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花房中遣人送了十多盆兰草过来。都是花匠种的,青葱翠绿,有好几盆都已有花骨朵了,自然比她之前种的要好看得多。
她知道这是高懿的意思,可是,她都退了回去,却让他们换来了兰草苗子和空花盆。她种兰草只为打发时光,不为欣赏。
天已晴了几日了。如她所料,高懿并未再出现了。她本无所图,可是,仍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有些承诺,听听便罢了,不必真往心头去。得幸自己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否则肯定仍在秋水盈盈地期盼呢。
她和初荷汲取了教训,将兰花全部用花盆栽上。晴日里,便统统搬到室外让他们充分享受阳光,雨天便又转移至室内。如此,在她二人的悉心呵护下,兰花又生机勃勃地生长了起来。
今日是个晴朗的冬日,很温暖,空气中也夹杂着春来的气息。她在房中习字,又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她已经开始练习小楷了。她很认真,心头也很安静。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种花写字她没做过其他的事,除了初荷,她未见过其他人。无妨,她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她的木匣已经无法装下她练习的所有字,她便挑挑拣拣一番,择了些有代表性的留了下来,其余的,虽有不舍却也弃下了。人生来便是要面对抉择的,不到万不得已,有些该放弃的总是下不了决心,这些字也是。
话说她在练字,初荷未在身边。她自己研磨,初荷出去照看兰花去了。
“小姐,小姐!”突然,初荷的声音急急地从门外传来。
她赶紧扔下了笔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便看见初荷从院中急急地冲了过来。
“怎么了?”很少见初荷如此着急。
“小姐……”初荷停在她面前,小脸涨得通红,一副兴奋的模样,“咱们的兰花开花了!”她向后指了指那一排灿烂在阳光底下的兰花草。
“真的么?”她心头也不禁一阵惊喜,“走,去看看!”语毕便撩起衣袍急急地向院中跑去。
“小姐,你看,是这一株,还是小花骨朵儿呢!”初荷在她身旁蹲下指着一盆小花道,她的声音轻轻地,像是害怕惊吓到它们一般。
“是呀……”她也缓缓地在她身边蹲下。青葱的草叶中伸出了小小的洁白的小花骨朵儿,像是害羞一般,将小脸藏在郁郁青叶中。她伸手轻轻触上那小小的生灵……
初荷的小手也伸了过来,“小姐,真漂亮啊!”
“嗯……终不负我们一番心血!”她的心头有些感慨,真想拍照发**……
再过得几日,得益于早来的春日暖阳,株株兰草都冒出了花骨朵儿,怕它们冻着,白日搬出、夜晚搬入,她们便做得更勤了,除草、浇水则更是不在话下。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将兰草全部搬至太阳底下后她插着腰看了看天,真是好天气啊,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初荷……”她仍旧看着天空。
“嗯……”初荷将最后一盆兰草摆好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今天,我们出门去走走吧?”她仍旧看着天空,阳光有些刺眼了,她伸出手挡到眼前。
“啊?去哪儿啊?”
“能去哪儿,就去街面上走走呗!”她这才将眼光从遥远的天际收回,转头向初荷。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有危险啊?”
“呵,你这个胆小鬼。怕什么?你说说,现在这岷屽郡、这崧城是谁的地盘啊?”她得意地看向初荷。
“谁……谁的啊?”初荷有些糊涂。
“还不是咱们王爷的,哈哈!”
“哦……是啊!”初荷方恍然大悟。
“那你还有什么担心的,走,换衣服去!”
“小姐,非要这样穿不可么?”初荷拿着一套男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样穿着出门方便,快去换吧!穿着可好看了,去去……快去,呵呵!”她将撅着嘴的初荷推到了房外。
几分钟后,初荷终于扭扭捏捏地站到了她面前,“小姐……”
“哇,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公子,这厢有礼了!”她装模作样的朝初荷一福身。
“小姐……你不要取笑奴婢了!”初荷羞红了脸。
“哈哈,出门吧!”她将手中的折扇一拍,领着初荷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小姐,奴婢从未遇骑过马!”
她坐在马上,看着快要哭出声来的初荷有些哭笑不得,“不要怕,这是我的马,温顺的很,你看!”她伸手摸了摸飞尘的头和嘴,示意让初荷放心。
“奴婢不敢!”初荷仍旧拼命的摇头。
“放心啦,我的技术很好的!”她耐着性子劝说道。
初荷却还是一味地拼命摇头。
她一咬牙便对初荷威胁道,“好吧,你既不愿上来,我便独自去了!你留在家中吧!”语毕便装模作样地准备策马离开。
“小姐……”初荷这才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缰绳,“奴婢不能让你独自去,好吧,我……我上去!”
“这才乖嘛,呵呵。来,踩着马镫爬上来,紧紧搂住我的腰,没事的!”
初荷耗尽了吃奶的气力和勇气终于爬到她身后坐稳了,马儿还未提步,她的双手已像钳子一般将她箍得紧紧的。
“初荷,我快要不能呼吸了,松一点点,好么?”
