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很后悔，我真的后悔，当初您一再嘱咐我写信向何瑞浩老师致谢，但是，我却没写。现在，远在异乡，知道他意外去世，我和其他几位莱佛士初院的学友哭得连嗓子都哑掉了。我们大家都想对他说，他是良师、是恩师，是绝对特别的一位老师，可是，他听得到吗？他知道我们的心声吗？实际上，对于像他这样的一位老师，就算我们说上千次谢谢，也难以表达心中千分之一的感激，可是，妈妈，我却连最起码的一次谢谢也没说……”
我拿着信，深深叹息：太迟了，女儿，真的太迟了。
然而，何瑞浩老师，我依然还是希望您听得见无数无数学子的心声：
“谢谢您呵，谢谢您！”
放只萤火虫在心里
“谭老师，您还认得我吗？”
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这名少女，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问道。
认得，当然认得，不但认得，而且，记得。
她是我前年教过的学生，现在，已经毕业离校。
有着一张苹果般的脸，圆圆大大的眸子在上课时湛湛生光，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使她看起来非常美丽。有时，我在班上说了些有关语文的笑话，全班哄堂大笑，她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总是久久久久地浸在温柔的笑影里。
此刻，看着站在眼前的她，我微笑地说：
“宛琪，你现在是等着上大学吧？”
“啊，老师还记得我！”她快乐地应，“我最近到马来西亚去，给您买了一些贴花，今天，特地送来给您呢！”
说着，把手中拿着的那个精致的小袋子递了给我。袋子里，盛着许多别致的贴花，还有，一封信。信里，她以恳挚的笔调写道：
“谭老师：过去，您常常在我们的作文里粘上可爱的贴花，鼓励我们力求进步，我曾经拿过您许多贴花，非常快乐，老是想把作文写得更好，以期得到更多美丽的贴花。现在，送这些贴花给您，一方面是想表达我对您的感激，另一方面，是希望其他的学生也能从中受惠……”
读着、读着，一股暖流从内心深处汩汩汩汩地流了出来。
每回到国外旅行，我总多方搜购各式各样漂亮的贴花，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我童心未泯，实际上，我是“别有用心”地把它们当作是我教学的“辅助工具”。
我将学生的作文分为甲乙丙丁四大等级，凡是甲等作文，都能得到一枚新颖独特的贴花，借此为他们打气，希望他们精益求精，更上一层楼。没有想到，这些十七八岁的学生，居然都对这些贴花趋之若鹜。清楚地记得，有一回，一位高得像擎天椰树的男学生到办公室来找我，腼腆地把他那篇取得甲等分数的作文拿出来，嗫嚅地说：“老师，您忘了给我贴花呢！”我把整盒贴花拿出来，让他自行挑选，他那欢喜绝顶的表情，是我记忆里的一抹彩虹。
其实，我想，学生们喜欢贴花，主要的原因是他们把贴花当作是一种“璀璨的赞美”。对于莘莘学子来说，给他们一个真诚的赞美，犹如在他们的心里放进一只萤火虫，能使他们的心情发亮许久许久，也能让他们学习得更为起劲、更为积极。
复述一则饶具意义的故事。
一名厨子，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煮出来的食物让人吃得神魂颠倒。有一回，性子严苛的主子问他：“为什么我每次叫你煮鸭腿，你就只煮一只而已？”厨子面不改色地应道：“鸭子只有一只腿而已，您若不信，我带您去后园看看。”在后园里，有只鸭子，意兴阑珊地躺着，露出一条腿。厨子恭恭敬敬地说：“您瞧，这鸭子，不是只有一只腿吗？”主人不语，大力鼓掌数下，鸭子听到声响，立刻撑着双腿站了起来，这时，厨子别有深意地说道：“主人啊，鸭子听到您的掌声，所以，露出双腿给您看；我一直没有为鸭子鼓掌，所以，鸭子长久以来只让我看到一条腿。”
掌声，常常能促使对方心甘情愿地拿出全部的功夫、亮出全身的武器，为你，也为自己拼搏，拼出一个绚丽的春天。
士为知己者死。
种子与土地
上课才一周，这位学生便来找我，一张脸，阴森森的绿色，像是树上一片不慎被风刮落的树叶。她以颤抖的声音开门见山地对我说道：“老师，我想见心理辅导员。”（为了帮助某些学生突破与化解心理上的问题，目前，每所学校都聘有专业心理辅导员。）
