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昆及有一瞬间闪过一副防御和戒备的表情,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浩,没有回答。
陈浩叹一口气,继续说:“别干了,都高三了,再几个月就高考了,别分心,也别累坏了。”
陈浩的话语一贯缓慢温和,但今天,林昆及只是低着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沉默许久,她抬起头,对陈浩说:“谢谢你,上次。”
两人再无语。
陈浩又继续踱步,专心等张睿出现。
张睿一直没有出现。他们等来了林老头。
林老头先看到陈浩,一看到陈浩,他立马想起听过看到陈浩和一个女孩一起,所以一看到陈浩和一个女孩站在公园门口,他立刻警觉起来了。虽然陈浩不是他的学生但基于一个教师的责任,他还是走近细看。结果和陈浩一起的居然是林昆及。
他立刻叫来三班班主任,两个人分别在两个办公室和他们“谈天”。出乎意料的是,两人都爽快地承认了。
事实上林老头不相信林昆及会干这种事,也许她只是碰巧经过,或其他什么事,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借机了解林昆及不来晚自修的原因,一方面防范于未然。
谁知道,没等他怎么深入,林昆及便承认了,用她一贯冷静的态度和冷漠的语调。
那一边也是,说起他最近有些异常的举动,和林昆及晚自修的缺席,陈浩便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八
两人都是尖子生且态度这般好,两个班主任立即达成了共识,所有的事到此为止,也不宣讲。
然而下面还是悄悄传开了。有人正好看到他们同时被带进办公室。现在的学生贼精,更何况陈浩早有传言在外头。
陈浩本来是知名人物,林昆及虽然认识她的人不多,但她的黑瘦和沉默是一个显著的特征。这样的事不常见,尤其在两个知名人物身上。三个年级都热闹了一阵。
张睿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在三人第一次见面的小树林,她抱着林昆及哭得梨花带雨。
林昆及非常平静,用她特有的沙哑的声音和一贯冷静的语调缓缓说着:“也不全为你,我趁着晚自修打工林老师早疑心了,我不想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她三年来一直不欲为人知的秘密,先是给陈浩看破了,现在又拿来安慰张睿了。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整个宿舍熄灯之后,在走廊尽头的洗浴间,她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她对林老师以及张睿都只说了一半真话,还有一半说不出口的是,她喜欢陈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温和明朗而纯净,那是她一直向往的世界。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她自己。
他们之间差别实在太大了。
那一天,她回到阁楼之后,三姐也上来了。
她对她说了一句话,却叫她记了一辈子。
“温柔和关爱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只能靠自己,注定会比别人辛苦。”
九
陈浩和张睿后来再没见面,据她所知。
高考后,三人天各一方,她也没同他们联系。只是有一天遇见以前的同学,得知张睿有男朋友了,那人好像不是陈浩。
至于陈浩,她再没敢问起。在她心中的那个疑问,最终没有机会说出。
也许就算碰见。她也不会问。
因为那个答案可能和她的一样,说得出的已经说了,没有说的那一半,是留在心中成为秘密的。
她曾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生活了二年,然而一切都像那一年的高考一样,在一阵惊心动魄之后,淹没在她的少年往事之中,除了她自己,再不会有人想起。
我的女孩
栾敏
