置应该是自己的……这说明,小余这个干弟弟是向着自己的,比老家那个自私而又无情的亲弟弟要好上一百倍。

向着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人。上天见怜,她实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自己人。

第九章:念心孤儿院

方竹和干弟弟小余去滨城一个远郊码头查案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名为“念心”的孤儿院。

“念心孤儿院,好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呢?”

方竹一路念叨着,突然让小余掉转车头。“小余,回刚才的那家孤儿院。”

方竹带着满脑子疑惑的小余走进了孤儿院。立即就见一群活泼可爱的小朋友迎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喊着。“念心妈妈回来了。大家快来看啊,念心妈妈回来了……”

被小朋友包围的方竹不知所措地问小余:“他们,是在叫我吗?”

小余也有些疑惑。“好像是啊。不过,他们为什么叫你念心妈妈呢?”

这时候,一个年龄最大、看着像孩子王的小男孩对着那一群热情的小朋友说;“快住手!我们弄错了。瞧瞧,这位阿姨并不是念心妈妈,她只是长得有些相像而已。大家看仔细了,念心妈妈的眼睛比她的好看!”

方竹正在感叹这小男孩是多么不给面子的时候,就见其他小朋友也纷纷地松开了原本抓着她的小手。

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还感概地说:“是啊,好可惜啊!原来真的不是念心妈妈!”

其他所有的小朋友都呼应起来。“原来不是念心妈妈啊。”

小余于是就问他们:“你们老说念心妈妈,念心妈妈是谁啊?”

那个年龄最大的男孩说:“念心妈妈是这里的院长,不过我们好多年都没见过念心妈妈了。”

男孩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受他的带动,所有的孩子都哭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孩子们都叫她“祝老师”。祝老师看到方竹,也是愣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后才让孩子们都进了屋。

“难怪孩子们都认错了,你看起来真的很像我们的院长。”

方竹于是问祝老师:“你们院长姓白,叫白念心对吗?”

祝老师点点头,带方竹参观孤儿院的时候,顺带说起了这个白念心。

她说这家孤儿院正是白念心出资建成的,为的就是让天底下所有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能有一份安身立命的幸福。

方竹于是就问:“那为什么孩子们都说,他们好几年都没见过她了呢?”

祝老师叹了口气。“是啊,白院长以往几乎天天都待在念心孤儿院。可自从三年前,她结婚了以后,从此竟然就毫无缘由地消失了,再也没有来过孤儿院。孩子们也天天闹着要找他们的念心妈妈。”

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余插了一句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你们没有报警吗?”

“报了。”祝老师又叹了口气说:“警察也去查过,还找到过白院长的丈夫,可最终也没个头绪。一个好端端的人,似乎就从这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这时,方竹突然从口袋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递给祝老师。“您看看,这照片里的人就是白念心的丈夫吗?”

在得到祝老师肯定的答案后,方竹的泪水就不听使唤就流了下来。这让祝老师和小余都感到莫名其妙。

祝老师还问:“你认识白院长的丈夫吗?”

何止认识!可方竹嘴里却只能说:“嗯,我是他的朋友。”

语气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那照片里的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别人。对于和孔傅晟的过去,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守着回忆过活,如今才清醒地认识到,她什么也不可能守住。再多的记忆,如今看来,也只能是苍茫一片。

渐渐的,方竹甚至出现了幻觉。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那孔傅晟真的出现过吗?她和他的感情真的真实存在过吗?或许那只是一场梦罢了,不然那梦里的男人为何走得那样轻巧、那样干净,除了手里的这张照片以外,竟连一个清晰的背影都没剩下。

看着方竹那莫名纠结的神情,小余猜到了一些,于是忍不住拿过照片一看。原来真的是方竹亡夫孔傅晟的照片,不觉得也五味杂陈起来。

从念心孤儿院出来后,在车上,小余边开车边用余光瞟视着方竹,生怕她会出什么事儿。却不想她这会儿却并没有太激动,只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在沉默中摇下自己这边的车窗,听着窗下风的低啸,恍惚中像是要飘起来,向着一路的纠结飞驰,或崩溃,或永恒。

她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看到由养母扔给她的孔傅晟的婚姻登记资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跟自己有些相似。白念心,也正因为这样的一个名字,才让她在路过念心孤儿院时将自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有些疑问似乎解开了。她过去一直在猜想为什么孔傅晟的葬礼上竟没有合法妻子给他送行。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白念心失踪了。

这样的疑问解开后,又有些疑问蹦了出来。比如当初孔傅晟为什么会答应和自己结婚。或者并不仅仅是为了利用自己职业的便利,怕是也跟自己与白念心的模样有些相似的原因吧?

顿时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了。可怜自己虽然早已练就了坚强的意志去承受一些莫名可状的痛苦地捶打。但即便如此,这般痛苦地捶打也不用接二连三地袭来吧。

方竹苦涩地笑了笑,终于从死一般的沉默中走了出来。她说孔傅晟呀孔傅晟,你应该早就料到连天虹不可能让我们登记,所以才敢光天化日地跟我结婚吧。

小余被她这番话吓得来了个急刹车,为了排遣干姐姐心里的苦闷,不算太高明地安慰着:“竹姐,算了。姐夫已经死了,白念心也已经失踪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

方竹感激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一个死,一个失踪。我不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眼泪在极力地控制下,还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身体里这时也有一根筋在激烈地跳动,恍若隔世。只因她和亡夫的爱情,也跟这个白念心一样,莫名地就消失了,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一样。