眼前这名女学生陈扇扇（化名），是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考入初级学院的。她上课时总是静静的，样子十分乖巧，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然而，此刻，她神思恍惚地站在我面前，眸子里满满满满的都是泪水。她颓丧地说：“我再也念不下去了。”我关心地问：“是家里经济出了问题吗？”她摇头。我又问：“是碰到感情上的问题吗？”她又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掉落：“我想退学，因为我觉得初级学院的功课压力太大了，我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每回上课，我整个脑袋便一片空白，一点东西也吸收不了！我不是不要念，根本就是无法念！可是，我如果退学，一定会伤了父母的心，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绝对是个棘手的问题，处理不好，后果堪虞。过去，当我在一所中学教书时，便曾碰过一名手艺极好而不善读书的女学生。她想退学，改学烹饪或缝纫，疼爱她的父亲执意不肯，口口声声说他已为她准备了上大学的费用了。孩子在功课的压力下，精神出了状况，我和校内的辅导组三番四次地请她父亲来校晤谈，劝请他让她退学，他心比石坚，左说右说都说不动他。结果，他的女儿受不了犹如魑魅魍魉般缠住她的沉重压力，在会考前夕跳楼自尽，给深深地爱着她的父亲留下了一生一世无法弥补的遗憾、负疚和痛苦。
现在，我丝毫不敢怠慢，立刻给陈扇扇安排了心理辅导员。事后，辅导员告诉我：她的精神确实已到了难以负荷的崩溃边缘了，她劝她居家休息几天，冷静地考虑后再作决定。次日，我拨电给她，发现她好似天空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雏鸟，迷惑而又茫然，细细的声音里全都是湿湿的眼泪。
决定与她母亲详谈。
完全没有预想中的那种执拗和抗拒，反之，她温和而明理，声音饱饱地蕴含着关怀。她告诉我，她实际上已注意到女儿异常的状况，不过呢，由于孩子的父亲还抱着“望女成凤”的心态，所以，她才按兵不动，希望能给孩子多一点时间试试。在听过了我的分析后，她当机立断，当天下午便给孩子办了退学手续。
这是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母亲。她敢于面对现实、接受现实，更重要的，她又能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燃眉之急。
条条大路通罗马，身为父母的，应该了解，每一块土壤，都有不同的质地；每一粒种子，都有不同的性能。一块地，种不了甜润多汁的瓜果吗？试试营养丰富的豆子。也不行吗？试种油绿丰实的菜蔬。菜蔬歉收吗？种种向日葵吧，说不定便会有满园让人目不暇接的璀璨！
每一块地，总在耐心地等待一粒适合它的种子，而每一粒种子，也总在渴切地寻找一块适合它的土地。当种子听到了土地的呼唤后，便会去孕育那一片属于自己的收成。
都是妈妈惹的祸
教书多年，常常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与家长见面。
最怕见的，是那些没有是非观念的“慈母”。
败儿，只因盲目袒护。
说说几个难忘的实例。
例一：
一名中学生，在校园里非礼女同学，校方召见家长，来了一位拼了命死死地抓着青春尾巴不放的中年妇女，蓬蓬松松的头发俗里俗气地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金黄色，长长深深的乳沟肆无忌惮地从大大敞开着的衣领爬了出来。知道了有关她儿子色情下流的行径之后，她以涂着桃红蔻丹的手指撩了撩头发，气定神闲地问：“嘿，请我来学校，就是为了谈这事吗？你们这不是小题大做吗？”在场的教师都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齐齐瞪着她看。她又撩了撩头发，好整以暇地问道：“那个女的，怀孕了吗？”生气至极的级任老师不假思索地应道：“他只是非礼而已，又怎么会怀孕！”性子狡诈的她，立刻接上了话茬儿，说：“既然没有怀孕，你们又何必没事找事做呢？说是非礼，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吗？一个巴掌拍不响，摸摸又没有什么损失，你们干吗穷紧张？”
那种“理不直气极壮”的样子，倒好像是别人非礼了她儿子，而她则“宽宏大量”地给予“特赦”！
若干年后，如果她的儿子成了警方追缉的大色魔，相信曾经领教过这位“慈母”言行的老师应该都不会觉得意外吧？
例二：
