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不是生死皆凭她一念之间？白泽一个男子想着也是不寒而栗。人生在世，千万不要得罪药师。否则真是要小心咯。
“泽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白芷偏着头看着白泽，眼睛一眨都不眨。
“被你发现了啊？不过我可不敢，要是得罪了神医妹妹，哥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泽哥哥，就算天下人负我，我——白芷也绝不负你！我发誓！”
大荣境的人记得白芷十岁那年得到了神医的称号；广安城的人记得白芷十岁那年得到了城主的长生阁；白泽却唯独记得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妹妹那一年对自己许下了庄重而真挚的诺言——我绝不付你！
“傻孩子。”白泽依然只是温柔地揉揉白芷的头发。
“嘻嘻。泽哥哥，父亲早上不是找你吗？你先去吧。我继续我之前问题。流觞还等着呢。”白芷推搡着白泽出了长生阁，关上门，白芷从琉璃瓶内拿出一颗七彩糖果吞了下去。
接下来——
白芷穿过重重屏风，进去最里边的屋子。满庭芳。
推开房门进去，就闻得一阵药香味。你以为是丁香，却闻出了艾叶的香，当你以为这是熏艾叶的问道，却又识别出陈皮的酸甜，最后又似乎茱萸，雪莲，菖蒲全部扑鼻而来。这么多种香味混杂一起，却一点都不突兀，反而，闻之心旷神怡，如坠云雾，如释重负。
请不要误会这并不是因为玉簟秋内陈杂的药品过多所造成的香气逼人，这样朦胧如幻觉的药香味其实只来自当中的一种药——醉生梦死。
可是你更加不要误会，这是休养生息的良药。恰巧相反，它是一种剧毒。它就像是一多艳丽无比的食人花，散发出甜美的香味，诱惑你，缠绕你；让你沉迷，忘记来时的路；让你流连，忘记返回。
起先，醉生梦死，流连忘返；最终，你不知所以，命丧于此。
白芷走到药柜前面，打开第七格，拿出一个长方形锦盒。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真让人叹为观止！整整齐齐，三个小隔间里装的竟然不是任何药丸或者粉末，而是三朵精美绝伦的赤色桃花。“哎呀，我其实挺舍不得的。本姑娘花费七个月制作的醉生梦死，全世界就这三朵。本该用在更适合的时候呢。”白芷一个人喃喃自语，纤纤玉手取出其中一颗置于准备好的小锦盒里。物归原处，离开。
碧云暮合，山影沉沉。
红木桌上，一把青瓷琢莲花凤首酒壶，两只纯银酒杯。另外一只素色锦盒格外引人注意。流觞坐在桌边，瞧瞧眼前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她又看了看黄花梨木宝座式镜台前面的白芷。片刻之后，她问道：“不知道小姐让流觞尝试的药品在哪里？”
白芷悠然地整理鬓角，顺手拿了一个绯色桃花边夹别上，淡淡地问了一句：“香吗？”
“嗯？”流觞不明所以。香味？从坐下开始确实闻到一股清冷的药香味。流觞只当是某种熏香，闻起来心旷神怡，就没有太在意。“虽然浅淡却无端沁人心脾。难道是沉香屑？应该不是吧，还是太淡了些。”
“你且打开看看。”
流觞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印入眼帘的是一朵精雕细琢的赤色桃花。“这是？”虽有疑问却也猜得一半答案。
※
“流觞，你自从入我府上一直不太开心吧。心里依然很挂心你的离世的母亲吧。吃了这朵醉生梦死，你将会想起被你遗忘的久远前的快乐。”
“醉生梦死？”流觞重复白芷的话语，心里自语，吃下它就会变得快乐吗？还是荣登极乐？她不再疑虑一口吃掉。不知道配方是什么，但是吃起来很甜，香香的。也不觉得哪里疼。嚼碎全部吞下去，依然不觉得有异样。但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如在云端。心清明，眼清明，事事休。母亲曾在在无数个没有星星的夜里为她唱摇篮曲。那双粗糙却慈爱的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儿，轻轻吟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愿望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母亲似乎还在身边，从未离去，熟悉的，遥远的，温暖。不自觉，两行热泪顺流而下。
她又见到开满栀子花的庭园，母亲穿着花布衣服，弯腰剪花枝。关于栀子花的记忆，那一年她六岁。栀子花是母亲最喜欢的花，每天清晨她都会采下一大把插入盛满清水的花瓶里，插花的时候从不说话，却是满脸的笑容。过了一会儿，另一束包扎好的栀子花又出现了——把这些给城主送去吧。当母亲有好东西，首先都是想到白广安城主。流觞屁颠屁颠地把花送过去，城主总是言笑晏晏，每次都是如此回答：“花收到了，多谢。”流觞就如得令一般，赶回家，对母亲说：“报告英掌柜，城主大人很高兴地收下了您的栀子花。”很轻的一句“是吗？”流觞不解其意，却能察觉到某种欣喜。
心满意足的神情。
往事一幕幕，甜蜜一幕幕。梦境如斯美好，让人无法抽离。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一直不醒也罢。白芷瞥了一眼镜台上的紫色沙漏，已经完全漏完，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到了。
再看桌边坐着的流觞，脸如白纸，呼吸急促，再一眨眼，脸色有些青紫，颅内严重缺氧。如果不立刻服下解药便会窒息而亡。可奇怪的是，她本人却不自知，那变了颜色的脸颊，依稀还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好像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中。眼看着脸色死气愈重，白芷深知再不救她，就晚了。
白芷拿起桌上的酒壶，七彩液体充满银质酒杯。流觞脸上的笑容凝固，意识渐渐模糊。白芷迅疾捏住流觞的下巴，将酒杯里的液体灌入流觞嘴里。一股辛辣呛鼻的味道从喉咙里留下，她的喉咙干渴难耐，如同大火燎原。
临死之前的幻觉么？流觞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