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除关：除去稽察诸侯出入函谷关的关禁，准许随便通行，以示天下一家。
[74]以礼为服制：按照古礼来规定吉凶等各种服饰、制度。
[75]举适：揭发、检举。适：同“谪”。毋：通“无’。毋节行者：品质德行不好的。
[76]这句说，削除他们宗室的名籍。
[77]外家：外戚。
[78]尚公主：娶公主为妻。尚：同“上”，作“高攀”解。
[79]毁日至窦太后：对窦婴等人的诽谤，天天传到窦太后那里。
[80]黄、老：黄帝、老子，道家之祖。
[81]滋：愈益，更加。说：通“悦”。
[82]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
[83]无奏事东宫：不要向窦太后奏事。东官，指窦太后。她居住的长乐宫在皇宫东部，故称东宫。当时虽由王太后称制，但朝廷大事仍需上奏窦太后，由她决断。
[84]柏至：地名。许昌：刘邦功臣许温之孙，袭祖封为柏至侯。武强：汉县名，在今河北武强县东北。庄青翟：刘邦功臣庄不识之孙，袭祖封为武强侯。
[85]横：骄横。
[86]崩：天子、帝后死叫崩。
[87]坐丧事不办：因没主持窦太后的丧事，办理不善。
[88]大司农：主管财政及粮食的官。御史大夫：主管纠察的官，地位仅次于丞相。韩安国：字长孺，成安(在今河南临妆县东，当时属梁国)人。
[89]拊：通“附”。
武安者，貌侵[90]，生贵甚[91]。又以为诸侯王多长[92]，上初即位[93]，富于春秋[94]，蚡以肺腑为京师相[95]，非痛折节以礼诎之，天下不肃[96]。当是时，丞相入奏事，坐语移日[97]，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98]，权移主上[99]。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100]？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101]。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102]！”是后乃退[103]。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乡，自坐东乡[104]，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桡[105]。武安由此滋骄。治宅甲诸第[106]，田园极膏腴[107]，而市买郡县器物相属于道[108]。前堂罗钟鼓[109]，立曲旃[110]；后房妇女以百数。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可胜数。
魏其失窦太后[111]，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112]，唯灌将军独不失故[113]。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独厚遇灌将军[114]。
灌将军夫者，颍阴人也[115]。夫父张孟，尝为颍阴侯婴舍人[116]，得幸[117]，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118]。吴、楚反时，颍阴侯灌何为将军[119]，属太尉[120]，请灌孟为校尉[121]。夫以千人与父俱。灌孟年老，颍阴侯强请之，郁郁不得意。故战常陷坚[122]，遂死吴军中。军法：“父子俱从军，有死事，得与丧归[123]”。灌夫不肯随丧归，奋曰：“愿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之仇[124]。”于是灌夫被甲持戟[125]，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者数十人[126]。及出壁门[127]，莫敢前。独二人及从奴十数骑驰入吴军，至吴将麾下[128]，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复驰还，走入汉壁，皆亡其奴，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余，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夫创少瘳[129]，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请复往。”将军壮义之，恐亡夫[130]，乃言太尉[131]。太尉乃固止之。吴已破，灌夫以此名闻天下。颍阴侯言之上[132]，上以夫为中郎将。数月，坐法去[133]。后家居长安，长安中诸公莫弗称之。孝景时，至代相[134]。孝景崩，今上初即位[135]，以为淮阳天下交[136]，劲兵处[137]，故徙夫为淮阳太守。建元元年，入为太仆[138]。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窦甫饮[139]，轻重不得[140]。夫醉，搏甫[141]。甫，窦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诛夫，徙为燕相[142]。数岁，坐法去官，家居长安。
