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道长眼前一亮,见是荧光线:“我早就闻宫中有一种霞影绸,许就是用这种丝线做的。”
“师父好眼力,这是我受伤时在宫中小住的时候,求了宫里的一个朋友帮忙弄来的。只是这种丝线难寻,不大好找。”
“你那儿可还有?”
“有的,有的,师父要,我再取去。”
金针道长见了这线,拿着手里,没了再要还给银巧的意思,不多会林幽兰将剩下的线也送了来,她瞧了一眼:“就剩这些了?”
“师父,我一直没舍得用,上次那绣锦,就用两成,全都在这儿了。”
金针道长瞧了又瞧:“计划好了,许也够用。若是不够,你可还能替为师再弄些来?”
林幽兰想了一会儿:“钟南山离燕京太远,而且入宫不易……”
金针道长听她这话有些推诿,神色一拧。
林幽兰转而又道:“若是不够,徒儿再另想办法,如若能买到荧光粉和颜料,徒儿能帮师父染制荧光线。”
银巧轻呼一声:“你……当真会染色?”
“是。下山之后,徒儿就去了林府的染布坊,特意学过,闲下来时,也曾私下里染过几回,有些经验。虽说不能染得很好,但是自己动手,亦能染出需要的丝线来。”
“很好,从明儿开始,你就帮我准备需要的丝线吧。那老匹夫笑我绣不出好东西,我偏要他开开眼界!”
林幽兰本想有机会去道观,不曾想却被留下来给金针道长染线。
她要的各色丝线实在太多了,也至于林幽兰根本没时间分身,一忙就是好些天,刚染好一批深色线,金针道长又说还要浅色了,列了一大串的清单,林幽兰只得照着清单的线上色。
银巧为了学染线的技巧,也自愿帮忙,与林幽兰忙前忙后。颜料是林幽兰让银巧去山外买了,又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罐子,将颜料放到罐子里,将白色的绣线放在罐里浸泡。
又到月圆夜,林幽兰因忙,竟一时抽不开身。到了十六夜里,已不得不去青阳观取东西。若再不去,许李夜就等候不住。
这几日,金针道长一直在描草图,设计来设计去,都没个满意的。
而时不时又让林幽兰染这种线,染那种线,弄得师姐妹俩整天围着那些罐罐转,还时不时用筷子搅动罐子,生怕颜料染过了头。
下了悬崖,她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黑影一闪,他已停落在面前。
“小六。你怎么才来?”
“这几日都快要忙死了。”看看天色,已近三更,“你跟我一起去青阳观。”
他手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纵身一跃,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如燕子,像云彩,往青阳观方向急驰而去。
“啊,我快摘到了月亮了,这感觉太奇妙了!”
一起飞,他张着一臂,她跟随着他,只听到耳边呼呼的山风,吹动她的长发,她的脸上漾着灿烂的笑,这样的开心,笑声化成了一串美妙的乐曲,回响在他的耳边,他觉得快活极了,没有了月,她的脸就是月。
如若,永远这样,拥着她,看她的笑颜,听她的笑声,其实也是一种乐趣。
多想,时间就此停凝。只有他和她,这样在空中飞行,像两只比翼的鸟儿。
他怎么会想到鸟儿?
情是什么?
他曾和众兄弟们在把酒言欢之后问,不知道。
他们去就去问兄弟们中唯一的姑娘,她反问: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要忘了,你们比我大。
原来,他们都不知道。
义父没有教过他们,也不会教过他们。教给他们的只有杀手,如何用最快的手法杀死对方,而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青阳观近在眼前,而他们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往常这一走却需要一个时辰。
林幽兰敲了观门,又是那顽石儿,恭敬地唤了声:“小师叔!”
林幽兰问了声好,领着李夜往后院走去。
“无量师伯,师侄幽兰拜访!”
禅房的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小道士,见了她,唤了声:“小师公!”她抬腿进入禅房,除了无量并无他人,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抱着拂尘。
“师伯瞧得如何?配色和针法都对么?”林幽兰走到他跟前。
他闭着眼睛:“他是你朋友?”
