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妻子一声惊叫,王振华连忙和葱儿走向门口,到门口却呆住了。葱儿心里沉痛:晚了一步,真是天意!只见景天翔的妻子聂红梅站在门口,脸色惨白而愤怒。
她不看葱儿,盯着王振华夫妻的脸,冷冷地问道:“他在哪里?”
王振华颤抖着手指指楼梯。聂红梅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急忙向楼梯上飞跑而去。葱儿思索了一下,也跟上去。王振华夫妇诧异地面面相觑:还上去干什么?捉奸捉双,上去不是找死么?
楼上景天翔的卧房内,聂红梅死命地摇着熟睡的景天翔,凄厉地大声吼道:“你醒醒,你醒醒,你个死猪。我要和你评理,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们一起死吧。”
景天翔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揉揉眼睛,茫然地四周看看,目光落在聂红梅的脸上,神情木讷而迷惘。
聂红梅看到他胡子拉碴,脸蜡黄蜡黄的,精神颓废而麻木,哪里还能找到当初英俊而灵秀的影子?她心痛地吼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景天翔漠然看着她,不发一言。
聂红梅泪流满面,转眼看到在门口逡巡的葱儿,放下景天翔,一个箭步跨到门口,一把就把她提进来摔倒在床边,怒声骂道:“你个臭婊子,你干的好事。”她会武功,手上非常有力,把个柔弱的葱儿摔得七荤八素的。葱儿半天喘不过气来。
景天翔看到葱儿挨打,眼中才有了活色,直起身怒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聂红梅一把掀得他也扑倒在床上,愤怒而伤心地骂道:“你心疼了?刚才见了我不言不语的,现在看见婊子受罪你难受了?你心疼了打我一顿啊。你打啊。”她泪流满面,抓住景天翔和葱儿一顿脚踢拳打。
葱儿不动,任她打着。景天翔有心护住葱儿,无奈他这几天生活无度,酒色掏空了身体,根本不堪一击。何况在他身体健康时也不是聂红梅的对手。
三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景天翔的侍卫冯建推开门冲了进来。他隔开聂红梅,抱住她的腿跪下哀求道:“聂营长,不怪景团长和夫人,都是我的错……”
聂红梅疯了,对他也拳踢脚打起来。冯建虽然挨着打,毕竟隔住了聂红梅的暴力。
葱儿缓过一口气,抬起身挣扎着说:“聂红梅,你这样大吵大闹地打算要了你家两个孩子的命吗?”
聂红梅正打得上劲,听到她的话一愣,冷冷地看着她。
葱儿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有力些,冷静地说:“司座马上就要来了,你不感到危险吗?我们大人死了不足惜,可怜两个孩子……”她哽咽起来:“快带景天翔离开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我知道你恨我,想杀了我……其实不劳你动手,想杀我的人很多,他很快就来了……”
聂红梅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她早为她前面的话着忙了:她太爱景天翔和孩子了,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她三下五除二地给景天翔穿着衣服,并对冯建喝道:“还不来帮忙?”
冯建被她一喝,一个蹦子跳起来,帮着她给景天翔穿衣服。景天翔表情淡漠,木头般地一动不动,让两人穿得很辛苦。
聂红梅恨得捅了他一拳,骂道:“你动一动好不好?真是个死人。能不能配合点?”