方竹还来不及从悲痛至极的情绪中走出来,回到缉私局后,又碰到了一件让她极致闹心的事情。侦查处来了一位从外地调来的新同事,名字叫卓雄飞,39岁。让方竹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到来正是为了填补侦查处副处长的空缺。

所有人都在跟这位新来的卓副处长亲近寒暄,除了方竹。她一个人躲进了厕所,放声地哭了好长时间。

为了怕其他人(主要是卓副处长)从她哭红的眼圈中看出她的不甘和不满,她用手机给周陆文请了个假,借口自己不舒服便飞快地回了家。

结果回家之后,方竹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在晚餐时,养母连天虹还讽刺她,为什么来了新上司,她不高兴反而哭得像遇上了丧事。

方竹不免在心里恶毒地想,即便是丧事,也希望是赶你的丧事。

连天虹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指着她说:“别诅咒我哦,诅咒也没用!因为我命大得很,要不怎么会跟你这样命硬的人住在一起这么久,还能活到这个年纪。”

方竹有些心虚地拼命扒着碗里的饭,不敢去招惹这个养母,却不想对方还是不依不饶地对自己来了句触目惊心的话。

养母说:“一个人的心思千万别太大了,就算是总统不也得受人管吗?你总不能将你所有的上司都杀光吧。”

方竹一听这话,吓得立刻将筷子掉到了地上。借着捡筷子的空当,她快速地在脑海中思索:莫非她知晓了前一任副处长关玉楠的真正死因?

筷子捡起来后,她又很快镇静了下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若是她真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安然得像现在这样。

于是,她强装着感激,笑着说:“谢谢您的提醒!您说得对,能做到科长,我该满足了!”

在飞快地吃完晚饭又飞快地收拾好碗筷之后,方竹更加心虚地躲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但眼前还是不断地出现养母说那句触目惊心的话语时的影像。

养母的那句“你总不能将所有的上司都杀光”,让她想起了在老家时亲生母亲说过的一句类似的话。

那时,生母正在给方竹孕育一个新弟弟。在没有人的时候,母亲抚摸着像小山一样的肚子,也说了一句同样触目惊心的话。母亲说的是,你总不能让所有的弟弟都消失吧。

一个养母,一个生母。两个当妈的女人,说话的语气竟如此的雷同,却也同样的触人魂魄。

方竹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一句广为传诵的至理名言“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门时,必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可如今在方竹看来,即便上帝再为自己打开多少扇窗,那些窗迟早也会再关上。因为在方竹的现实世界里,一份锥心的痛苦走了,紧接着就会出现另一份更为锥心的痛苦。痛苦只会源源不断。

所以两个母亲说的话也应该都是对的。一个上司死了还会有另一个上司顶上来,正如一个弟弟没了,还会出现另一个弟弟一样。她害得了一个上司,灭得了一个弟弟却永远斗不过天。因为人的力量在老天的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既然斗不过天,倒还真不如像养母说得那样,将心思放小一点算了。

“当上科长,或者我真该满足了吗?”方竹不断地问自己。

嘴上说满足的方竹,实际上却并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小科长。因为空芯如她,是怎么填,也不会觉得满足的。

当她看见周陆文正和卓副处长商谈工作时,内心强烈的欲望又涌了上来,只涨得她头脑发晕。内心藏得很深的魔鬼也跳了出来,撺掇着她的坏心眼。让她明知道前面是无底深渊,也照样义无反顾。

她又有了一计。

她给缉私局的领导和侦查处的同事们每人写了一封周陆文的举报信。举报周陆文在一宗走私案中有明显的放水行为。

举报信并没有署名,但那宗走私案正巧是卓副处长到任后才发生的,而负责此案的直接人也正是卓副处长。除此之外,方竹更是将投递举报信的邮局选择在卓副处长所住小区的附近。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这封举报信是卓副处长的杰作,周陆文也一样。而这样做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挑拨周陆文和他的关系。

果然,这封信在缉私局和侦查处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议论,在议论的同时也不忘愤慨这位卓副处长的行为如何卑劣。

小余更是气到不行,要不是方竹拉着,他差一点就要直接冲到卓副处长办公室找他理论。

“竹姐,你说这位新来的卓副处长怎么这样?怎么这么不能容人呢?”

方竹听这话,却在那装腔作势。“也不一定是他干的啊,也许是别人写的举报信呢。”

小余却是认定了写举报信的人就是他。“不是他还能是谁呢?他准是不满足于副处长的位置,想当处长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偏偏他一来,就有人举报咱们头儿,而且举报信的邮戳正好就是他那个区的。”

小余这么一说,所有周陆文的亲信下属也都忿忿不平起来。正当方竹假模假样地劝慰他们没有证据别乱猜的时候,周陆文正巧就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头儿,放心好了。没有人能随便冤枉你的。那个卓副处长,他想暗地里搞鬼,门儿都没有。我们都支持你!”

周陆文却仿佛并未被这件事影响,心情还相当的好。他冲小余开起了玩笑:“干吗啊小余,又不是举报你,皇帝不急倒急死你这个小太监了!”

小余相当的仗义。“谁跟你头儿过不去,就是跟我们兄弟过不起。大家说对吗?”

所有兄弟们都呼应起来,连方竹也加入到其中。“对啊,头儿。你放心好了,卓副处长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你永远是我们侦查处唯一的头儿。”

原想周陆文会感动,却没料到一脸严肃的他竟将方竹训了一顿。“方科长,请注意你的言行。身为一个科长,你更不应该捕风捉影,跟着起哄!”