沿着诗人戴望舒的脚步,我走在这条寂静的雨巷,徘徊又惆怅,因为我的女孩消失在那条雨巷。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在心里默认她是我的女孩。她不是很漂亮,却能让我心动。就在那个下雨的黄昏,我看见她走在巷子的尽头,她撑着伞,无意的回眸,和我的眼神相逢,仿佛前世里我们已相识。我怀疑她就是戴望舒错过了的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一头长发自然的下垂,伞柄上落下的雨滴打湿了她的睫毛,湿漉漉,晶莹莹,使人联想到“清水出芙蓉”,那双眼睛极其深邃,仿佛凝聚了几百年的幽怨;一袭白裙裹着她那娇小的身材,是那样的纯洁无瑕。我愣愣地站在那儿,她竟冲我微笑了一下,就消失在街的尽头。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那女孩又那样真实地占据了我的心灵。
我知道那不是梦,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能遇到她。只是每次我们都相视微笑一下而已。每天晚上我都在想明天见到她时一定要和她打招呼。至少问一下她的姓名。可是第二天一见到她,我就没有了勇气。她简直就像我心中的天使,只可远观,不可近读。然而一个月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那条巷子,我几乎天天都去等,等她的出现。但她好像永远的消失了,我的丁香女孩。
似乎已经注定,我在某个时间里认识她,又必须在某个时间里永远的失去她。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是我的丁香女孩。
错置的季节
郭玲
我们四个人:水工、水每、小虹和我。
水工和水每是亲兄弟,小虹和我是好朋友。
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故事是在网球场开始的。水工、水每的球打得棒极了,而我们两个女孩的球艺却很糟糕。自然而然,我们向他们请教,四个人就成了朋友。
那是一个秋天,温暖得如同夏初,树叶没有落光,鸟还在唱,天空蓝得诗意而从容,风里吹落零乱的笑声,美极了。
水工和水每都很优秀,他们长着一样干净明亮的眸子,然而水每的眼睛里总是多了一点什么,是长期在外形成的韧性,还是难以名状的忧郁?我说不准。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以这样的目光与我不期而遇,他沉默了,就把目光定格在我的身上。我喜欢他的眸子,是的,我承认我喜欢。
但是,我知道,小虹也喜欢。
小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又是那么柔弱,弱得禁不住最柔的风,柔得理所当然要受到别人的爱护。我总觉得,我和她在前生就是好朋友。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梅子。也要一同分吃的那种。
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梅子。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男人。
电影或小说中称这个为“三角习题”,解决的方法往往是由那个男的自己选择。但是我知道,水每是不会选择小虹的。小虹会伤心,会难过、痛苦、失落。不,我不会让她那样的,我一定要让水每选择她。
我爱水每,我也爱小虹,我爱他们两个。如果我爱的两个人能够相爱相守,那么我别无所求。
爱上小虹不是困难的事。水每会的。
故事的发展一如我的愿望。我疏远了水每,而他甚至更快地疏远了我。计划成功,我本来应该高兴,但是,我却是呆的、不起劲的。
小虹买了很多衣服,恋爱中的女孩都是购物狂。她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试衣服,脸色如同红灯映雪,神来奕奕,爱是热,被爱是光,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异常美丽的。
我离小虹和水每的世界越来越远了,偶尔见到他们,水每总是低着头的,这又何必呢?
一个人的时候我已把电脑练得纯熟。我用五笔字型的方法写字。电脑是我和小虹合买的,我们住在一起,常常用它写字。
水工却教会我用它玩游戏。
水工在不知不觉间已进入我的生活中,我只是浑然不觉,就像我不知道夏天已经来了,大雨把树木洗成了潮湿鲜嫩的绿色。
水工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他也有那双动人的眸子,每一次望见,都使我觉得刹那的那怔忡,然后是些微酩酊,在那些瞬间里,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寂寞,多么寂寞的一个女子。水工和我走在傍晚的林荫路边。栀子花飘来清香,像细细的音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却忽然害怕起来。我怕身边的这个人会说出那个字。那个字,可是甜蜜如饴,却又可以伤人一辈子。我知道,那个字一旦出口,我便无法回答,而我不回答,势必要造成些许的伤害给他。
