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十五的月亮从窗外射入,把个卧室照得白昼似的通明。突然,我感觉到床脚震动了几下,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只硕鼠像个小孩似的站在我的床前,我装睡躺着注视着它。它先是瞪着一双贼亮的眼睛嗅来嗅去,在地上作了些怪异的老鼠的舞蹈体操,大约是嗅到我桌上那两包点心的香味了吧,它吱吱地叫了几声,招来了三五个同类,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跳上餐桌吃点心去了。
这时候,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我从纱帐里悄悄地伸出了手,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大声喝道:“浑蛋,以为我睡着了吗?我让你们都去死吧!”
翌日黎明,我看了看床底下的鼠洞,令我感到惊讶的是那里已让老鼠堆了好几个土堆。我责问小弟:“你一天到晚都忙啥呀,老鼠在你床底下打洞做窝你好是没感觉?”
小弟说:“这里的生态遭到严重破坏,所有的蛇类都让咱南方人抓光了,吃光了。蛇是老鼠的天敌,天敌没了,鼠害成灾,已危及七八个县哩,咋治……”
当地乡亲也不断地向我反映,老鼠啃了婴儿的耳朵鼻子、老婆婆头皮等咄咄怪事。“不得了呀,这里的老鼠成精了哩!”
就这样,在我回老家探亲的日子里,我还专门就鼠害问题访问了邻近的几个县市,写了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问题确实是严重的。但我却始终没有向当地政府的任何部门反映。因为我了解到那里的各级领导也都知道此事。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我想我回家才几天,就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不是贬低人家工作至少也是自作多情对地方父母官的不恭吧,想想便就此作罢。
并且,我还叮嘱自己牢记:我们干部历来的工作节奏是按部就班。不是我们闭目塞听,也不全是官僚主义不了解下情,而是要耐心等待,等到哪一位领导开口,点到“老鼠”,等到非解决不可之时,一般人说话并不管用啊。这是个很要命的思想,不光是我,老家的乡里乡亲也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大家便都耐心地等待了。
老家的鼠害问题最终是得到治理的。这是在我回老家探亲一年之后。老家地委书记真的为鼠害问题在电视上作了一次动员灭鼠的广播讲话。于是这讲话便立即变为政府的号令,变成了一股雷霆万钧排山倒海的社会力量,于是我们那一地区的老鼠便真的面临了一场灭顶之灾,都没命了,完蛋了!
但又据民间传闻,事实并非都是如此。他们说老鼠是“三分仙骨”,在我们老家展开灭鼠活动之时,正逢南方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于是“三分仙骨”的鼠们便约定来了个集体的日伏夜行的大迁徙。有许多长途汽车司机亲眼目睹证实,在襄阳、西安、河西走廊乃至额尔多斯大草原都发现了南来的数以万计百万计的硕鼠在夜色苍茫的马路上向西进发,酷似部队浩浩荡荡的大阅兵大调动,那阵势非常壮观。
他们讲得有声有色,我真愿意听到的是一则趣闻奇闻。但假如司机们传达的是真有其事,我便感到此事似乎与我有关。我为何就没把那份调查报告交上去呢,或通过媒体去引起上级领导和社会各方的重视呢。本是可以及时扑灭的硕鼠啊,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放纵便酿成如此大祸,怎么就漫无边际地闹到大西北来了呢……于是,我想到了人的一生可能会有许多疏忽,有的疏忽无所谓无关大局;有的则会酿成错误,祸害;有的甚至会成为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遗憾,乃至于用人的生命也无法弥补,能做的好事得要赶紧做啊!
(原载2001年1月13日《银川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