“可是……”

词穷的方竹不等小余为她抱委屈,就听周陆文又一阵振振有词。

“同志们,小余说得对,我们是兄弟,侦查处所有的同志都是兄弟。因为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一家人不应该彼此猜忌,相互怀疑。”

小余刚说了声“可是”,就又被周陆文打断。

“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关心我。我也知道你们都在怀疑卓副处长。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卓副处长其实也是我们的兄弟,虽然他是我们刚认识不久的兄弟,但做兄弟那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总不能因为过去的不相识而泯灭掉今后所有的感情吧。谁和谁,不都是经历了一些时间才成就了那些深厚的感情呢?”

说着,周陆文就看了一眼方竹,然后对大家说:“比方说我们的方科长,她来侦查处也不到三年的时间。她刚来的时候,我们彼此不也是陌生的吗?可是现在,大家看看,她不早就成了我们的家人吗?”

话一说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在思索着。

方竹看见这一幕,顿觉寒心。因为她精心盘算的“离间计”最终还是破灭了。这让她觉得就像吃了一记闷棍般难受、无助。就在这一瞬间,一些激烈的化学反应毫无征兆地就发生了。爆炸式的激烈,让方竹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还来不及修补就越发的破败不堪。生不如死直至死不瞑目。

再看周陆文那张脸时,就觉得与以往的亲切相去甚远。于是在心里,她狠狠地将周陆文骂了个彻底。

她说周陆文啊周陆文,原想你会成为我长空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原来我错了,你只是一颗扫掉我所有希望的扫把星。我所期待的一切,你既然给不起,又为何要来招惹我呢?

她暗中下定决心,为了不至于厄运漫天,还是离他周陆文远些比较好。因为此刻内心的失望,所以才要报复式地收回他妄想的所有希望。

心硬如石,她做得出来。

第十章:拥抱情感的春天

为了卓副处长的事儿,怒气未消的方竹果然就刻意地跟周陆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工作以外,丝毫不给他半点走进自己生活的机会。

这天下午休息,百无聊奈的她给小余挂了个电话,让小余陪她吃川菜。

电话那头的小余正在和女友约会,但仍旧仗义地说:“竹姐,你来吧。我们就在上次吃过的‘川妹子’,等你啊!”

听小余这么说,方竹也真不客气,很快就赶了过去。

方竹一坐下来就寒暄:“小余,这是你女朋友啊?还真漂亮啊,你小子走了****运了!”

小余傻笑着将菜牌递给她:“竹姐,我俩就等你了,你看看你吃什么吧。”

方竹又客气地将菜牌递给小余的女朋友。“你点吧。我们第一次见,我是小余的姐姐,所以这顿我请了!”

小余的女朋友也丝毫不客气地将菜牌接了过去。方竹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或许是因为等自己等得久了,也或许是因为嫌自己是电灯泡。于是方竹越发地殷情起来。

“想吃什么随便点啊,别给姐姐省钱。”

小余的女友当即就点了一个水煮江团鱼,差一点就将方竹翻腾的胃液引了出来。

小余见状赶忙跟服务员说:“对不起,这个我们不要。”

女友很不理解:“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别点鱼就是了,其他都可以。”因为他和所有认识方竹的人都知道,方竹吃不了鱼。

女友却不依不饶。“我等了那么久,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而且我就是想吃鱼。服务员,就要这个江团鱼。”

小余听了,干脆一把抢过菜牌。“算了,你别点了。我自己点。服务员,那个不要!”

小余的女友仗着年轻,撒娇一样地耍起赖来。“不嘛,我就要吃鱼。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鱼。吃鱼,吃鱼,吃鱼……”

小余不理她,自顾自地点着别的菜。方竹见状,怕他们闹别扭,连忙打圆场说:“这里的鱼是挺好吃的,她想吃就点一个吧。”

小余仍是不理,还说鱼又没有多稀奇的,啥时候不能吃啊。

女友见到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站起身来,满是敌意地看了方竹一样,然后表情狠狠地问小余:“我今天非要吃鱼,你点不点?”

小余头也不抬。“不点。”

“你就这么厚此薄彼?”女友又仇视了方竹一眼。

“如果跟我姐比,那薄的就是你!”

“既然这样,那咱就分手!”女友说着就拎起包,哭哭啼啼地跑了。

“小余,快追啊!”

方竹生怕自己破坏了这对小情侣的感情,连忙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去追。

可小余这头就是铁了心地不追,面无表情地依旧在点菜,然后又将菜牌递给方竹。“竹姐,你看你还要吃什么?”

方竹哪里还有心情管吃什么,对这个一天到晚护着自己的干弟弟“指责”:“你干什么啊?你女朋友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情待在这儿点菜。”

可是很快,方竹就流泪了,感动得流泪。只因为小余紧接着的一句推心置腹。

小余说:“女朋友哪有姐姐重要啊!女朋友嘛,这个分了还可以再找一个。可姐姐,我这辈子只有一个!”

紧接着,小余又噙着眼泪说了一段尽管精辟却也相当苦涩的话。他拉着干姐姐的手,告诉她,爱情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奇,跟那害人的******没什么区别。一开始或许是兴奋地快乐,但药效一过,便再也没有什么快感可言了。可亲情却不一样,亲情很多时候即便也像药一般让人麻醉,但那药效却是一生一世,永不会褪去的。

那么让人心疼的字眼,那么让人揪心的句子。一出口,就将姐弟俩的人生绑在了一起。

方竹不顾服务员的错愕,一把将小余抱在怀里。什么言语也没有,或者更胜过一切的言语。此时此刻,她更下定了决心:小余是她的弟弟,所以她会给他一生一世的亲情。

方竹这天又一次路过念心孤儿院,和上次一样,她又一次走了进去。这一次,可爱的孩子们没有再认错人,拥上来后称呼她为“阿姨”。

年龄最小的女孩拉着她制服的一角说:“阿姨,你又来看我们了。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呢?”