景天翔被她打得伏在床沿上,迟钝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爬起来。葱儿凄然看着这一切,脸上掠过一丝笑意,眼睛却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给景天翔穿好了衣服,聂红梅刚想搀着他向门口走去,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咚咚”的皮鞋声响。声音不紧不慢,但在这黎明的寂静中非常清晰。
屋内人的心都抽紧了。聂红梅连忙放开景天翔,抽出手枪举起来。葱儿本来坐在地上,想站起来,可是没有力气。冯建看见了,连忙一个跨步扶她站起来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
脚步声继续响着,一声一声钉锤般敲打在人们的心上。景天翔突然说了一句:“放下枪,不要伤及无辜。”
聂红梅瞪了他一眼,并没有“放下枪。”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屋内人感到有一世纪那么长。缓缓地,门推开了,聂红梅连忙把手枪对着门口。
门开的速度在屋内人的眼中也有一个世纪长,终于被推开了。那脚步声似乎犹豫了一下,又缓缓地走进来。大家都抽了一口凉气,一起朝门口望去。聂红梅不知该开枪还是该放下枪。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们看到的是: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林子京戴着雪白的手套站在门口。
冷淡地看了眼聂红梅举起的手枪,林子京继续缓缓地走进来。他站在地中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
聂红梅看他后面并没有跟人,默默地垂下拿着手枪的手,不眨眼地看着他。林子京不发一言,可是慑人的气质让屋里的人都屏着呼吸。半晌,他不看聂红梅,伸过一只手,那意思是:聂红梅,把手枪递过来。
聂红梅犹豫着,半天,鼓起勇气说:“放我们走,否则……”
林子京蓦然转过身盯着她,那眼中轻蔑的眼光令人无地自容。
聂红梅满脸通红,还要说什么,景天翔冷冷地说:“不要求他,把枪给他。”打过一个眼光,示意冯建也这样做。
聂红梅表情痛苦,无言地递过枪。冯建毫不犹豫地递过枪,表情恐怖。林子京接过两把手枪,掂了掂,缓步走到窗前,一扬手,扔了下去。
没有听到手枪落地的声音,屋内人恍然明白屋子已经被包围了,楼下岗哨林立呢。聂红梅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绝望。葱儿更不用说了。景天翔的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漠木讷。
半晌,林子京冷冷转头地看着冯建。看他筛糠般地发抖,他低声命令:“下去向王振华要三条白布单上来。”看冯建立马朝门口走去,他咬着牙补充一句:“要大些的。”
冯建跑下去了,屋里静下来,气氛异常沉闷。林子京缓缓地踱着步,视那三人如空气一般。突然,他看见靠近衣柜的床角有一个纸片般的物件,遂弯腰拾起来瞧着。渐渐地,他的眼睛眯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手微微颤抖着。
聂红梅站的角度看不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只能从侧面看见他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心里纳闷:他看的是什么?转眼看见葱儿惨白的脸色,又看见表情木讷的景天翔脸色也变了,出现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神情,她心里更疑惑了。
门被轻轻推开了,冯建侧着身子走进来,脸色惊慌地把三个雪白的床单放到床上,神情和下去时又有不同。聂红梅暗暗思索:他下楼看见了什么,吓成这样?
只见林子京把手中的物件放入衣袋中,淡淡地看着冯建,平静地问:“你是军人吗?”
冯建立正答道:“是。”
林子京盯着他:“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上司的命令。”冯建答道。
林子京点点头,简短命令:“把他们三个人用被单抱起来,一一背到院外的车里去。”
冯建可怜地点点头,又用歉意的眼色看了那三人一眼。定了定神,思索了一下,先走到葱儿面前。
无视冯建的满脸乞求相,葱儿默默地站起来,任冯建把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耳听林子京咬着牙命令:“包紧点,不许露出一丝一毫,权当包的是死人。”
葱儿立马感到全身被包紧了,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心下思忖:他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包完葱儿,接着是景天翔,最后是聂红梅。聂红梅要反抗,林子京冷冷地说:“要让温雅君和两个孩子活命,你最好老实点。”
聂红梅不敢动了。
三人都被运走了,屋里只剩下林子京和冯建。林子京看着木雕一般看着他发呆的冯建,轻轻说:“你从这个窗户上跳出去逃生吧,你的新婚妻子我会派人照顾的。”
冯建想说什么,可是看看林子京冷漠的脸色,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顺从地爬上窗子跳了下去。院子中传来一声低低的惨叫,接着就没有声音了。
屋子里只剩下林子京一个人了,他瘫了般地仰脸坐在葱儿刚才坐过的椅子上,闭目合睛,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好久,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看面前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猛地站起来俯身抓住床上的枕头,手指因为用力插入枕头,关节发出“吱吱”的响声。他手中似乎捏的不是枕头,而是景天翔和林葱儿的喉咙。他俯首一动不动,手死命地抓着,头上的汗水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