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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元军遭家变

时间回溯到七十多年前。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沿海盐区相继沦陷,华中、西北、西南等省、区食盐困难,国民政府下令川盐增产加运,济销楚鄂,形成历史上第二次川盐济楚。为适应盐业生产的需要,国民政府废除川盐运销引岸制度,实行官收官运和招商代运,并于1939年9月1日建立了盐都市。盐场大量起复旧井,开凿新井,增设盐灶,改进技术,原盐产销量迅速上升,创解放前历史最高年记录,不仅为抗战做出了重要贡献,自身也因此获得了快速发展,形成了历史上的第二个经济繁荣时期。盐都作为大后方工业重镇的战略和经济地位日益突出,自然构成了对日本侵略者的巨大威胁,遂成为日军截断国民党政权经济命脉的重要空袭目标之一。

川盐作为后方唯一产盐要区,“成为战时特需之使命,成为食盐增产赶运能否凑效的主要关键”。盐都盐场的大量增产和急剧增加的盐税,担负起了国难当头挽起危局的历史重任。在敌机狂轰滥炸面前,盐都人民生产出190多万吨食盐供全国三分之一的军需民用;创造了近21亿元的盐税,有力地支撑了战时政府财政。尽管饱受战争创伤的盐都已经是地竭民贫,可在冯玉祥将军发起的节约献金救国运动中,盐都人倾其所有,创下了全国22项第一,捐出了1亿多元巨额血汗,为中华民族奉献了自己的忠诚,当时上百万人口的“陪都”重庆的献金总额,只有盐都的三分之二,而周家也成为盐都商人献金数量之首。

周家,是为盐都四大盐商家族之一,其先祖周光云是发家人。1838年,他利用分房所得田土作抵押,与陕西商人签订了“出山约”,在凤凰坝共同凿办盐井。从道光三十年到咸丰十一年(1850年—1860年)周光云先后复淘改造和新凿成三生、金海、添福等井,使周氏盐产量位居富荣盐场首位。川盐济楚期间,周光云乘机开设广生同盐号,并在重庆、宜昌、沙市等地设立分号,专门运销济楚川盐,由此获得数以万计的财富。获利之后,周光云大量收购田土乡庄,拥田跨富顺、威远、宜宾等地,年收租谷1。7万石,后来四川总督丁宝桢称其“富甲全川”绝非过甚之语。

周元军就生在这样一个富甲全川的家庭。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到抗战爆发时,周家已经成为盐都四大家族之一。周元军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盐运生意,到十七岁便独立在复兴街开办商铺,并在当年迎娶了另一个大家族李家四小姐,可算得上是少年得意。这一年正值抗战爆发的第三年,谁也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向他悄悄逼近,后来这场灾难改变了这样一位富家少年,让他毅然弃商从军,成为了一名身经百战的抗战老兵!

1939年10月10日,盐都市刚刚设立不久,整个市区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节日气氛中。这一天是辛亥革命纪念日,称为“******”,全市各机关、团体和学校都放假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大街上的人流络绎不绝,谁也想不到这一天会成为一个令不少家庭痛失亲人的悲痛之日!

复兴街,位于盐都市的西头,蜿蜒流动而过的釜溪河将复兴街与沙湾一分为二,只有一座建于光绪年间的双车道石拱桥将复兴街和沙湾主城区连接起来。在位于石桥西边的复兴街头,便是生意繁忙的盐运码头“双牌坊”,周元军所开的金银玉器商铺“祥和记”便在双牌坊西边不远处。

复兴街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都趁着这节日的空闲时间来到街上,除了看热闹,便是在街上的店铺购买自己喜欢的物品。“祥和记”的店内也有不少人前来选购金银玉器,当然这些人多数是一些年轻女子,把年轻的掌柜周元军和两名店伙忙得不亦乐乎,而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已经小腹微挺,只得坐在柜台内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看着自己忙得忘乎所以的丈夫。

周元军生得人高马大,年仅十七岁的他便有近一米八零的身高,而且身材挺拔魁梧,面相也是不赖,一双浓眉大眼,笔挺的鼻子下面唇红齿白,好一个英俊的后生!而他的新婚妻子李家四小姐若冰跟他倒是非常般配,那四小姐长得端庄大方、秀美婀娜,虽然只有十七岁,却也显得颇为成熟,此时她挽着一个妇人的发髻,穿着一身宽松的裙袄,小腹显得微微突起,想来是已有身孕。

周元军正忙着向顾客推荐金银玉器,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商的他,早已将一张口练得能说会道,同时他又能通过察言观色揣摩顾客的心理,因此很多顾客买了他的东西都纷纷夸赞他做生意讲诚信服务又好,这样一来口口相传之后,“祥和记”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连周家家主都夸他是块做生意的料,将来必有所成就。

