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总算是噤了声,不再哭泣,也不再嘻笑,用一脸的茫然和呆滞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爹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将儿子还给了夫人之后,苏大侠这才小声说道:“我带几个人引开他们,你们走暗道。一天之后,我们在黑龙湾河边的长青亭会面。如果我不来,就别再等了,等儿子长大了,教他习武修仙,重振逸神剑派。”
“我们出去。门主你留下。”有个分舵堂主提议道。
“别废话,就这么定了。你们要保护好夫人和少主。”苏易骄说着,手提逸神鬼影剑,带着同几个侍卫,纵身一跃,借着轻功,踩着乱石,连飞带跳,引着众多敌人,向他包围过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道理大家都懂。再说这又是门主的命令,所以,大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大侠快速地离去。
“是苏易骄,快追。”有人喊道。一只只利箭如雨如蝗,嗖嗖袭来,山洞里一阵喧器。
倪若莹抱着孩子,趁机钻进暗道,被随从卫士护送着,悄悄逃离。
苏易骄手中宝剑狂舞,轻盈一纵,腾空如燕,身体在夜色里翻转几周,动作虽是炫目之极,但是却经不住飞来的箭矢实在太多。他将手中剑挥动开来,如扇、如盾,更将那些飞来箭矢唰唰地拨开挡住,却顾不得身上已经中箭带来的疼痛,向山洞口急行而去,在他身后,几个手下因为自觉地掩护他离去,已经纷纷中箭倒地。
那些打手和敌人,一窝蜂地追赶上去,却有点望尘莫及的意思了。
一天之后的长青亭下,所幸逃过围捕的苏易骄,身上却留下了好几处致命的箭伤。
此刻,他正侧卧在地上,他的夫人抱着儿子,跪在他的身边,长哭不停。
那把剑派的门主信物:逸神鬼影剑,也不知失落到哪里去了?
苏易骄昏昏然之中,看了看儿子致远,喃喃对夫人嘱咐道:“把儿子养大,剑谱里有精进速成的武修之法,只要能修成便有希望步入仙道,将来让他重振逸神剑派……”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剑派已经传承几代的《逸神剑谱》,递给了夫人倪若莹。
交待完后事,苏大侠头一歪,断了气。他的夫人倪若宝只顾着以泪洗面,一会摇头,一会又是点头,早已经方寸大乱。本是悲痛难忍的她,一时缓不上气来,几乎昏晕过去。
“夫人,快走,有危险。”一名侍卫提醒道。
有侍卫背着苏大侠的遗体,有侍卫扶着虚脱的门主夫人,还有一个侍卫抱起孩子,十几个人匆匆逃命,身后,又是一片黑压压的追兵。
一个分舵堂主手把双剑留下来垫后,并仰天长呼道:“苏门主,一路走好啊。”只见他双手舞剑,左拨右挡,脚下落了一地的箭矢。
嗖嗖嗖,一阵阵箭雨之后,对方有十几名高手合围过来,又一位英雄最终未能逃脱倒地而亡的结局。
又过三日,距离黑龙湾向西七里远的荒山蓑草丛中,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天下第一逸神剑派,门主苏易骄大侠客之墓。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凄风冷,黑云飞,开始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在苏大侠的墓碑前,站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不远处,还有几个侍卫,紧张地东张西望着,保持着警戒。
这两个女人,一个就是门主夫人倪若莹,她一身孝衣怀抱着孩子,一脸凝重,腮边还挂着被风吹干的泪痕,手臂上、小腿上有两处都缠紧了布条,布条上殷殷透出鲜红的血液来。看样子,她也是在逃亡的途中,被敌人追杀,受了重伤。
真难想象,看似柔弱无力的她,此刻还能如玉竹亭亭,在野山荒草中迎风而立。
在倪若莹身边,还站着一个修行者打扮的女人,这个人就是倪若莹的结拜姐妹,真名叫莫小嫣,但此时,为了逃避仙雳剑派的追杀,她已化名叫作齐飞柳。
飞柳掀开襁褓看了看熟睡着的孩子,问道:“你们娘俩,以后怎么办?”
倪若莹沉默良久,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说起话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逸神派好多的弟子已经归顺了仙雳派,剩下的弟子整日东躲西藏,都在被追杀之中,我已经无力为继,只好解散剑派的所有分舵,从今以后,我要带着孩子隐藏起来,不再让他学习武艺,不再过问武道江湖的是非恩怨,躲开仙雳剑派的追杀,只让他过平常人的生活。”
飞柳一听,急了,问道:“那苏门主和我们逸神剑派的仇呢,谁来报?”
倪若莹叹了口气,说道:“打打杀杀,新仇旧恨,到哪一天才是个尽头啊?”
齐飞柳失望地哎了一声,直呼道,真泄气。
临别了,倪若莹俯下身子,看了看襁褓里的婴儿,又在那婴儿的脸上亲了一下,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倪若莹已面无表情,只是无力地央求着:“姐姐,帮我照顾孩子,过些天,等我伤好了,就过来接他回去。”说话间,伊若宝已经将孩子递到齐飞柳的面前。
襁褓中的孩子醒了,对即将到来的骨肉离别却毫无感觉,看着有个陌生的女人正注视着自己,非但不觉得恐惧害怕,反而是不知死活地咧开小嘴嘎嘎笑了几声,这孩子长的着实漂亮,笑的也十分可爱。
咯咯的笑声,好像是在嘲讽着这个尔虞我诈的杀伐世界。
看着婴儿两只小手乱抓,笑的正甜,齐飞柳却是吓的退了一步,她惶恐中说道:“我不干,这小兔崽子的命又毒又硬,你想让他把我也害死吗?”
倪若莹无力地看了飞柳一眼,将孩子搂紧在怀中,沉静片刻,方才道了声,“姐姐保重。”继而低头转身离去。
齐飞柳挠了挠头,思虑着,心里犹豫了一会,刚才这若莹妹子哀冷忧伤的眼神,好似在怨她不讲义气一般。
于是,她顿了顿足,快步追了上去,可嘴里却是抱怨不停,并在倪若莹的肩头连拍了好几下,这才伸过手去夺下了婴儿,又说道:“你个小贱人,遇上好事就不想着来找我?”
那倪若莹没有说话,上前抱紧了齐飞柳和她怀中的婴儿。
飞柳把倪若莹也搂在怀中,片刻之后,才说道:“我现在化名齐飞柳,在彩华山‘清月庵’长期静修,到时候,你到那里去接孩子吧。”
倪若莹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母子二人骨肉离散,再怎么难分难舍,总有一别。飞柳抱着婴儿,站在一条荒草没膝的荒径上,目送着默默离开的门主夫人。
倪若莹被几个侍卫守护着,匆匆地离开,远远地,直到那羸弱的身影消失在枯草莽林之中……
纷争的武道江湖,英雄的厄劫炼狱。腥风血雨中,有多少人已万劫不复?刀光剑影中,又有几人能浴火重生?一季季草和花,往复荣枯,一页页情和事,灰飞煙灭。
一层层后浪推过前浪,一代代新人换去旧人。
岁月一恍,已是十八年之后,而那个无辜的小娃,也该长大成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