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没有,以金针的为人,自然会离开古墓,到了青阳观里,打听出来也只是片刻的事儿。如果说有,可她和李夜之间根本没有男女私情。
“说!”
林六微颤一下,“师父,我是救了一个江湖男子。可徒儿与他真无儿女私情。”
“这么说,真有贼男人?”
金针道长只觉一阵心凉,告诉她们多少回,外间的男子最是信不得。不曾想,当年的锦娘不听,如今就连她疼爱的小弟子也要踏上这步。
“师父,不是那样的,我和他真是清白的……”
“小师妹,你与他真无私情,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来伤我。这……这妆刀便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你给他的订情信物。”
金针道长眼里的厉色更重。
这妆刀分明是银巧盗去的,却颠倒黑白,说成是林六送与李夜的订情信物。订情,在她心间真爱的唯沈思危一人,深爱之时以心相许,却未有订情一节。银巧如此说,定会触怒金针。
林六道:“师父,徒儿与他真无私情,请师父明鉴。”
金针道长一个漂亮的挥袖,从银巧手里取过带血的妆刀,这是她当年收林六入门相赠的礼物,是一把最寻常的银饰妆刀,刀鞘是银制的,上面纹有幽兰、蝴蝶的图案,也因为这把刀,她给林六取名“幽兰”,希望她能如空谷的兰花般雅丽不俗。
“明鉴?”金针道长厉声一敛,变成了威严,俯身将妆刀递到林六跟前:“如若你与他当真没有私情,那为师就让你用这妆刀取他性命。”
让她杀了李夜!
她和李夜无怨无仇,另外,当初就在她驯服追风马时,如果不是李夜相助,她不死且残。
让她杀了李夜,她做不到。
林六轻摇着头。
“林幽兰,如果你与他当真清白,为何不能杀了他?”
银巧听到这儿,她的目的,并不是要有死伤,只是想保住自己未来素女门主的地位。可林六一回来,一向冷面冷心的金针道长就像换了个人,不但对刺绣有了更多的兴趣,而且还让林六帮忙染线,同样都在一边帮忙,可金针道长更多的时候则是与林六独处。
银巧千百次地以为:一定是师父在私授小师妹绝技。
“师父,你可要替徒儿做主哇!小师妹联同贼男人伤我,师父……”
金针道长厉喝一声:“闭、嘴!”
她受了伤,可师父还让她闭嘴。
金针道长道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她迫切地希望林六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不在乎林六是否指使旁人伤了银巧,她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林六是否对外间的男子动了心。
“幽兰,你不敢接妆刀么?难道你对那贼人果真动了私情?”
“师父,我……”不待林六说完,金针道长将一柄血刀塞到她的手中,“为师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你与他当真是清白的,你就取了那贼人的人头来见我。你若杀了他,为师就授你素女门的刺绣绝技。”
银巧一声惊呼,杀一个男人,就可以换来绝技,这是多好的事。
林六颤颤微微地接过带血的妆刀。
金针道长轻舒一口气:“幽兰,我的好徒儿,为师相信,你自不会让为师失望。今儿也晚了,你先回去歇下吧。”
“师父,为什么要杀人呢?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不踏出古墓半步就是。”
金针道长厉颜以对,怒道:“你和他到底有无私情?难道你舍不得杀他?不要忘了,天下男子皆薄幸,你不负他,终有一****便会伤透你的心。若真无私情,你就应果决取他性命才是。如若他活着,你还能安心呆在古墓?”
林六哽咽,她不想杀人,可眼下,如若不杀了李夜,根本无法证明自己。
“虽然银巧的天赋不及你,可她对为师的忠心日月可鉴。为了留在素女门,三十年来,杀死了五个臭男人。第一个,是她舅家表兄,与她自幼订有婚约;第二个,是痴心于她的猎夫;第三个是富家公子……”金针道长说到此处,神色更厉,仿佛林六若是不杀李夜,就会亲手取了林六的性命,“所以,不要妄想瞒过为师,接下来的三天里,为师会看你如何下手,不要想着随便提个人头来应付冒充。”
“幽兰,三日期满,如果你再不下手,为师便只好亲自下手了。”
待那日,金针道长出手,要的不仅是那贼人的人头,还有林六的性命。
“师、父。”她痛心一唤。
为何,杀人会成为表达忠心的方法之一?