灌夫为人刚直，使酒[143]，不好面谀[144]。贵戚诸有势在己之右[145]，不欲加礼，必陵之[146]。诸士在己之左，愈贫贱，尤益敬，与钧[147]。稠人广众，荐宠下辈[148]。士亦以此多之[149]。夫不喜文学，好任侠，已然诺[150]。诸所与交通[151]，无非豪桀大猾[152]。家累数千万[153]，食客日数十百人。陂池田园[154]，宗族宾客，为权利[155]，横于颍川[156]。颍川儿乃歌之曰：“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157]。”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158]。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159]。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160]。两人相为引重[161]，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162]，无厌[163]，恨相知晚也。
灌夫有服[164]，过丞相[165]。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166]，会仲孺有服[167]。”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168]，夫安敢以服为解[169]！请语魏其侯帐具[170]，将军旦日蚤临[171]。”武安许诺。灌夫具语魏其侯[172]，如所谓武安侯[173]。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174]，夜洒埽[175]，早帐具至旦。平明[176]，令门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来。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曰[177]：“夫以服请，宜往[178]。”乃驾，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戏许灌夫[179]，殊无意往。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入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武安鄂谢[180]，曰：“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181]，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182]。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欢而去。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183]，魏其大望曰[184]：“老仆虽弃[185]，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186]！”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籍福恶两人有郄[187]，乃谩自好谢丞相[188]，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189]，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190]，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191]？吾不敢复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
【注释】
[90]貌侵：相貌矮小丑陋。侵，通“寝”。
[91]生贵甚：生下来就极为尊贵，田蚡出生就为外戚。
[92]多长：多数年纪长。
[93]上：指汉武帝。
[94]富于春秋：指年轻。年轻人未来的年岁很多，故称富。
[95]以肺腑为京师相：凭借着与皇帝的至亲关系作了丞相。肺腑：心腹，比喻亲戚。京师相：指朝廷的丞相，和诸侯的相不同。
[96]非痛折节两句：痛：狠狠地。折节：改变原来的作风。诎：同“屈”，使屈服。之：指年长的诸侯王。肃：敬畏。这两句意思是说，不用礼节来使诸侯王屈服，让他们抑制自己，那么朝廷就缺乏威信。
[97]移日：日影移动，指时间很长。
[98]起家至二千石：把居家无爵禄的人直接任命为俸禄二千石的高级官员。汉代以石计禄秩，当时京都地区的一部分高级长官及各地方的郡国守相，都是二千石，月俸谷每人一百二十斛。
[99]权移主上：把皇帝的权力转移到自己手中。