年龄最大的男孩连忙制止她。“你干什么呀?念心妈妈说过,当面找人索要礼物是不礼貌的行为!”

小女孩连忙低着头,真诚地说:“对不起,阿姨,我错了。”

“没关系的。”方竹怜爱地将她抱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将她放了下来。

“阿姨现在有事儿,马上就回来。”

方竹在跟孩子们说了声“再见”后,快步离去了。

一个小时以后,当方竹再次出现在念心孤儿院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大包的零食和玩具。

“小朋友们,这是阿姨送你们的礼物。”

小朋友们高兴地边抢礼物边喊:“阿姨真好,阿姨真好。”

这样的时刻,有风伴随着淡淡的花香,吹到脸上。虽然吹乱了头发,却并不嫌烦,只因那风吹来了幸福和愉悦,吹走的才是烦恼和忧愁。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当方竹正觉得和孩子在一起幸福万分时,突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嗓音。

“阿姨比叔叔还好吗?”

方竹回过头一看,才发现这人竟然是一段时间没见的傅世昌。

换下了一贯的商务着装,今天的傅世昌是一身考究的休闲打扮。这让他显得很年轻,不像40岁倒像是顶多35的大小伙子。而那些原本跟方竹亲近得不得了的孩子,一看见他的到来,竟然扔下她转而跟他亲近了起来。

“叔叔,你来了,我好想你。”

“叔叔,我画画得了一百分。”

“叔叔,我现在学会自己洗澡了。”

傅世昌也乐此不疲地回应着:“真乖,你们真乖!”那模样一看就是这孤儿院的常客。

果然,从屋里走出来的祝老师就告诉方竹,自从白院长失踪后,这几年院里的开销都是傅世昌负责资助的。

听着祝老师由衷地将傅世昌说成了一个好人,方竹不免内心起了嘲讽。心想,他若是好人,怕是天底下都没有坏人了。为了避免再跟他有任何的纠扯,方竹借口有事就要走,不想却被他的一只大手拦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方竹不悦地问。

“别急着走啊!”傅世昌说着就问小朋友们:“你们收了这位阿姨的礼物,就不打算谢谢她吗?”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于是走过来,轻吻了方竹的脸颊。“谢谢阿姨。”

然后,所有的小朋友又都围上了方竹。“我也要谢谢阿姨,我也要……”

原来亲吻就是他们答谢的方式,方竹也乐得蹲下身子,任凭他们答谢。

之后,方竹起身又要走。这时候,最小的小女孩很不舍地说:“阿姨,你能不能别走?”

“对不起啊,阿姨也不想走啊,但是阿姨单位有事儿。”

小女孩于是提出了一个要求。“那阿姨,你能吻我一下吗?”

“当然可以啊。”

方竹正预备走过去蹲下身子,却见傅世昌已将小女孩抱了起来,并走到她的面前。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朝那小女孩吻了过去。不想那小女孩调皮地将头一闪,她的唇就这样巧合地贴在了傅世昌的唇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围的小朋友们都看着,竟也不出一点声音。愣在那里的方竹其实很想抽回自己的嘴唇,却发现身子像僵硬了一样,一点动作也做不了,只觉得有薄薄的凉风,从背后吹上来,再通过敞口的领子钻了出来。

一颗心也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撞了个剧烈。

傅世昌一开始也是一动不动的,但是只过了一会儿,他的嘴唇就有了动作,接着是舌头。

但就是这样一动,将方竹原本僵硬的肢体唤醒了,她猛地推了一把傅世昌,逃一样地跑开了。

之后,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噩梦。

对,是噩梦!梦里吻的竟是魔鬼,不是噩梦又是什么呢?

受噩梦困扰的方竹一直茶饭不思,身材也变成一般女人们羡慕的形销骨立。

在缉私局的门口,她又一次看到周陆文和上次那个女人在一起。这一次她没有吃醋,反而一切都想明白了。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介意和傅世昌的那一吻,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个周陆文。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反倒觉得对周陆文有了亏欠,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那一切的症结竟是,她爱周陆文。

一只从来不曾留意过的瓶子,装满了闻起来并不算醇香的酒。只有下肚之后,去回味,才发现那竟是醉人的琼浆玉液。只因那瓶子里装满的酒,是爱情。

是的,她爱周陆文,尽管她和他之间像一场纠扯不清的孽缘,可她还是爱他。因为爱情这玩意儿从来都讲不得半点道理。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她只是爱他。不管瓶子是什么瓶子,酒是什么酒,她也只是爱他。也不管那酒里的残滓是否杳然见底,她仍然还是爱他。哪怕因为错饮了毒酒,无可救药,她最终也还是那三个字:她爱他。

是的,她爱周陆文。

小余约她打台球,等她到了才发现,原来周陆文也在。才刚刚知晓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她,遇见周陆文竟有了些不自在,低着头,不言不语,最后还是周陆文主动跟她开起了玩笑。

“喂,是不是不敢跟我对决啊?胆小鬼,怕就直接认输好了。”

没想到方竹真的说了声“我确实不敢,这个我玩不来”,说完就要走。

小余赶忙将她拦住。“竹姐,干吗啊?既然都来了,就玩两局嘛。要不我教你吧。”

见方竹不说话,小余又试探地看了周陆文一眼,问方竹:“要不还是让头儿教你吧。他可厉害着呢!”