李家四小姐对自己的丈夫也是非常满意,要知道在解放前男女婚姻都是靠媒妁之言而结合,双方在婚前都缺乏了解,尤其是像周家和李家这样的大家族,其子弟的婚姻往往还伴随着一些家族利益的掺和,许多人的婚姻都并不幸福。从李家四小姐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嫁到周家后过得非常幸福,这两名少年男女对双方都是相当满意,因而婚后生情,这李家小姐就如同那些初恋的少女般用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周元军少年得意,不但娶得一位貌美端庄的妻子,自家经营的生意也是好得不能再好,这时已经琢磨着要扩大经营的范围,再涉足其他的商业了。从早上八点开门,进入店铺选购金银首饰和玉器的顾客就非常多,周元军带着两个店伙耐心地向顾客介绍店里的货品,并且要根据每个顾客的购买能力和眼光去推荐,今天一个小时的销售金额都已经超过了往日一天的数量,但是同样也把周元军累得够呛,连续一个多小时不停地讲解,搞得他是口干舌燥,眼看进店的顾客却是越来越多,虽然辛苦他心里却也着实高兴。

就在周元军忙着他的生意时,他不知道的是从湖北宜昌一个日军的机场已经起飞了两个波次共计二十余架轰炸机,这批轰炸机满载着航空炸弹准备对盐都市各大盐场和闹市区实施轰炸,这就是日军针对盐都的“102”号作战计划,实施这项作战计划的就是臭名昭著的日军航空部队“荒鹜之鹰”。

整个盐都市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却即将要成为一场劫难的开始!上午10时30分左右,盐都市区内响起了撕心裂肺的空袭警报。“呜!呜!呜!”三声凄厉的紧急警报后,日军的轰炸机群已经快要飞临盐都市上空。伴随着商店噼噼啪啪关铺板声、喇叭声、吆喝声、狗吠马叫、大人骂、小儿哭,整座城市乱作一团。

复兴街上,人潮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祥和记”内正在挑选首饰的顾客再也顾不上那些精美的金银首饰,慌忙从店铺内冲出,只是待她们跑到街上才发现人群不停地拥挤着向四周逃散,而隐隐可以听到一阵日军螺旋桨轰炸机群发出的尖啸声。

周元军这时也有些慌乱了,他吩咐两名店伙收拾好柜台,便让他们赶紧出去寻找地方躲避。最要紧的是,他的妻子李若冰已有五个月身孕,行动颇有不便,但是留在店里肯定是比较危险的,周元军便想带着妻子绕到店铺后边不远的一棵百年黄桷树下面躲避日军轰炸,那棵黄有四五个人合抱那么粗,后面靠着一片山坡,也许能躲得这次灾难。

周元军想好去处,赶忙扶起自己的妻子,关好店门便在从慌乱的大街上绕到店铺后的一条小路上,这时日军轰炸机群已经飞到沙湾上空开始投弹。即使是从复兴街看去,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飞机机翼上红色的日军军徽和黑色炸弹。

随着一阵阵炸弹降落过程中发出的尖啸声响起,炸弹的巨大爆炸声,也从沙湾方向传来。黑色烟尘喷起达几百米以上,泥土、碎石如波浪般从天空倾泻下来,弹片呼啸,火药味呛人。小小的盐都市多处冒起巨大烟雾和火光,爆炸声不断响起。

周元军搀扶着妻子向小山坡奔去,眼看着那棵大得撑开的巨伞一般的黄桷树就在不远处了,那天空中的日军轰炸机群也飞临了复兴街上空,那一颗颗黑色的铁疙瘩不断从日军飞机身上脱离,朝着复兴街、双牌坊、张家沱等处呼啸而来!街上的人群大多已经跑到隐蔽处躲避了,只有一些年老体弱的老人还呆在店铺和自家屋里,炸弹的爆炸声不断在复兴街上响起,不少的店铺和房屋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时间复兴街浓烟四起。

周元军一边扶着妻子向前跑着,一边回头看向复兴街,只见“祥和记”所在的位置已经是火光冲天、浓烟弥漫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自己辛辛苦苦创办的“祥和记”就这样被无情的炸弹毁灭了!

就在这时,一颗黑色炸弹呼啸着直奔黄桷树而来!周元军心里不由得一阵心悸,急忙拉住妻子,停下脚步,想要逃离却已经来不及了!炸弹瞬间在黄桷树旁边炸响,那轰然爆炸而产生的气浪瞬间就将夫妻二人掀倒在地,无数的泥石伴着炸弹的破片向四周散射开来,不幸的是其中一枚飞速而来的弹片正好击中了李若冰微凸的小腹,瞬间这位即将要成为一名母亲的少女全身就被伤口大量涌出的鲜血所浸透,她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恋恋不舍的闭上了那双充满深情的美目,一张秀脸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的惨白!

周元军被气浪掀倒在地后发现妻子躺下竟然淌出一汪鲜红的液体,全身被鲜血浸透,已然明白妻子已是凶多吉少!他翻身而起,用力地抱着妻子的肩膀,悲愤地呼喊道:“若冰!若冰!你醒醒啊!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啊!若冰!”喊着喊着,周元军忍不住流下一串串晶莹的热泪来!而怀中的妻子却已经瞌然长逝,竟然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便带着对爱人深深的眷恋还有腹中已然成形的胎儿就此离去,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就这样轰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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