[100]除吏：除去旧官换新官，这里指委任官吏。尽未：完了没有。这是武帝对他荐人过多的不满之辞。
[101]考工：指考室，督造器械的官府。益宅：增添住宅。这句是说，田蚡请武帝赐以考工室之地为自己增造住宅。
[102]武库：国家存放兵器的库房。兵器是为战争所用，取武库等于造反，这是汉武帝愤怒的话。
[103]是后乃退：此后便敛迹一些。退：收束，敛迹。
[104]坐其兄两句：盖侯指王皇后的哥哥王信，田蚡的同母兄。封盖侯。这两句是说，让他的哥哥盖侯南向坐，自己东向坐。当时以东向为尊位，南向次之。
[105]这句是说不可因为兄长的缘故而私自枉屈了丞相在尊严。桡(náo)：枉曲。
[106]甲诸第：胜过其他贵族的第宅。甲：作动词，意谓列居第一。
[107]膏腴：肥沃。
[108]市：作动词，与买同义连用。属(zhǔ)：连续。
[109]罗：列。
[110]曲旃(zhān)：用整幅绣帛制成的曲柄旌幡，皇帝用以招贤。田蚡立曲旃是僭越行为。
[111]失窦太后：窦太后死了，失掉了靠山。
[112]自引而怠傲：各自引退而且态度也懈怠傲慢起来。
[113]故：指原来的态度。
[114]遇：待。
[115]颍阴：汉县名，即今河南许昌市。
[116]颍阴侯婴：灌婴，睢阳(在今河南商丘县南)人，帮刘邦破楚有功，封颍阴侯。舍人：在权贵家任职的门客。
[117]幸：宠。
[118]蒙：冒。
[119]灌何：灌婴之子，袭其父爵为颖阴侯。
[120]属太尉：隶属太尉周亚夫部下。
[121]请：推荐。校尉：分掌兵马的官。
[122]陷坚：深入敌方坚固的阵地。
[123]死事：为国事而死，即战死。得与丧归：活着的可以随丧回去。
[124]若：或者。
[125]被：同“披”。
[126]所善愿从者：他所友好而愿意跟他同去的。
[127]壁：军垒。
[128]麾下：大将旗下。
[129]少瘳：稍微平复。瘳(chōu)：病愈。
[130]亡：丧失。
[131]言太尉：向太尉提出。
[132]言之上：告诉景帝。
[133]坐法去：因违反法制去官。
[134]代相：指代国（今河北省蔚县东北及山西省北部）的相。
[135]今上：指武帝。
[136]淮阳：汉郡名，在今河南省淮阳市。天下交：四方交会之处。
[137]劲兵处：须驻强兵防守之处。
[138]太仆：汉代九卿之一，为皇帝掌管车驾。
[139]长乐卫尉：掌长乐宫门卫兵之官。
[140]轻重不得：指言谈间意见不合。轻重：有得失，是非的意思。
[141]搏：击。
[142]燕相：指燕国的国相。
[143]使酒：借酒而任性使气。
[144]不好面谀：不喜欢当面奉承。
[145]右：古以右为上位，左为下位。
[146]陵：侵侮。
[147]钧：同“均”，平等。
[148]稠人两句：稠人：众多的人，与广众同义。这两句是说，在人众多的场合推荐奖掖地位较己低下者。
[149]多之：推重他。
[150]已：必。然诺：允许。已然诺：意即已经答应人的一定办到。
[151]交通：交游往来。
[152]大猾：大奸巨滑。
[153]累：累积。
[154]陂(bēi)池：水塘。陂：池岸。
[155]为权利：扩张权势，夺取利益。
[156]颍川：在今河南省中部和东南地区。以上四句意思是说，为了水利田地等，他的宗族宾客做出许多争权夺利的事，在颍川一带横行无忌。
[157]这四句是说：颍水不会永远清的，灌氏不会永远横行下去的。颍水一浊，灌氏就要灭族了。
[158]侍中：往来宫中奏事的官，常侍皇帝左右，故名侍中。这句说，有权势的宾客日益疏远他了。
[159]引绳批根：引绳：木工牵引墨线来看木料是否方正，这里指纠举。批根：树木近根处要多加批削，这里指攻击排斥。生平：平素。这句是说，纠举排斥那些先前仰慕他而后又因他失势而背弃他的势利小人。
[160]通：结交。为名高：抬高自己的身价。
[161]相为引重：即互相援引、借重。
[162]相得：彼此情意相合。
[163]无厌：不感到厌倦。
[164]有服：正在服丧。灌夫这时正在服姊丧。服：丧服。
[165]过：拜访。丞相：指田蚡。
[166]仲孺：灌夫字。
[167]会：适值。
[168]将军：指田蚡。幸临况：荣幸地光顾。况：通“贶”，这里有赏光的意思。
[169]解：推辞。
[170]帐：同“张”。张具：供张（陈设）器具，办具酒食。
[171]旦日：明朝。蚤：同“早”。
[172]具语：详细告诉。
[173]如所谓武安侯：像他跟田蚡所谈的那样。
[174]益市：多买。牛酒：牛指牛肉。
[175]埽：同“扫”。
[176]平明：天刚亮。
[177]怿(yì)：悦。
[178]夫以两句：意思说，我是不嫌丧服在身约好他的，现在应该自己前去邀请他。
[179]特：只不过。
[180]鄂：同“愕”。
[181]属(zhǔ)：属意，邀请。这句是说，灌夫起身舞毕，又邀田蚡起舞。古时宴会时有此礼节。
[182]从坐上语侵之：在席位上说话侵犯田蚡。
[183]请：索求。
[184]望：怨恨。
[185]老仆：含有怨愤的自称。弃：被弃，指朝廷不任用他。
[186]以势夺：凭势力强夺。
[187]恶两人有郄：怕窦婴和田蚡有嫌隙。郄：同“隙”。
[188]这句说：自己撒了个谎，有好话去回复丞相。谩：说谎。
[189]实怒不予田：实在是生他的气，不肯给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