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浚最后未能说服高懿。三日后,当高浚再次踏入雅琴苑时,给宁一诺带来这份让她侥幸心情终究落空的消息。
她呆了很久,用以接受这令人心头梗塞的噩耗。她没想到连高浚也无法说服他,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坚决和狠心。
高浚显得很歉疚,可是这并不怪他,她即便是伤心生气,也不会将将气撒到他头上,他能做到如此份上,她已经感激涕零了。
高浚并未劝她,他甚至比她表现得还义愤填膺。而她却因此冷静了下来,高浚将高懿的霸道专断行为批评了一通后她便完全彻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事实上,她别无选择。
在离开之前,她打定主意不再见高懿了,高浚临走前,她说了些话让他转告高懿。她道,接受高懿的安排,并不代表她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因她曾向他承诺,往后凡事都听他的,然而,凡事都听他的不表示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此后凡与她相关的事,请他与她充分沟通后再行决定,否则,即便是开罪于他,她也不会再向他妥协!
这番在她看来义正言辞的话却让高浚有些怔然,半晌才点了头。离开之前向她保证,定会将她的话转达的。
当你满怀期待时,时间总会姗姗慢慢,不愿流逝;而当你畏惧面对时,光阴便匆匆似水,转瞬滑过。一眨眼功夫,十日之期便到了。
她认命地爬上了马车,不哭不闹,不怨不恨。身边的人,只有初荷一个,关键时刻,在她宁一诺身边的人,只有她了。
军队暂未开拔,她且在车中候着。车外纷纷扰扰的气氛,点滴也进不了耳中。看似平静的表情,心底却波澜不止,这一路需要面对的未知,和未来可能经历的不测,这些,点点都让她心怀不安。她将头轻轻地靠将在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十王爷吉祥!”车外传来了初荷的声音。
她迅速地睁开了眼。
“嗯,小姐呢?”
“回王爷,小姐在车中休息!”
她迅速起身,走到车前打起了帘子,“十哥!”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神情愉悦。
“哦,诺儿!”高浚朝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他走向前来,一踩车凳,打起帘子钻进了车内。
她有些措手不及,赶紧退身到一旁坐下。
高浚坐在车中左右打量了一番,“嗯,车内还算宽敞舒适!”
她弯了弯唇角,勉强地笑了笑。
高浚收回眼光落到了她的脸上,“诺儿……”他轻轻叹了叹,“在埋怨十哥么?”
“没有!我岂会埋怨十哥!”她垂下头,声音低了下来。
“那四哥呢?在埋怨四哥吧?”
她默不吭声。
“诺儿……李执是可靠之人,一路上有困难尽管向他开口,他会好生照料你的!”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不来招惹她还好,现在,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了。
高浚无言地看着她,也不知如何开导劝慰。
高浚没错,不该承担这份愧疚,想到此处,她心中幽幽一叹,抹掉眼泪道,“十哥,你放心吧,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她勉力地露出了笑容。
高浚也勉强笑了笑,“嗯,在天玺城好好呆着,等着我们!”
“嗯,等着你们,所以你们要快快赶回哦!”她尽可能地活泼起来。
高浚稍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定马不停蹄、快马加鞭,早日回到诺儿身边!”
她抿着唇笑,车外的嘈杂声似乎更加明显了。她撩起小窗帘子朝外看了看,放下帘子转向高浚,“时间不早了,军队要开拔了,十哥先回吧!”
“诺儿……”他眼光深沉地看着她,“四哥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须得多多体谅和理解!”
心头有些闷闷的,他说的体谅和理解,至少眼下的她做不到,而高懿,他也根本不在乎、不需要这些。只是,不愿驳高浚脸面,她低声道,“十哥,诺儿岂是糊涂之人!”
高浚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便起身,下了马车。
“十哥,保重!”她隔着门帘对他喊道。
“天玺城见!”之后,马蹄声响起,并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心情,再次落到了谷底。怎会不怨,怎会不怨高懿,他竟如此狠心,将一无所靠的她撒手扔给了素不相识的人,更重要的是,让她措手不及的、让她恐惧不安的,这一切,没有解释,没有劝慰,更没有悉心交代和安排,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命令……原来,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他通通不曾放在心上,曾让她觉得温暖和窝心的,却是让他疲于应对的。
车外,鼓声喧闹喊声震天。
她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自怨自艾的残泪,坐直了身子。
“初荷!”她隔着帘子对外喊道,要走了她还呆在外头干嘛?
“哎!”初荷在车外应声了,过来一小会儿,她的脑袋才探了进来,“小姐……”她的声音轻轻的,神秘兮兮。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她。
“王爷来了!”初荷咬住了唇角,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情绪微微一动,“哪个……王爷?”