一名学生，抄袭网上流传的作品而获得校内创作比赛第一名，被人揭发后，校方要求他将奖金退还，并向全校道歉。母亲巴巴地赶来学校，一张油光闪闪的脸好似加入了过多酵母而发得不清不楚的面团，大大、白白、虚虚、浮浮，偏那双眼睛，凌厉得像豹。一听“罪状”，便哼哼冷笑：“抄袭？平常得很哪，我以前在中学读书时，每一篇作文都是东抄西凑的，可校方从来不曾召见我的家长！孩子不懂事，你们却这么严厉地惩罚他，不是太过分了吗？他想不出东西来写，当然只能抄别人的作品嘛，天下文章一大抄，有什么不对？好的文章本来就是让别人抄的嘛！就算他不抄，别人也会抄去用，你们又何必好管闲事？”
几位“好管闲事”的老师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可以预见，这名学生在母亲这种“黑白混淆”的袒护下，也许会进一步将“偷看、偷窃”等犯罪行为合理化，反正“好的答案本来就是让人抄的”“好的东西本来就是让人拿的”，不抄白不抄，不拿白不拿嘛！
例三：
一名性子凶悍的少年，校内校外，屡屡闹事。一日，手执木棍，纠众打架，公众报警，人棍并获。长得高头大马的母亲，冲来学校时，像刚刚从屠宰场里走出来似的，满脸都是腾腾杀气。她气势汹汹地责问训育老师：“他拿木棍也有错吗？你有看到他打人吗？你且想想，别人不打他，他拿木棍干吗？你不去追究那些欺负他的人，反而怪他闹事，不是很荒唐吗？”
训育老师看着这名满口荒唐言的女人，觉得自己真的是活在一个荒谬的时代里！
以后，倘若少年长成社会的暴徒，谁该负起最大责任呢？
孩子犯错而家长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袒护，就等于为将来的社会埋下一枚“定时炸弹”！
毒饵
这名十七岁的少女，是在籍学生，家住兀兰。
那一天傍晚，她踽踽独行于回家的路上，就在她静静地在脑子里反刍着课堂上所吸收的各种知识时，一辆电单车倏地飞驶到她面前，停下。
电单车上的男子以兀鹰般锐利阴沉的目光直视着她，说道：
“我是肃毒员。最近，很多青少年吸毒，把毒品藏在背包里……”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吓倒了，结结巴巴地应道：
“没有，我没有吸毒……”
一脸戾气的男子以肃穆的语调飞快地说道：
“我得检查你的背包！”
少女战战兢兢地把背包交出，男子煞有介事地翻搜一遍之后，从背包里取出了手机和小钱包，说：
“这两样东西，我要带回去肃毒局。”
少女又惊又怕，既不甘又无奈，力图做最后的“挣扎”，她嗫嚅着说：
“你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男子爽快地点头，说：“可以！”向电单车的后座努了努嘴：“来，上车吧！一起到肃毒局去！”
少女残存的理智使她像棵树一般，伫立不动。
男子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少女痛失手机与钱包。
冒充肃毒员或警方人员，是歹徒作案的另一花招，众人不可不防。
2000年当我和外子到巴基斯坦旅行时，便曾碰上这类败絮其内的歹徒。作案手法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异国那两名金玉其外的歹徒是坐在大房车里的，车子一在身畔停下，便向我们出示了“以假乱真”的证件，以调查贩毒活动为名，命令我们上车随他们回去警局接受调查。幸好我们凭着遇事不惊的冷静和机警，在千钧一发之间化险为夷，分文未失、毫发未损。事后，当地人告诉我们：卡拉奇治安极坏，歹徒作案新招层出不穷，而冒充警员便是当时惯用的伎俩，许多外来游客都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洗劫一空。（事发经过已在《枪影内的温情》一书内详细报道了，这里不再赘述。）
在新加坡，许多骗子凭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具”，诸如石头啦、苹果啦，等等，便一再得逞，骗得盆满钵溢、脑满肠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人的经验，是很好的借鉴。可是，现在，人人像风车般地忙呀忙的，很少机会和家中年老的亲人交流沟通，鉴于此，尽管报上一再报道类似的案子，再三提醒公众提高警惕，可是，目不识丁的老妪老叟依然前赴后继地上当。
骗子和歹徒，利用的其实仅仅只是老人善良的爱心——为了替远在中国等钱救急的亲戚解困、为了替或有血光之灾的家人消除灾祸，他们愚昧地让毕生积蓄化成了一缕一缕杳如黄鹤的轻风。
现在，歹徒的魔掌已明目张胆地伸向涉世不深的单纯学子了。鉴于此，家长应明智地做事前辅导，当事后孔明是无济于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