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平静，暴风雨来临之前不都是这么平静吗？公司里车来车往，同事们一如俱往地工作，只是都主动远离我，没有什么特殊或是要紧的事，都主动回避我。
发现了一份维修合同没有加盖公章，我到前台接待办公室去盖章，没有想搭理谁，我也知道公章放在什么地方，正当我有条不紊地工作时，总经理的小舅子突然说道：
“你死定了，警察你都敢打！市公安局和果冻家是不会放过你的，被你打伤脖子的那个警察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医院已经开出病危通知，他要是死了，枪毙你十次都不够！”
“那个警察是大熊猫、滇金丝猴、还是藏羚羊，咋这值钱啊？”我平静地说道。
“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是什么东西？果冻他爹和董事长是兄弟，那三个警察家里面的人都是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说你在这家公司就是得一条狗，你还不服气！”总经理的小舅子说道。
“你除了会当小舅子，还会干什么？出了集团公司这道门，你****都要被狗挤到厕所里！”我平静地说道。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总经理的小舅子说道。
“要不是看你姐夫的份上，就凭你刚刚那句话，你现在一定躺地上了，有种再说一遍？”我回答道。
此话一出，这小子低着头，不敢直视我。而我说的也是大实话，真是看他姐夫的份上。
“马屎外面光、绣花枕头一包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你们这群狗杂种，有种别靠关系、别走后门，有种就去和每年毕业就失业的那一两万应届大中专毕业生公平竞争。董事长算个球，把果冻这样的人渣安排进公司，还有没有党性，还有没有原则，我正要找他呢！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又怎么样，就算柏城市委市政府烂透了，还有省委省政府，还有中央。你告诉果冻那个狗杂种，还有一顿大餐在等着他，一堆如同小山一般的砖头、几十根钢管、五六把钢刀，会全部打在他身上，你让他等好了！”我说道。
“伟哥，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抽烟！”总经理的小舅子惊恐地说道。
我没有接他的烟，而是直接离开了前台接待办公室。完全清楚了，公司的总经理、副总经理为什么不在公司？为什么会装聋作哑？我就一炮灰，就一陪太子读书的料。
我说了大实话，同样，他也说了大实话，在这家公司，我确实是条狗。2007年1月，我从广东回到了阔别四年半的家乡——柏城，2月份，市劳动局举办了招聘会，我向我现在的公司投了简历，面试通过后顺利入职。分管维修部和配件部的公司副总经理对我说道：“我维修部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进维修部的新员工都必须到车间实习三个月。”这是我在这家公司是条狗的第一个特征，仅仅只有我一个人到车间实习了三个月。
狗和主人是有严格区别的，公司的董事长把他家的很多亲戚、朋友都安排进了公司，部门经理这个级别的人全是他家的直系或是旁系亲属，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亲属则安排在非一线或是一线的文职岗位，而一线生产部门和销售部门绝大部分都是通过正常渠道进公司的，是直接为公司创造利润和增加产值的，是工资以绩效挂钩的。高层管理，总经理和两个副总经理都是跟随董事长多年的老部下，都效仿董事长，也把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带进了公司，同样安排在闲职或是文职岗位，而这些通过特殊关系进公司的员工，站稳脚后，又将自己家的亲戚或是朋友带进了公司，如此一来，整个公司组织结构臃肿、工作效率低下，人浮于事，敷衍塞责、派系林立、明争暗斗，团队的战斗力在内耗中消耗过半，主人和狗之间的矛盾极为尖锐。
公司的性质是国有控股企业，董事长占20%的股份，两个副总各占5%的股份，说是股份，其实都是风险保证金，为了防止腐败，所以集团公司才采起这种方式对下属的所有分公司进行管理，但是腐败却还是在公司成立之初就开始了。小小的一家国家控股4S店仿佛是大型国企没落的缩影，首先就烂在了人事制度上。我不记得这话是那位领导说的——最大的腐败就是人事制度的腐败。
在这样的公司，狗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就算是当上了主管或是经理，其本质还是狗，比如我！
我差点被柏城黑社会老大毒打、被警察枪毙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也就是说没能把自己当成是条狗。
那两个特警应该回到市公安局了，大决战即将开始。可以肯定，我到不了北京，可能连柏城都出不了，就会被追捕的警察给毙了。往国境线跑？未经允许，擅自越过国境线，就是叛国。我不当叛国者，我家世代忠良，要是私自越过国境线，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我怎么跟九泉下的师傅交待！给省电视台和报社打电话？求助于社会舆论，秘密录制了，也播不出去，过不了宣传部审核这一关。向纪检监察部门举报？时间上来不及，等纪检监察部门做出反应，我可能已经挂了。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柏城市公安局出尔反尔？
果冻贿赂胖警察，犯了行贿罪；胖警察收受贿赂，犯了受贿罪；胖警察身为人民警察，执枪却不以警察的身份到4S店来打我，犯了滥用职权罪；蒙骗同事，假公济私，犯了渎职罪；另外两个警察在事实基本清楚的前提下，没有坚决制止胖警察的犯罪行为，犯了玩忽职守罪；企图聚众对我造成人身伤害，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牵扯面太广了，果冻的命运及三个警察的前途和我的命运相比较，柏城市公安局的脸面和我的生命相比较，天秤严重倾斜了。
我******就一炮灰，天生的替罪羊！
怎么办？很快，或许就会有一大群特警、防暴警察冲进我们公司，所有枪口都瞄准我的办公室，把我打成筛子！
我的主管领导、公司的总经理，一直未露面。集团公司的领导，在警察抓捕我时也未出面干涉，我被出卖了！肮脏的国企，咋就腐烂到这个程度。
孤军作战？
师傅曾说：“论单兵作战能力，你很优秀，但是把你放到一个普通的连队里，你必定是最差的那个。如果我正好是这个连队的指挥官，有作战任务，肯定不会带上你。”
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持才放旷、盛气凌人、阴损刻薄……很多时候，在师傅面前，我简直一无是处！
孤军作战，正好啊！师傅不是说我单兵能力强吗？
浑水摸鱼？
