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女官本就不多,自林出月被赐婚后,更是屈指可数,于是,简雯烟便成为了唯一随行的女官。她本就是水乡来的女子,柔美如三春江水,知书达理却又弹得一手好琴,嗓音婉转如辰阳殿的夜莺,不仅深受皇帝赏识,就连皇后也对她青眼有加。
午膳时在行宫遇到了太子,他似是心神不宁一般独自站在园中赏景。她见过风流多情的太子、油嘴滑舌的太子,可从未见过这样寂寥的身影。
“太子。”她轻声唤。
“典乐大人。”分明是戏谑的称呼,可南荣焕的脸上的笑容颇显疲惫。
“太子有心事?”她笑望着他,“何事能让太子忧思至此?”
“你想知道?”南荣焕神秘一笑,“附耳过来。”
简雯烟疑惑地凑上前去,他忽然在她耳边轻声道:“酉时来安云泉,我等你。”
脸颊上的温热令简雯烟霎时羞红了脸。
“简美人害羞了?”南荣焕见状哈哈大笑,继而大步从她身旁走过,徒留一脸云霞的简雯烟。
她明知他是戏弄与她,却忍不住前来赴约。夜里的风轻拂衣袖,略显凉薄。简雯烟走在夜风中,忽而被一人自腰上抱住,那人的手臂自身后环抱住她,轻轻一带,她便如鸿雁般飞向高空。
“呀!”惊呼被清风吹散在夜空中,简雯烟于月色下微微侧过脸,望到那人金色的衣领,分明的棱角,以及清亮的眼睛。
“太子,快放我下来。”她娇斥道。
“好。”南荣焕答应她。
下一刻,她已坐在了一棵巨大的水杉树上。南荣焕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前面那便是安云泉。”
简雯烟闻言望去,果然看到华服的男男女女。
“安云泉每天酉时喷发,水柱冲天,热气袭人。”南荣焕道。
“为何带我来这里?”简雯烟小心试探。
“因为……你漂亮。”南荣焕的眼睛在夜里熠熠生辉,“如安云一般漂亮。”
“安云?这泉,为何叫安云泉?”简雯烟方才被他称赞,心中涌起异常的甜蜜。
“安为我朝郡主封号,乃普天下最美的女子,云乃是天宫之异景,渺然高洁,安云岂不是这世上最美之物?”
“安云?”简雯烟细细品来,轻笑道:“我知道啦。”
二人言谈之间,忽听得人群爆发出阵阵唏嘘声。抬眼望去,见安云泉“哗”地喷出一条水龙,似是地面上飞起的银河,奔腾怒吼着冲向天际。
“喷泉!”简雯烟兴奋道,几欲起身,却被南荣焕一把抱住。
“哎呀……”简雯烟惊呼之余亦抓住身旁那人的袍子,“我险些忘记了在树上。”
那喷泉每个一会儿便汩汩喷出水来,简雯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一时间惊叹连连,娇笑不已,直至观泉的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
“夜深了,我们回去吧。”简雯烟此刻坐在树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中尴尬。
“好。”南荣焕声音带笑,再一次揽住她一跃而下。
二人刚刚落地,便听而耳边一声悠扬的鸟鸣。南荣焕的笑容在月光下越发魅惑,“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可好?”
简雯烟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见她离去,南荣焕又复飞升而起,急速在水杉林中穿梭,终于在一枝树丫上立住,笑望着眼前之人。
面前的那株大树上,一人懒洋洋地斜倚着巨大的树干,左手还提着一只酒壶。
“借酒浇愁愁更愁,世子认为呢?”南荣焕笑得嚣张。
“你想当皇帝想疯了么?”周晋轩微眯着眼,冷冷望着他。
“不,我的梦想不过是怀揽天下美人,可天下美人只属于一种人。”南荣焕语气平静。
周晋轩望着他一言不发,又复饮了一口酒。
南荣焕自觉无趣,叹气道:“这是我的宿命,我又能如何。”
“那就祝你早日实现怀揽天下佳人的美梦。”周晋轩嘴角含笑,手举酒壶,做出向他敬酒的动作,“鱼肚藏书,龙翔御安,亏你能想得出来。”
“既然你心知肚明,又不肯说破,便是决意助我一臂之力了?”南荣焕狂喜。
周晋轩叹了一口气,“懒得理会你们这些无聊之事。”
南荣焕嗤笑一声,“有你在我身边,我便是于山巅浅眠,也高枕无忧。”
“你当真高看我了。”周晋轩扔下一句话,翻身落地,提着酒壶晃晃悠悠,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要再用看喷泉的把戏欺骗无知少女。”不远处忽然传来不满的声音,“低劣且无趣。”
“花开堪折直须折……况且我们南荣一族的男人,都逃不过孤独终老的诅咒。”南荣焕摇头苦笑。
周晋轩的脚步突然一滞,“这种事情,你也相信?”
“不得不信。”南荣焕自言自语道:“信怎样,不信又如何?”
夜里万籁俱静,唯有虫声蛙鸣,时高时低自寂夜里传来。南荣瑞正倚着宽大的虎皮椅,目光空如深泉。
薛怀江跪在不远处的绒毯上,五十几岁的人头发皆已花白,眼角眉梢的皱纹还噙着眼泪。
“陛下,奴才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当年若不是平孝王暗中接应,小皇子想必早就夭折。”薛怀江抹了一把眼泪。
“杜氏一族把持朝政几十年,纵使平孝王亦不敢公然说出当年谋害太子妃与小皇子之事。王爷死后,真相便只有老奴一人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南荣瑞头痛欲裂,不想再听。
“奴才……告退。”薛怀江抬头望向那人,见他眉头深锁,于是转身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一转眼竟已二十余年。
南荣瑞双目紧闭,他早觉察到了隐隐哪里不对,却不料真相如此。
那一年他恰好娶了丞相张世宏的女儿玉露为妃。那是东陵大乱的一年,亦是他被立为储君的一年。父皇已有了削弱朝中权臣的意思,不日便将张世宏贬到了边城。
玉露是个美丽的女子,住在太子府最大的阁楼御安搂。她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时,他又娶了良娣杜荣华。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变故,或许是因为纳妾的缘故,玉露脸上总是难见笑容。
那一年并不平静,东陵多次滋扰边陲,每到一处不是火烧村落便是下令屠城,手段残忍闻所未闻。为巩固太子地位,建立一番功业,他主动请命带军亲征。
初冬,玉露刚诞下一名男婴,对着自己的儿子,她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看我们的孩子,像你一样漂亮。”他亲昵地凑上前去,亲了小家伙的脸蛋。
“我多希望儿子能与你一路远征。”玉露嘴角微微上扬,“像他的父亲这样身披紫带金冠、头顶万里荣光。”
“孩儿还小,待他大些,我自会教他骑射武艺。”他笑得像个孩子,“等我归来,便为孩儿选一个好名字。”
玉露点点头:“嗯,待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