“不用你们教。怎么个玩法?要玩就玩大一点,一百块一盘怎么样?”方竹说着就径直到角落拿了根球杆,在手上比划了半天。

看她的动作,小余和周陆文都觉得她是个新手,不禁劝她:“你行不行啊?要不咱玩小一点吧。”

小余说着还走过去教她正确的握杆姿势。好不容易学会握杆的方竹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霸气。“玩小的多没劲儿啊,就按我说的,100一盘,你们谁先来?”

方竹之所以敢这么自信,是因为她胸有成竹。其实周陆文和小余都不知道,早在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混点零用钱,她就经常泡在学校门口的台球室。虽然这两年没碰了,但是较之跟前的这两个男人,她绝对是行家里手。这一点,周陆文和小余很快也就明白了。

方竹流畅的动作和精准的球技让周陆文和小余都看傻了眼。两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场技术悬殊过大、并不算激烈的厮杀中败下阵来,却毫无半点招架之力。

看着方竹得意地将手上赢来的现钞甩出清脆的声响,两个男人不禁同时喊出:“你原来在扮猪吃老虎啊!”

方竹对这种说法很受用,更是兴之所至。“再来一盘吧。我都还没有尽兴呢!”

两个男人哪里还敢应战,双双举手投降。方竹见状,也只得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俩,然后更是仰天长叹了一句金庸小说里独孤求败的名句:“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两个男人又气又笑。

从台球室出来后,小余预备讹一把赢钱的方竹。“竹姐,你都赢这么多了。还不得请客啊。”

方竹倒也大方,反正这钱来得也容易。正在兴头上的她甚至还一只手箍起一个男人,得意地说:“我请你们吃晚饭,说吧,想吃什么?”

周陆文刚想说“吃什么都可以”,就被小余抢着打断。“竹姐,我们去吃西餐吧。我知道一家特别棒的西餐厅。”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方竹还是答应了。“算了,谁让我生来就大方呢!”

半个小时以后,三人开车来到了小余所说的、一家相当精致的西餐厅。

说它精致,是因为这家西餐厅看起来挺小,只有为数不多的桌椅和餐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般西餐厅该有的它都有,更甚的是在餐厅的中央居然还有一个20平米不到的迷你舞池,令在此就餐的情侣有机会共舞。

餐厅的环境也很好,壁纸和各种装饰也都是方竹喜欢的。在舞池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后,方竹还和周陆文一同开起了小余的玩笑。

“小余,这地方是你泡妞常来的吧,瞧你熟的!”

“小余,说吧,在这儿拐骗了多少无知的青春少女。”

小余面对他俩的玩笑,只知道傻笑。餐牌上来后,果然是相当娴熟地替方竹和周陆文点着菜。

点完菜,他突然痛苦地捂起了肚子。“完了,肚子不舒服,去下洗手间啊。”

他走后,为了避免和周陆文独处的尴尬,方竹还在开小余的玩笑。“我都说了这顿我买单,瞧他吓成那样,还躲进了厕所。”

周陆文却并未回应她的玩笑,反而表情认真地盯着她看,说:“你瘦了。”

方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挽头发,反问:“瘦不好吗?很多女人都巴不得变得骨感呢!她们都希望……”

话还没说完,就见周陆文猛地抓起她一只手。“你的瘦让人心疼。”

方竹紧张得不知所措,恰巧这时,服务员将头盘的面包端了上来。周陆文见状也松开了手。于是两人不再说话,看着菜品一个一个地端上来。罗宋汤、金枪鱼沙拉、牛排……一式两份。

两个人这时都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所有的菜都只有两份呢?再想想去洗手间半天没回来的小余,很快就恍然大悟了。果然,就听到方竹的手机里传来了一条短信息。

小余在短信里说:竹姐,你和头儿好好享用你们的烛光晚餐。我有事儿就先走了。

方竹和周陆文相识一笑。“这个小余……”

小余没选错地方,这家餐厅的菜品真的很棒,方竹和周陆文都很享受。期间,周陆文一尝到好吃的,就立即切下来,绅士地递给方竹,一同分享。一开始方竹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渐渐的,似乎也习惯了,开始欣然接受他的心意。

两个人正甜蜜的时候,旁边的舞池突然响起了舒缓、曼妙的音乐。很快就见到两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在舞池里深情共舞起来。

周陆文这时也拉开凳子,站起身来,冲方竹做了个绅士的“请”的动作。

“可我不会跳舞啊。”

“没关系,我教你好了。”周陆文说着就将一脸紧张的方竹请进了舞池。

方竹果然不会跳舞,但好在周陆文还比较娴熟。在他的带动下,方竹也算是勉强地舞了起来,虽然舞的姿势并不一定好看。

“你怎么这么会跳舞呢?”

周陆文告诉她:“是去世的老婆教的。”

方竹见触及了他的伤心事,赶忙想安慰,却见他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我老婆会跳舞也是我表妹教的。我表妹是市艺术团的舞蹈演员,这两天她还特意两次跑到局里告诉我,由她领舞的一支团体舞刚刚获了国际大奖。”

方竹心头一惊,继而一喜。原来自己错怪他了,那个女人竟然是他的表妹,难怪!