这滩死水太清澈了，我看得清楚，同样，市公安局也看得清楚，左右市公安局决策的黑暗势力也看得清楚，要是这滩死水浑浊不堪呢？
我一把抓起了我办公室的有线电话，快速拔打114。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市保密局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我把胖警察和果冻闲聊时泄露的那些市公安局久而未破的大案要案向保密局的领导进行了汇报，同时坦白，我这是在报复胖警察。当然，保密局的领导肯定会问我为什么要报复胖警察，我如实作了汇报。并且保证，不二次泄密。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共青团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我向共青团市委预订烈士，同时为胖警察所在的警署申请“青年文明号”以及为胖警察本人申请“五四奖章”，使得接电话的人哭笑不得。我向共青团市委的领导汇报了整个案件的经过，共青团市委的领导勃然大怒，当场表态：我的烈士称号没有了，社区警署的“青年文明号”和胖警察的“五四奖章”也没有了。
“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市纪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谢谢！”
“您还需要那些部门的电话号码，一次性告诉我吧，我帮你一次性都查完！”接线员说道。
“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哦，对了，还需要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也可能还需要查很多个，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还要打多少个电话！”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准确地拔通电话！”
“谢谢你，姐姐，非常感谢你，你的声音可真好听，恐怕过了今天，我想听都听不到了！我就要死了，想跟这些部门的领导先打声招呼，免得我死后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你这不活得好好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寻死觅活的？”
“看在你这么热心帮我查号的份上，我告诉你吧，三天前，有人贿赂了警察，到我上班的地方去打我，我只用了三招，3。5秒以内打败了三个警察，还缴了其中一个警察的枪，现在有人想把我当炮灰，拿我当替罪羊，替贿赂警察的人和那三个警察受罚，往死里打我一顿，再把我扔监狱关三到五年，我肯定不干啊！所以我决定跟市公安局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请我查号的这些单位的领导去当观众，同时也请他们提前准备下。”
“那个打警察的就是你啊，我说你什么人啊，大难临头了还跟玩似的！”
“我是坏人、黑社会老大、人渣、造粪的机器、收保护费的、贩毒的、欺负未成年少女的……为了保护国有资产，由于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把市公安局给得罪了。”
“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还要不要啊？”
“行啊，顺便帮我查一下吧，谢谢你啊！”
我真心的感谢这位美女，不用重复拔打114了，直接拔通了市纪委的电话。
和共青团市委的领导一样，市纪委的领导同样勃然大怒，表示，连同市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一起处理。
接下来是市委和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工作人员表示一定向市委书记和市长汇报，绝不姑息，不管左右市公安局决策的人是谁，一定从严惩处。
但是在向这些领导汇报时，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些领导一开始都认为，这是个精神病人打的骚扰电话。
我重复同一句话向他们解释：请你或者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先向市公安局核实情况，否则不等我向你汇报完，你就会把电话挂了，认为这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有一个号码，我打过无数次，这个号码如同我的名字一般，我不会忘记，但是我却没有勇气拔打，那就是我家的电话。我不想爸爸为我担心，不想爸爸因为我而委曲了他自己。我长大了，不管雷霆闪电、狂风骤雨、斧劈刀削、烟熏火烧……任尔东西南北风，风雨我一肩挑。
我想，市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此刻一定很忙。
我也好忙，同事们被我关在了门外，既然集团公司的领导和我们公司的领导都不管我了，公司的事，我还管了干什么？来找我签单的同事，隔着玻璃门往里看，我一手拿着有线电话，另一只手向他们一挥，同事们自觉地离开了，只是可怜了那些需要办理三包索赔的客户，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维修车间或者是客户休息区等待。打完电话后，我悄悄地打开了门，没去前台和车间向兄弟们打招呼，而是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荼，看着电脑，这四天的折腾，积压了数十份维修合同，在此刻之前，我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就压着吧！
有同事发现我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立刻站到门口，问道：
“伟哥，可以签单了吗？”
“嗯！”我回答道。
维修合同又如同雪花般地飞进了我的办公室，正常工作吧，好好工作吧，赶在死之前把积压的所有工作全部做完，我如果死了，所有罪名都会强加在我头上，起因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所以，不能让起因受到玷污，我只有一条道可走，就是好好工作，努力工作。
再则，水已经浑了，我能做的事就是找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吐着泡泡，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浑水表层的水，保持沉默，等待在沉默中暴发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