为何,金针道长恨极了世间的男子?
她的夫君是如今的无量道长,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得道之人,而金针道长居然会做出如此偏激的事。
“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取了那贼人的性命要紧。”
就像是在做一件很轻的事儿,关系着穿衣吃饭。
这是一条命,李夜的性命。
银巧大声唤道:“师父,师妹居心叵测,她……她想杀我,请师父将她赶出师门……”
金针道长俯下身子,压低嗓门,道:“银巧,为师还不算老眼昏花,你存的什么心,当真以为为师不知晓?你想借我之手除去幽兰。你以为告发幽兰在外有贼男人,我就会不辩是非黑白?”
银巧正要分辩,金针道长冷声道:“你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心下明白。还不回屋包扎伤口?”
银巧起身,用手捂住胸前的痛处。走了几步,又跪到地上,道:“师父,你要信我,徒儿对你可是一片忠心。”
为了留在这儿,为了继续学艺,她不惜亲手杀了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兄,不惜把自己此生第一个动情的男子杀死……一切,都只为了成为素女门的掌门,成为名扬天下的第一绣女。
“若不是念你对为师忠心,你今儿这手伤己害人的手法,足可以让为师将你驱出师门。罢了,回去歇着吧。为师再告诫你一次:莫再打幽兰的主意。”
银巧垂首,原以为师父是个容易冲动,又极容易激怒的人,可今儿瞧来,她错了。低估了金针道长的分辩能力。
金针是爱冲动,也易被人激怒,但只针对一人,那便是无量道长。
林六回到自己的绣屋,手里捧着带血的妆刀。
曾以为,只有候门王府里才有争斗算计,不曾想,身在江湖,在这素女门里亦有。银巧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对付她,不惜自伤一刀。
可笑,怎么可能是李夜干的。如若李夜出手,银巧必死。
也许,银巧还不知道李夜的真实身份。
让她杀了李夜,她又怎么能做到。她不恨那个人,就为了继续留在素女门,就必须去杀他。就算真的动起手来,李夜就能任由她杀。以她三脚猫的武功,根本不足与李夜相抗。
只是,这杀人的法子多了。
世间,也只有做与不做的区别。
林六辗转难眠,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杀李夜的藉口。
她为什么要杀他?也实在下不了手。
单说他救过她。她就无法说服自己。
就算他们素不相识,让她去杀,她也下不得手。
“幽兰,三日期满,如果你再不下手,为师只好亲自下手了。”
耳畔,是金针道长那冷厉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最初她带李夜回钟南山,只是希望他可以过上一年正常人的日子。可没想过,要累他性命。
如果不照师父说的做,金针道长的性情,自来说一不二,她很难交差。如果依照行事,又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若师父出手,便只有两个后果:一,李夜不肯束手被杀,奋力反抗,金针道长的武功如何,林六略有耳闻,她的绣技独步天下,可这武功实在算不得高,定会被李夜所伤。二,李夜知是她的师父,也许会束手待毙,但这个可能实在渺茫。林六着实找不到李夜为何要束手待毙的原因。
无论是师父伤,亦或李夜死,她都不愿意看到。
她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避免即将发生的不幸。
回到自己的绣楼,林六再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梦里都是金针道长与李夜厮杀对决。漫天袭卷飞舞的落叶,周围那摇晃高唱的林木,两人的身影在晨光化成了鬼魅一般的身影,幢幢蔽日,突然,剑光一闪,她看到一抹刺眼的光芒飞快地扎入到金针道长的体内,金针高呼一声,出手反击,重重地推击在李夜的胸膛,在他的身后,是万丈悬崖……
“不要!”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东边晨曦泛白,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却梦得这样的清晰而真实。
她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她得做些什么。
晨食时,林六草草地吃了一碗稀粥,还有一只哑婆婆烙的油饼。
金针道长漠然地看着林六放下碗筷,银巧满腹好奇,却见林六起身道:“师父、师姐,吃好,我去办事了。”
深秋的山野,草丛里开满了野菊,散发着野菊的馨香,空气里夹杂着山间野柿、酸梨成熟的果香,交织一起,便是山野独特的气息。
这个时候,李夜应该在青阳观附近的林里习武练剑,即便现在他不在是杀手,可自幼养成的习惯还是难以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