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木雕制的梳妆台前,一直不习惯古装的我,懊恼着一把怎么插都别扭的簪子,最后索性扔掉簪花,解开盘头,打算简洁地扎个马尾。
房门被突然推开,貂蝉面带慌色的提裙跑了进来。
“许儿妹妹,不好了。”
我正在缠发带的手顿了顿,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貂蝉掀过屋内的纱帘,疾步走到我身前。
“刚刚我听说……”貂蝉眉头紧皱,面色忧虑地望着我。
“怎么了,姐姐,你说话啊。”见到貂蝉如此神色,我心里如擂鼓般不安的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她这么慌张。
“李肃将军被吕布斩杀了……”
我握着发带的手一松,一头青丝苍然地滑落。
“妹妹……”貂蝉拉起我的手,焦急地晃动。
过了一会儿,我愣愣地开口:“什么原因?”
“前日李肃与牛辅作战折军大半,败走弘农,牛辅虽被其手下斩杀,可吕布仍气李肃挫我军锐气,以军令正法。”貂蝉说罢低头轻叹一口气,“妹妹,如今李肃的人头已悬于城门。”
我浑身微微颤抖,攥紧的手指捏地指尖发白。
吕布,你如此意气用事,怎会长久。暂且不论李肃一死我和曹操唯一的联络就断了,杀了李肃,你吕布凭一人之勇怎敌李傕郭汜的西凉军。
我稳了稳情绪,问:“貂蝉姐,前日我让你打听李傕郭汜,可有消息?”
“有,我听闻李傕、郭汜、张济攻占了陈留,颍川,他们本随牛辅,如今牛辅被杀,几日前曾向朝廷请赦,被义父拒绝。”
“拒绝了?!”李傕郭汜几人请赦这是多好的机会,王允为什么要拒绝?
貂蝉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说:“义父觉得他们几人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今日即使求赦,也是迫于形势,留着他们日后必成大患。”
留着他们日后会成大患,可是不留他们,今日既是大患啊!王允一心在朝,难免刚愎自用,而吕布轻浮无谋,如此下去长安太平不了几日!
“貂蝉姐,”我抓起她的手,认真地说,“你如果信我,就赶快收拾东西,这长安不能久留。”
“为什么?”貂蝉不解地看我。
“我知义父心向汉庭,可如今朝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却对义父不信任。”
“此话怎讲?”
“姐姐还记得蔡邕因吊祭董卓被义父入狱致死的事情吧。”
“记得,那日妹妹还劝义父放过蔡邕,可义父不同意,怎么这件事对义父有影响?”
我叹了一口气,道:“蔡邕当日吊祭董卓只是私人交情,而且他也请求宽罪,于情于理义父不该将他治罪,可是义父想的太过简单,杀了蔡邕,失了满朝文武的心。如今朝廷上下的齐心只是建立在反董的情绪上,这情绪一旦平服,义父就没有大臣的支持了,况且董卓旧部不少,义父又不给他们赦书,他们如果联手攻城,长安城仅靠吕布是守不住的。”
貂蝉听完我的话,当即惊慌,“妹妹若如你所说,义父恐凶多吉少,我要赶快求义父给李傕郭汜他们下赦书,否则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我没猜错,李傕郭汜等人的西凉军已经向长安城赶来了。”
貂蝉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慌张。
“不行,我得去找义父……”说完,她奔出了房门。
我披散着一头青丝,眼里是她仓惶的背影。
貂蝉的心一直系在王允的身上,王允此番恐怕是在劫难逃。
然而如今,李肃死了,我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果然,不出三日,便传来李傕郭汜合军,又有董卓旧部张济、樊稠李蒙等相助,浩浩荡荡足有十万人马集于长安城下的消息。
王允坐立难安,吕布孤军困守。眼看长安城即将沦陷,围困第八日晚,吕布的后勤部队竟发生叛变,引李傕军入城。
我慌忙去寻貂蝉。
当时她要去城楼找王允,我拦下她正欲出门的她。
“貂蝉姐,快离开长安,快要破城了。”
“离开长安?离开长安能去哪里呢?”貂蝉面色苍白,眼神惶恐。
我脑海里瞬间搜索了一下模糊的历史,对了,有一个地方可以保一时太平。
我急忙拉住貂蝉微微颤抖的手,说:“去许昌!”
“许昌?为何?”貂蝉极为纳闷,我为何会提一个眼下毫不起眼的郡县。可我又不能告诉她,许昌以后会成为国都。
“姐姐信我的便是了,不要多问。”
“也好,不过我得带义父一起走。”貂蝉见我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
“行,我们快去城楼接义父吧。”事到如今除了逃跑,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法,此时我救不了更多人,只要能救貂蝉便好,然而貂蝉对王允的心意甚重,如果不带上王允一起走,她也不会安心。
很快我们赶到城楼前,长安已成一座孤城。此时,夜色正浓,厚重的城门摇摇欲坠,门外杀声震天。
当我们跑上城楼时,王允正望着城下汹涌而来的西凉军一筹莫展。
“义父。”貂蝉唤了一声王允,挣开我的手向他跑去。
王允看到我们,先是一愣,接着愁容满面。
“蝉儿,许儿,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义父,我和许儿妹妹来接你离开,这长安守不住了。”貂蝉拉着王允的衣襟,漫天的火光中映在一双泪眼中。
王允伸手为貂蝉擦了擦眼泪,道:“天子犹在,我身为汉臣,怎能苟且偷生,蝉儿你和许儿快走,我必须为国守城。”
“不,义父不走,孩儿怎敢离去。”貂蝉摇着头,眼泪顺着如玉的脸庞滚落。
我上前摻住貂蝉,对王允说:“义父就听姐姐的话吧,如今长安就要沦陷,您留下凶多吉少,而且您若不走,姐姐也不会走啊。”
王允望了我一眼,慈爱地摸了摸貂蝉的发髻,说:“蝉儿,你不仅为我王家还为汉室做了那么多贡献,可义父无能不能保你周全。”然后他抬头面对深色的夜空,大声喊道:“难道是天亡我大汉!”
我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泪水,顺着苍老的皱纹流下。他从貂蝉手中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袖。
然后踉跄地转身,乘我们不备,翻身跃下城楼。只见他褐色的衣袍如翻飞的枯蝶,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坠地,他身下的草地映出一片触目惊心地殷红。
“义父——”那一刻,貂蝉绝望的声音响彻夜空。我急忙伸手抓住向城楼下扑去的貂蝉。
长安城门也在这一刻被蛮横的西凉军撞开,大批手持长矛大刀的骑兵杀进城来,守城的卫士皆被乱刀砍死,城内顿时血肉模糊。
我捂住貂蝉嘴,止住她悲痛绝望的哭声。此时,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我险些呕吐。现在城门已经不出去了,只有躲在这里,吕布的军队还在城中做着殊死抵抗,此时只有等待吕布来带我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