想到这里,方竹的脸上笑出了一脸的既往不咎,再看周陆文时已是充满了爱意。但爱意归爱意,脚下的活儿还是不听使唤。一不小心狠狠地踩了他一下。没想到他不仅不恼,反而认真地说了声“我爱你”。

温柔而又深情的声音像极了打开瓶盖的香水,幸福的气息雾蒙蒙地弥漫在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耳朵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潮汐。这或许不如一些真实的行动来得实在,但偏偏方竹的内心,其实正是想要这三个字。仿佛有了这三个字,两个人从此就能同处于一个世界。

这样看来,爱情的世界真的很小。

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原来只需要三个字的距离。

听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这样的三个字,方竹紧张得脚步更乱了。一不小心又踩了他一下,他又是真诚的一声“我爱你”。

他还说:“你每踩我一下,我就说一声我爱你。这是我的心声,我倒想看看,今晚我还有多少次表露心声的机会。”

方竹果然又“不负众望”地踩了他一下,他也果然又吐露了一次心声。

他越是这样,方竹越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得到他十多次的“我爱你”之后,“气馁”地说:“我不跳了,怎么跳都跳不好。”

周陆文干脆也不跳了,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好了,我们不跳了。但我仍然要告诉你,我爱你。”

方竹一开始还不还意思地挣扎着,但那挣扎很快就被他紧紧地按进怀里。渐渐的,她也就放弃了。

不再有任何的动作,却往往更说明她内心的爱也到了极致。于是她肆意享受也肆意陶醉着他怀抱里传递出来的爱意。轻声地说:“我也爱你。”

同样简单的四个字,也同样能成就某个男人或许足以延续一生的幸福。

周陆文一听,将她抱得更紧了。两个人,相互依靠,相互取暖,拼命地汲取着彼此心里埋藏多日的那份温暖。信任的温暖。

也许是时候了,应当走出严冬,拥抱情感的春天。而周陆文,正是她整个的春天。

自此,朝朝暮暮。

第十一章:解密白念心无果

这一天是方竹亡夫孔傅晟的忌日。她早早地就带着一束他喜欢的白百合来到了他下葬的墓园。

在将鲜花送给孔傅晟后,她靠着他的墓碑坐了下来。因为她想跟他说说话,想告诉他自己如今已跟周陆文在一起了。可不知怎么的,就是那般的欲语还休。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念心孤儿院的小朋友送给她的白念心的照片。看了看,然后扭头对着墓碑说:“她很漂亮,不是吗?”

墓碑当然不会有回应,但方竹仿佛就看见他的影子在跟自己说“对不起”。因为孔傅晟活着的时候就喜欢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方竹苦涩地笑了笑。“不过也无所谓了。像我弟弟小余说的那样,你们一个死一个失踪,我还能计较什么呢?都过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甚至都不计较你为什么会跟我假结婚。都不重要了。因为……因为你不曾爱过我,是吗?你和我在一起或者是因为我像她,或者是因为我的职业便利,是吗?所以你对我没有爱。既然没有了爱,那又何来的恨呢?”

说着,她从墓碑前的那束百合花里摘下一片花瓣,盯着那雪白的花瓣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白念心的那张照片,由衷地说了一声:“真美啊,雪白的美!”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美到底指的是百合花还是那照片里的白念心。摇头笑了笑,也无所谓了,反正那白念心名字里面也有一个“白”字,像白色百合花一样的雪白。

不得不承认,瓦全或许比玉碎更为美丽,而成全或许更比毁灭来得更为深刻。也或许她自己早已释然了,更或许她如今已跟周陆文在一起,所以不计较了。总之,同为女人的她对照片里的白念心现在非但没有半点醋意,反而是相当的欣赏。

她看着照片里白念心毫不矫揉造作的美丽笑靥,又回想起孤儿院的孩子们对他们念心妈妈的依恋,忍不住地感慨,若我是一个男人,应该也会跟这样善良、这样单纯、这样贤淑又这样美丽的女人结婚吧。

她这时还将自己和白念心做了个比较,虽然模样有些相似,但自己毕竟有着白念心永远不可能会有的孤僻、冷傲、自私,也难怪这墓碑里的男人会选择另外的结婚对象。

白念心既然那样的好,如今自己也终于可以为当年那场失败的婚姻找个借口了。尽管有些自欺欺人。

只是,她又有了疑问。她既然那样好,那样的善良、单纯、贤淑而又美丽,那为什么竟会失踪了呢?

她又回想起了孔傅晟死之前、自己和他结婚的日子,那时候孔傅晟应该就已经知道白念心失踪了。可他为什么不去问,不去找,甚至连担心的神情也看不到呢?

想到这里,方竹脑海里的问号涨得更大了。她想起自己曾经查过白念心的户籍资料,可惜毫无头绪。也想起曾经拜托傅世昌的民间110调查过白念心的相关过往,可惜也是毫无线索。这就更奇怪了,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在这宇宙之间啊。绝对不可能!

她回忆起有关孔傅晟的点点滴滴,又回忆起孩子们口中关于白念心的点点滴滴。突然,她强制性地令这些回忆静止下来。因为时间定格才能让她从繁杂的片段中挑选出有用的信息。在做了一系列的总结工作后。终于,她有了一个想法。

她给周陆文打电话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周陆文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要去鹿山县处理一些事情。

因为鹿山县是白念心户籍资料上的家乡,她要弄清楚有关白念心的一切。这或许是为了将自己和孔傅晟的过去做一个了结。或者只有一切都清楚了,她才能安安心心地将自己的一颗心全数交给自己心爱的那个周陆文。

毕竟,她也不想为了一段过去的纠结而赔上自己一辈子的芬芳。因为这世上,没有女人愿意带着不堪的回忆,寂寞一生。

挂掉手机后,她又跟孔傅晟聊了一些话,然后预备告辞离去。这时候,头顶上的天空有一架直升飞机飞了过来。

她知道,直升飞机上一定有那个傅世昌。同时她也清楚,这辈子恐怕都很难摆脱傅世昌的阴影了。不过,如今的她并不恼怒,只因为一切都看开了。

是福就不会是祸。是祸,你是怎么躲也躲不过的。随他好了。

收拾好行囊,在经过10几个小时的火车、汽车、三轮车的长途跋涉,方竹才终于来到了白念心的家乡鹿山县。

花了好几个小时、几乎找遍了整座县城,才终于找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旅社。但这种干净也是相对的,方竹透过从床底下一溜烟闪过的老鼠,就能看出来这鹿山县的贫困程度并不下于自己童年居住过的山村。

