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勇扶着杜老奶回家的时候，身后就跟着本村的一个神婆。神婆从村西走到离他们家最近的那条大路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神婆神色异常不安，仿佛感应到一种强大的怨气从杜小美家的那个方向袭来，她缓缓停止脚步闭上了眼睛，从衣袋里掏出一把米灰撒到路面上，所有的米掉落在地下便一下子竖立起来，一粒粒警觉地冲着杜小美家的方向！
米灰是一般神婆寻灵时最常用的东西，就是抓一把普通大米放入香灰炉子中，供养七七四十九日，用的时候随时连灰带米抓出来。因为此种香火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对于阴灵之物的感应异常灵敏，一旦遇到东西，它便会托起米粒预警。
此时神婆感到怨气冲天，便撒了一把米灰在地上，果然那米灰托起米粒来颗颗竖立，表示怨气十分强大，米粒在地上跳动，一瞬间排成一根圈起来的绳子状，之后便哗然倒地。
“是个吊死鬼……”神婆脸色变了变，“怨气好大……”
话没说完，那些到底的米灰又哗地一声竖起，地上的灰竟然也蓬蓬然像是贴着地面起了烟，在烟灰中那些米又怕排出了零零散散的样子，两三个聚成一堆不知道像什么。之后米粒又变换几个造型，形状相当凌乱，连神婆都看得一脸茫然。
“你家到底招惹上什么东西了，这里头煞气大得很，有大鬼小鬼全都有，我可办不了！”神婆用脚把地下的米灰一扫，所有米灰便化成了一篇黑灰被扫去，她连连摇头，再也不肯向前走一步。
“神婆，我家到底怎么了？”杜老奶和杜勇听神婆如此说，看她的脸色暗如死灰，便不寒而栗，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哀求，神婆都不再搭理他们，扭头就走，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那我们怎么办？！”杜老奶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你家得死人，死够了人就解了！死不够人全村都得遭殃！这事别问我，你们家自己造的孽，自己担着！”神婆摆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杜勇吓得手心冒汗，他颤抖着问：“大奶奶，你还回家不？”
“回，干嘛不回？！那可是我的家？！小美新给咱盖的楼房，就算死我也要死到里面！”杜老奶抹了把眼泪，神态异常坚定，双手撑着腰伸着脖子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神婆，我家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别瞎给我家造谣言！等我儿子孙子回来，我让他们砸了你家神坛去！我家什么事都没有，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东西没有见过？！我孙女出息了我家盖高楼你们都看不过眼去是不是，找着机会编排我们！我告诉你个老不死的，我老太婆什么都不怕，你说要死人我们家就得死人啊，我偏回去看我死不死？！……”
跳着脚骂了半天，老太太才气呼呼地向自家走去。推开自己家的大红门，院子里没有亮着灯，黑乎乎的一片，屋里也没有一丝光亮，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她心里不乐意便开口骂道：“杜强家的，留你在家看门你死到哪儿去了!”
骂了半天没人回声，杜勇一进院门便感觉到院子嗖嗖刮着凉风，跟外面闷热的气氛大相径庭，他抖抖索索地搀扶着杜老奶，不时回头看看，恨不得把她赶紧送回屋内自己撒丫子就跑。这家一进来就让人感觉毛骨悚然，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似的，饶是他咬牙硬挺着，腿肚子也快转筋了！
“大奶奶……我，我得回家了！”杜勇竭力压抑颤抖道声音，松开手，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回什么回？！你打算回哪儿去？”杜老奶停下脚步，冷冷地说，“你不把我送回屋子里？现在黑灯瞎火的万一摔我一下怎么办！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杜勇一听杜老奶说话，心里的恐惧也消除了一些，扭头看看四周反而不像刚才那么诡秘了，可能是刚才自己的神经太过于紧张，他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哪儿能不送呢，我不是说把你送回屋子里再回家吗！婶子不是在家看家吗，大晚上的也不开个灯！”
“我儿子媳妇从来都是着五不着六大，当年我就不同意他俩搞对象！那时候我给我儿子介绍我娘家村里的一个闺女，长得多水灵啊，比他媳妇可好看的多了，可他就是看不上！娶了这个媳妇，一天到晚忤逆我，不听我的话，不给我做好吃的，不让我吃饭……还跟我顶嘴，打我骂我，我活着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杜老奶叹气道，说着说着竟然摸起了眼泪。
杜勇唉了一声，摇头道：“大奶奶，你这话就说到不对了，这么多年我看婶子对你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老人家喜欢吃什么她就给你做什么吃，好吃的从来不藏着掖着，一个就是给你和我大爷，再就是给孩子们，我婶子说实在的在咱们村里数她孝顺了！人家哪儿敢骂你呀？！”
“她就不让我吃饱饭，说我岁数大了吃饭没用，浪费粮食……我过得那叫一个苦哇！我儿子也不敢管我，他们俩合起来不给我饭吃，一天到晚饿得我头昏眼花。我偷回东西吃，就偷了块饼子，教她看见了还打了我一笤帚疙瘩，我抱着那块饼子就哭啊就哭啊，哭我那死去的老婆子你怎么就不在人世了呢……”杜老奶颤巍巍地上了台阶，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似的，原本挺直的背部竟然佝偻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格外苍老。
杜勇越听越纳闷，心说杜老奶这是说什么呢自己怎么就听不懂了。他搀扶着杜老奶回了屋子坐下，打开电灯，杜老奶的脸上一片悲戚之色，他便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道：“大奶奶，您这是说那辈子事呢？！折腾大半晚上了，您还是快点歇歇吧！我这头得赶紧回去跟我妈说一声，要不大晚上的我还不回家她该着急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家里的事你别着急，明天我多找几个哥们去找我大爷去！你早点歇着吧！”
“我不喝水！我饿，活着不叫我吃饭，死了也没人烧纸给我，我就是饿啊！给我点饭吃吧！”杜老奶忽然伸出一双大手紧紧地拉住杜勇的胳膊，满是皱纹的手青筋暴露，像鸡爪子一样紧紧攥住他的胳膊，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勇。
杜勇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怎么听着越来越不对味儿呢，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子似的，她这是说什么胡话呢？莫不是……想到这里，杜勇的汗立刻下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身影忽然晃进门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