“他没去处,想让他在师伯的观中住上些时日。”
无量道长启开眼,审视着一身黑衣的李夜,眸眼里布满了浓烈的杀气,倏地起身,身形微晃,袍袖一展,门嘎然而合,移形换影之速,闪到李夜的跟前,手臂一伸,二人过起招来。
林幽兰退至一边,无量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无量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李夜双臂两腿,无量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李夜的拳腿招式给接住。突被牵制,李夜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黑色的袍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无量过了二十余招。
进攻退守间,无量闪出禅房,李夜跃身而至,满园的落叶被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落叶,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无量一个凌空转身,道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李夜天顶而去,掌风落处,已了无声息。
“能接住贫道五十招的人,实属少见,而能以你这般年纪接住五十招,更属不易。”无量缓缓收掌,双手负后,细望着神色淡然的年轻男子,神色中掠过一丝不安,却掩不住对他的赞赏。
“让整个江湖闻风色变的第一号杀手夜狼果然名不虚传!”
李夜面露些许异色,看往林幽兰,她却似在意料之中。
“师伯,让他在你观中住些日子吧?”林幽兰用恳请的语调。
李夜背手而负,恍若无关己事。林幽兰很多时候还真是看不懂他,有时候装得高傲至极,就像是一个高高的帝王,可他明明就是一个杀手。
“要住在我观中也行,须得让他遵守我观中的规矩。”
“师伯该不会也让他抄写经文吧?师伯还真是奇怪,明明是道观,你怎么总让人抄写佛经。”
林幽兰心里是明白的,当年无量也让她抄写经文,其实是磨灭她身上的戾气,那时候的她,每每忆起娘亲的所为,在林府受过的奚落,就有满腹的怨恨。是无量教会了她学会宽容。
李夜道:“我不住这里。”
林幽兰将他拽住,道:“总不能让你再住那个山洞。你不要忘了,在往后一年,你需得听我的。”
“你……”李夜想要反驳,终是垂下头来,算是接受。
林幽兰霸道地道:“我让你去燕京办事,你得快去快回,若再胡作非为亦或私接生意,我可饶不了你。自你答应,便是我的人,得听我的话。”林幽兰忆起正事,道:“师伯,你觉我那幅绣图如何?”
“不错!”
“师伯,你可别与我打禅语,我是听不懂的。好,好在何处?不好,又在何处?你倒是与我细说来,也好让我知晓自己的不足。”
“孺子可教!”
“师伯,你就说说!”
无量轻叹一声,一行三人转回后院,进了他自己的厢房,推开房门,但见里面挂满了丹青墨宝,林幽兰的那幅也在其中。
“你的绣图雅俗共赏,色彩把握得很好,只是刺绣的功底不及银巧,也远不及你师父。”
“那是自然。其他呢?”
“你能想到用荧光线压低,借用光效在阳光下呈现不同的画面,很有新意,这一点比你师父强。你若肯潜心苦练,不出十年,自在你师父之上。”
或者说,这孩子对刺绣有着某种暗藏的天赋,就像今儿她带来的这个男子,在武学上亦有同样的天赋。
“就绣图来说,意境、韵味都还不错,只是刺绣的手法略显粗糙一些,许多地方若是再细腻,就更好了。”
林幽兰表示赞同他的看法,又应了一声。“那依师伯之见,这幅绣图能值多少银子?”
无量捻着胡须,面露茫色:“你要卖掉?”
“师伯以为如何?不卖掉这绣图,我留在手里做甚?”林幽兰想了一会儿,“我觉得应该可以卖个三万两银子,我想让李夜去燕京的明月里一带,端王、恭王、还有几位其他皇子的府邸,他们都是能出高价的人。”
金针道长绣了一辈子,那些绣图挂满了绣楼,成名的几幅的确是因为钱而卖,可最近三、四十年来,却一幅也没卖。有卖的,也是银巧的绣品拿出去卖,卖了钱换回粮食度日。
林幽兰将绣图卷好,随手递与李夜,道:“不能卖得便宜了,如此,李夜到京城之后,找几个有门道的古董字画店掌柜,告诉他,就说这图是你从别人那儿转来的,承应对方付纹银三万两,若是超过这价,多出的部分和他五五分帐,如此,他们定是乐意的。将这画的玄妙之处讲与对方。”
“是。”李夜抱拳,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说你急什么,天色已晚,明儿天亮之后再赶路。早去早回!”
“是!”他表情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