“四王爷!您听,马蹄声近了!”她翻着眼珠做聆听状,一会儿才喜滋滋地收回了眼光,“奴婢得先招呼王爷去了!”小丫头朝她吐了吐舌头,将脑袋缩了回去。
果然,有节奏感的马蹄声很清晰,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耳边。
“吁……!”驭马人声音一起,骏马嘶鸣,马蹄声纷散。
“王爷吉祥!”隔着车帘的缝隙,看得见车外人跪了一地。
而她,却只是呆呆地坐在车中。她没想过要在离开之前见他,如今他贸然前来,她怒不是,怨亦不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车外静了静,只有偶尔有马儿零散的蹄声。
她固执地坐在车中,想起身却不起身,知道应该起身却不愿起身。
车外沉默继续,她悬着一颗心,却偏偏不愿妥协。
门帘微动,她心头一震,却是初荷的脑袋钻了进来。“小姐,王爷……”她不解地看着她。
她咽了咽自心底泛起的慌乱,故作迟钝地看着她,“王爷来找我么?”
“当然!”初荷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王爷……等着您呢!”
她暗暗地深吁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来,“你与王爷道,我……身体抱恙,不便起身相见……请王爷谅解!”她都不敢抬头对视初荷。
“小姐?!”初荷震惊地看着她。
“去吧!”初荷的纠缠让她心情更为烦闷,便蹙起了眉头,不由分说地偏过头去合上了眼。
初荷轻轻一叹,门帘处的光线渐渐暗下,她将头缩了回去。
心底一空,说是不怒不怨,而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禀王爷,小姐她……身体抱恙,不便起身……!”初荷小小声,小心翼翼地回复高懿。
高懿没有答言,车外又是一片沉默。
“这个……交与小姐!”
高懿的声音落到她耳中,却敲到心底柔软处,他有什么要交与她?
“是!”
又是片刻沉默。“好生照顾小姐!”
“遵命!”
她鼻头一酸。他这是在干嘛,如此小恩小惠,想要博得她的谅解么?
细碎的马蹄声间或点点,他……是要走了么?
“王爷!”
“何事?”
她猛地一惊,坐直了身子。
“王爷不要怪罪小姐,小姐……只是舍不下王爷和十王爷……”竟是初荷惶恐的声音。
这个傻瓜!她腾地起身,一把撩起门帘,钻到了车外。
“初荷!”她傻眼站在车前看着初荷,这丫头竟跪在了高懿面前!她的一番任性竟将这丫头难为至此!
初荷转过头来,瞬间露出了惊喜地表情,“小姐!”见到她的怒容又迅速敛起了笑容,默默地垂下了头。
“初荷,你这傻瓜在干什么?快回来!”她口中暗骂她傻,心底却隐隐觉得心疼。
初荷撅着嘴回头看了看她,又扭过去继续垂下了头。
初荷不听她的!她将目光转向了高懿。
枣红色汗血马上,高懿一身戎装,身躯凛凛、巍峨似山。他握缰端坐,侧身望向她,眼光幽远似海,讳莫如深。
她暗吐了一口气,他总是如此,光芒万丈,威仪万方,原本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却仍旧被恍花了眼。
他的目光原本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见她怒容满面这才转向了跪在他脚下的初荷,“起来吧!”
初荷这才依言起身。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她。他的眼光凌厉而灼热,仿佛一道火箭向她迎面射来,逼得她不得不转开了脸。
“过来,初荷!”
初荷仍旧只是回头看了看她,高懿未开言她竟不敢妄动。
“去吧!”他盯了初荷一眼复又抬头看她,“往后,凡事须听从小姐安排!”
“是,奴婢遵命!”初荷这才回礼转身向她,款款向她走来。
她搭着初荷的手,眼光却不离高懿,缓步走下了马车。
她步步走向他,屏住了呼吸,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他一人独有的冷峻威严气息。
在他马前站定。
眼下的他竟是如此耀眼,青玉银盔遮去了他半张脸,却未能阻挡他那惯有的俊逸夺目如春光般泻出,反让他平添了几分霸气和骁勇。
他出声屏退了左右,摘下了银盔,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银盔夹在胁下,两大步便在她眼前立定,眼光如水流动,将她上下略扫了一番,“身体不适么?”他的声音低低的。
她恍然,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答言。身体抱恙是借口,她知他也知,心中有怨才不愿相见。
他亦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她,眼底深浅莫测,万象皆在其中。
她收回眼光不再看他,垂下头盯着他深色锦靴,他的衣袍随风微微摆动。
沉默了许久。他微微一叹,几欲不闻,“让你独行,亦是不得已为之……”
她终于又抬头望向他,他也终于决定开口向她解释。
“若与本王一道,必引人耳目,让你暴露人前。”
事实上,只要他开口解释,她必相信且接受,更何况这些缘由,早已清清晰晰在她心底,只怨他不愿向她坦言。
“那十哥呢,为何不让他与我一道?”
“本王说过,他与此事无关!”
“是害怕十王爷被牵连么?”
高懿未吭声。
他的沉默又勾起了她点点怨意,心底不免有些灰心,“不管怎么说,我免不了让二位王爷为难了!我这样的人,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吧!”
“不得妄言!”高懿轻斥道。
“岂有妄言……”她丧气地看了他一眼,“救我性命也好,收留我也罢,总之,给王爷添麻烦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许是对于纠结不休的她有些无奈和不耐。
而她呢,是因为想要更多才如此不满,因为在乎所以才有所疑么?
“回天玺城后,一切听从李执的安排,他会将你安置妥当。本王……随后便到!”
“随后有多久?”
“半月之内!”
半月之内,这也叫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