白念心的老家其实也并不在县城,也是在离县城不太远的山村里。这样看来,白念心的童年生活也是贫困,甚至是蔽塞的。同样的生活经历让她不由得对白念心又产生了一些好感。同病相怜般的好感。

方竹于是更心急地来到了白念心老家的村子。似乎一到那儿,就算找不到白念心,也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就更大。来到这个村子才发现,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家,甚至都没有几处像样的房子,顶多就是几间破落的土坯屋,一副荒凉而又颓败的样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人家,通过这户人家打听才得知,原来这个村子,包括这附近的几个村子,因为靠着山,几年前发生了一场罕见的泥石流。于是死的死、伤的伤,再有侥幸逃脱的也都搬走了。现在能看到的村民也都是从别处搬来的。这样说来,这里也就没有一个人会认识白念心了。

带着失望的心情,拖着疲惫的身子,方竹回到了鹿山县城。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白念心竟然可以消失得那样干净了。

在县城里一家脏兮兮的面馆里,强迫自己吃下了一晚清汤素面后,方竹就根据面馆老板的指引来到了鹿山县县政府。她想,我还就不信了,就算消失也应该留有痕迹啊!

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听说了她的来意后,本来是一副怠慢的神情。但等她将自己的工作证亮明之后,那工作人员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还给她倒了杯热茶。

因为方竹的职位是滨城市直属海关的科长。一个正科级干部,在滨城算不了什么,但在这里绝对比县长的级别还要高上两级。

殷勤起来的工作人员立即调来了那个村子的资料。可惜上面能查到的依然还是那些方竹在滨城市公安信息网里都能查到的户籍资料。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的另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她,那个村子曾经有家姓白的跑了媳妇,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家。

方竹立即查看白念心母亲的资料,果然就见到白念心母亲金莉的婚姻情况发生了变更。

因为鹿山县的网络数据不齐全,方竹立刻给小余打了个电话。“小余,你帮我查查一个叫金莉的女人……”

等到方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滨城时,小余也从公安信息网里查出了金莉的资料。原来这个金莉几年前改嫁到了香港,嫁给了一个香港男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消息了。这也就是说,线索又断了。

方竹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者老天爷就不想让她知道什么吧。

没有历史,没有线索,一切似乎又回归到零点。或者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体现出那白念心纯洁的清白。

方竹实在没办法了,关于白念心的一切疑问,她也只能暂时搁浅。或许那些疑问早就应该被封存,因为注定没有结果。

很长一段时间,方竹只要一有空就往念心孤儿院跑,因为她实在太喜欢这里的孩子。觉得只有跟孩子们在一起,她才能完全地放下自己的面具,尽情地释放自己平日里不敢释放的情绪。

跟孩子一同戏耍的时候,虽然吵闹,却莫名地让她的世界,有一种难得宁静的感觉。心,也如一湖会泛起温柔涟漪的水,难得的清澈,也难得的通透。

只是这一次,她又在这里见到了傅世昌。而傅世昌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来,在孤儿院院子里的草坪上,和孩子们精心准备了一场小型的野餐会。主打的食物正是方竹挚爱的鱼挞。

经过上次的那一吻,方竹再见他时觉得别扭极了。可他竟分明没有被那一吻影响,跟方竹的相处较以往反而更加自在起来。隐约中,方竹甚至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正从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出来。而他这种情绪走出来的目的更像是要填补些什么。

填补什么呢?方竹左思右想仍是不明白。

他一点都不避嫌地夹起一个鱼挞,递到方竹的嘴边。“啊—张嘴!”

方竹连忙将头扭过去,一不小心将他手里的鱼挞碰到了地上。她也不嫌脏,从地上捡起来就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味道挺好,不错!”

傅世昌又好气又好笑。“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宁可吃地上的,也不愿意吃我亲自递过来的。难道你怕我下毒吗?”

说着,傅世昌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扬了扬眉毛。“莫非,你对我有了感觉,所以才会这么的不自在?”

“你!”

方竹气不打一处来,很想冲他发难,却因为尴尬而张不开嘴。她又回想起了上次的那一吻,想起当时自己竟然愚蠢到四肢僵硬,不知不觉地竟脸红了起来。

所有的孩子都看出了她的脸红,受傅世昌的带动,都起哄地喊起来:“阿姨羞羞了,阿姨羞羞了……”

方竹羞得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身后孩子们惊恐地喊着:“叔叔,你怎么了?”

方竹回头一看,大呼天啦。已经倒在地上的傅世昌整张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从他的症状,方竹可以判断出他是哮喘病发作了,于是连忙搜他的口袋,终于在裤袋里搜出了一瓶喷雾式的平喘药。帮他喷入平喘药后,方竹自己先坐下来,然后将他的头轻轻地放在自己弓起来的双腿上,让他处于一种半卧式的状态,并让小朋友们迅速散开以保持空气流通。

几分钟以后,他的喘气果然平缓了下来,脸上痛苦的神情也明显舒展了开来。他用仅剩不多的气力抓着方竹的手说:“你,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你还是少说些话吧。要不我们去医院吧,我开车送你去。”

傅世昌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在一阵轻微的喘气之后,心脏的起伏也恢复到了健康时的平静。方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帮他拭去头上的汗水。怕他脱水,还让祝老师端来了一杯白开水,喂给他喝。

喝过水后的傅世昌坐起身子问:“你怎么会懂得急救哮喘呢?”