“哦……对不起,小姐,奴婢……太害怕了!”初荷的手稍稍松了那么一公分。
唉,罢了罢了,“驾!”她一声高喝,伴随着初荷地惊呼,马儿扬起飞尘,她们出发了。
待得到了街面,初荷的嗓子已基本上嘶哑了,而她的耳膜也基本被震麻木了。辞马下地,走到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她二人才终于渐渐兴奋起来。
只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这崧城便远远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当初随高懿去云海山庄路过街市时,还仅仅只是初现复兴,而如今已完全是繁荣的模样,若非了解,还真是看不出此地曾遭战乱。
她和初荷张着嘴浏览着街道两旁应接不暇的琳琅满目的商铺,完全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般。她推了推初荷,“初荷,你不是从天玺城来的么,怎么还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哦……”初荷委屈地撅起了嘴巴,“奴婢已经很久没回过天玺城了!”
“是么?来崧城之前不是在天玺城么?”
“那没呆多少日子,而奴婢自五年前入府便也随王爷连年征战在外,在天玺城的日子不多!”
“哦……”她心头有些感叹,果然谁都不容易啊。
“哎,小姐,你看,前面聚很多人,不知道是干什么呢!”初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一副好奇的模样。
“想知道?去看看呗,走吧!”宁一诺拖着她的手向人堆冲去。
她二人左钻右窜终于挤到了人群中间,原来是一群卖艺的人。嗯,这个倒还新鲜,跟杂耍差不多,眼下表演的是耍大刀,那家伙,刀舞得呼呼生风,刀刃绕着着自己周身来来回回却始终不会伤到自己分毫,看得她目瞪口呆;还有顶碗、顶板凳以及一些高空项目,她眼也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心惊胆战的,完全领略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魅力。每个项目他们都会敲着锣吆喝着讨赏,她看得开心便也不吝啬了,扔了写碎银子给他。人很多,被挤得来来回回的,她认认真真地护住自己的钱袋,免遭偷窃。
等终于意兴阑珊,想要离开了,她转过头,却发现身边都是张张陌生的脸,完了,初荷呢?
她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左右张望,视野范围内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她钻出人群在外围找了一圈,又吆喝了几声,却仍旧也没看见人,心底不免有些着急了。
她四周打量了一番,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茶楼,二楼的窗户朝着街市开着。一撩衣袍,她迅速地冲到了茶楼,咚咚咚几步便跑上了二楼。她跑到窗户前,弯腰趴到窗棂上……呀,人真多,人头攒动地,她定了定神,聚拢眼光四下找寻。果然,不出她所料,在街对面的一个商铺门口,她看见了怯生生左右张望的初荷,心头方微微一松。
“初荷!”她朝着初荷大声喊道。
初荷的耳力不赖,显然听到她的声音了,便将头伸出来左右探望,可是似乎辨不清她在何处。
“初荷,这儿!”她从怀中掏出小手帕来,举在手中向她挥舞。
初荷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周终于看到了她,“小姐……!”一副欲哭的小模样。
她朝初荷大声喊道,“别动,原地呆着,她马上下来!”语毕,将手帕往怀中一塞,转身便向楼下冲去。
“砰!”地一声,一时不防,一心想着冲下楼去的她瞬间与前来与客人加茶的小二撞了个满怀。
她眼中还冒着金花,惊呼声和瓷器碎裂在地的声音在她耳中纷纷响起。完了,闯祸了!
“客官,对不起,对不起!”小二慌张地声音响起。
她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窗边上坐着一桌两位客人,看衣着打扮显然是显贵之人。而糟糕的是,这一撞,不仅让小二杯茶水淋了个透湿,连桌上一位客人身上也被沾上了不少茶渍。
我赶紧走上前去,“抱歉抱歉,是在下的莽撞,都是我的错!”她朝着小二和客人拼命鞠躬。
让她意外的是,那客人却一副淡定的模样,无惊无慌,也无出言责备的意思,只是轻轻地抖了抖衣袍,抬眼看了看店小二,又转眼向她。
哇哦……这岷屽郡中竟是卧虎藏龙呀,也有这等清隽出俗、气度怡然之人,心中不禁一阵讶然感叹。
见她愣眼瞧着他,他唇角勾起了轻轻一笑,笑容迷幻也自然带着一股邪佞,让她不禁一阵汗毛倒竖。
她干咳了几声,敛起神转向店小二,“小二哥,抱歉,都是在下的不是,这位公子的损失由我负责!”
“你负责?”他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清亮的声音里隐隐含着颇多地戏谑不羁。
她转身向他,眼光坚定地看着他,默默地与他行了一礼,“是!”
他粲然,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微眯双眼,挑着阴晴多变的双眉打量着她,俨然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好吧,你下去罢!”他的眼光没有离开她,却伸出手指指了指店小二。
店小二似乎松了一口气,“多谢客官!”他向她二人行了一礼飞也似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