方竹想起了自己过世的亡夫孔傅晟。因为孔傅晟也是哮喘病人,经常受一些花粉等因素的影响就会哮喘病发,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她学会了哮喘病人的急救方法。

“得这个病的人都很可怜,因为是断不了根的,所以发病的时候经常会生不如死。”方竹想起过去孔傅晟发病时痛苦的模样,不禁湿润了眼圈。

傅世昌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感动得抓着她的手,不停说谢谢,还说:“能得到你的同情,我真是死而无怨了。”

方竹冷笑了一声。“那你死一个给我看看啊!”

“女人啊!”傅世昌长叹了一声。“怪不得人们都说女人是这世上最奇怪的生物。刚刚明明就是你救了我一命,如今却偏偏还舍得咒我死。怨不得人们都说最毒妇人心呢!”

方竹驳了一句。“怕我毒,就别靠近我!”

傅世昌却认定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说这一辈子都不会远离她这个救命恩人。

看着不远处戏耍的孩子们,傅世昌还感慨:“还是孩童时期最快乐啊。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兄弟……”

傅世昌说着就欲言又止,最后干脆说:“算了,过去了。”

这反倒勾起了方竹的好奇心。“你也有兄弟?”

这句话像是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半天默不作声,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从来都没有人知道,我上边还有个哥哥,下边还有个弟弟。我排行老二……”

看着他谈论兄弟时,那副因饱含着亲情而无限真诚的眼神,方竹甚至有了一些错觉。她问自己,这还是那个魔鬼一般的傅世昌吗?

很快,她就笑了笑,也明白了过来。魔鬼也好,天使也罢,人活在这世上或许都有他的双面****。要不那些哲学家怎么老让我们用辩证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呢?

以辩证的思维来看,他傅世昌虽然不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但也应该不是一个十足的坏人吧。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没有哪一条路是彻底安全的正如没有一个人是彻底明净的一样。而方竹自己,亦是这样!

想到这里,方竹顿觉心里舒坦多了。

第十二章:缉私使命感

方竹查案归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一家咖啡厅。停下车,在门口驻足了很久,只因那咖啡厅原本应该叫做“蓝调”,是她和死去的亡夫孔傅晟过去经常约会的地方,如今却换了名字,只叫一个“川”字。这使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才发现连里面的装修都改变了。

这家叫“川”的咖啡馆打着暗黄色的灯光,很温馨也很朦胧。北欧的装饰风格,精致的餐具,独一无二的彩绘兵马俑,手工制作的壁挂花器,别具匠心的展示橱窗,欧洲风格的装饰壁炉……方竹很喜欢这里。

因为现在是下午,又并非周末,喝咖啡的小资们都在上班,所以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在悠扬的爵士乐声中,安静却并不冷清。

方竹特意挑了张靠窗的桌子意兴阑珊地坐了下来,很快就听到一阵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原以为会是服务人员,抬头一看才发现走到跟前的人竟然是滨城名媛顾絮川。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这家店会叫“川”了。

在老板娘顾絮川的介绍下,方竹点了一杯很是香浓的曼特宁。微笑着寒暄之后正要喝下去,却叫顾絮川给拦了下来。

“先喝一口清水,让自己的口腔完成清洁,然后慢慢地趁着热气细细地品尝。”

方竹照做之后,果然就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于是笑着夸赞她:“你是一个懂咖啡更懂生活的美丽女人。”

顾絮川在笑纳的同时将汤匙放进自己的咖啡里,舀起一滴咖啡又滴回去。在掉落的瞬间,咖啡液变成宝石状的珠形划过表面。

“多美啊!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开了这家咖啡厅。”

方竹却有些疑惑。“听风轩难道没有咖啡吗?”

顾絮川又是浅浅地一笑。“你应该知道的,听风轩并不是我自己的。而这个‘川’才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方竹听着也笑了笑,无意中低头瞥见了对方脚上的高跟鞋。足足10厘米的鞋跟,上面点缀着的精致蕾丝和闪亮的珠片绝对会让穿鞋人的足底成为最美丽的聚焦点,让那个穿着这双鞋的女人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顾絮川也觉察到方竹在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情不自禁地也低头看了一眼,问:“还不错吧?”

“很美!”

“我也是这样觉得。”顾絮川说着就流露出陶醉的神情。“每个女人都应该有一双好的鞋子,因为一双好鞋,它会带你去最美好的地方!”

方竹于是忍不住问:“听说你家里有一千双高跟鞋,是真的吗?”

“没数过,恐怕还不止呢!”

有着“高跟鞋女王”称号的顾絮川叙说着她和高跟鞋的缘分。她说穿上高跟鞋的女人站得高,望得远,所以才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还说她的男人就是因为喜欢看她穿高跟鞋的样子才爱上她的。

看着她谈论高跟鞋时神采飞扬的兴奋模样,让方竹不禁也深陷其中,并联想到了一首诗。

迟迟春日弄轻柔,知是凌波缥缈身;腰肢轻摆,莲步挪移,曲线曼妙。

这样的情景却让同为女人的方竹并不嫉妒,也不讨厌,更多了一份喜欢。只因不管是自己也好,李莎莎也罢,同样是美丽,却永远也没有她美得那样理直气壮。

正在这时,不知道说到哪里的顾絮川突然冲自己浅浅的一笑,让同为女人的自己竟看迷了眼。只是这份美丽,不知道那个爱看她穿高跟鞋的男人会不会感受得到。

“那个男人应该是傅世昌吧。”方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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