我知道水工对我的感情。
我忽然流下泪来,流了一脸,水工用白手绢给我擦跟泪,哄着我,无比小心地。而我只能挣脱了他的温柔,跑到前面去。夜风扬起我的长发,夏天这么冷,白色手绢和白色栀子花在黄昏的路灯下变成了黄色,一个我不爱的人却爱上了我……这世界错了,全错了。
秋来之后,水每和小虹举行了婚礼。我坐在盛宴的一隅,看着他们陶醉在满溢的幸福中。我的眼里泣然如雨,别人问我,我只说舍不得小虹嫁掉。
我喝了许多酒,酒入愁肠吗?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很激动,但是异常清醒。我甚至清楚地看到,水每醉了,小虹搀扶着他,水每却摔开了她的手。
水每向我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纸。纸上是机器打出的字,是一封寄给水每的信,是一封严辞拒绝水每求爱的信,信的署名却是我。
“我一直都没有喜欢过你,请你不要自以为是,那都是你的错觉。”
信是这样写的。机器打出的字,冷冰冰的,一个一个,赫然在眼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水每说话的声音很激动,酒精使他大胆而怨怒。他的眼睛红红的,望着我。
我有片刻的愣怔,当小虹慌慌张张走过来时,我恍然惊觉。
只有我和她用机器写字。
不不不,不是小虹,小虹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她不会那么做的。
但是,她美丽的脸上已起了变化,是僵的、硬的、尴尬的、犯罪的,也许,在她打印那封信的时候她是没有料到会如此的吧。她站在那里,哀恳地望着我,孤独无依,她比以前更可怜了。
我望着她,在那几秒钟有数万种复杂的情感排山倒海而来,我几乎无力招架。她的哀恳的眼光,使我相信了木已成舟的事实。她要维护她的婚姻,她只是个女人而已。
我笑了,其实,即使小虹不做什么手脚,水每也一定是她的,这是我的计划。
我轻轻地说:“小每,你喝醉了,但是当你清醒时,我一样会告诉你这封信就是我唯一的解释,你不必再问了。”
我清晰地听到了那颗心轰然落入胸腔里。
而同时我也清晰地知道,在水每心中,有一些东西已开始缓缓死去。
我该回家了。那个叫做家的地方,是我和小虹同住了6年的地方,是我从来末曾设防过的地方,是我一直信任的地方,眷恋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再是了。人非物非。
阳光正好的一天,我清理往昔的一切。我想把那一件件事情清理在尘烟纷纭之外,然而当我在小虹住过的床下发现了许久以前的那封信时,我还是痴然迷失在阳光中。那是水每给我的信。
信很长很长。“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过未来所有的季节么?”这是最后的一句话。
窗外已是秋天了。白的落叶如同大片的雪,风一吹来,沙沙地喊着疼。
月亮的眼泪
姚淑华
月亮是不会流泪的,它回报人间的只是每个寂寥的夜晚冷冷的光辉。然而今夜,我看到了月亮的眼泪,一如那个分手的夜晚,他隔着车窗凝视我绝望的脸孔,送别时的一幕构筑了所有关于夜的记忆。从此,我害怕每个冷冷的黑夜,我害怕那冷冷的月辉,我也害怕听《大海》那首伤情的老歌。
我曾用冷月的笔名发表过一点豆腐块文章。后来渐渐的冷月代替了我原来的名字,也让这个名字给我笼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但我还是极愿在这色彩中生存。
我曾说我不会在大学里谈恋爱,虽然我渴望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将自己燃烧。哪怕是死亡,但我还是否认了这种想法。我想我还是甘于平静吧,平静地执守这波澜不惊的生活。事实上我也做到了。这所小小的校园已窒息了我对大学神话般生活的向往,也窒息了我对爱情的渴求。我终日忙碌的生活,如机器一样旋转,为了提高自己的素养,为了考研,为了再上一所好的大学。直至遇到海,一个在我生命中演绎了一段灿烂的感情,给我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伤痛的男孩。
这个故事发生在冬季,也结束在冬季。如同月亮总在夜幕中出现,又在夜幕里一下消失一样。
那是一个孤独凄清的夜。通过电波我结识了海。他的叛逆和冷漠、孤傲和清高正是我欣赏的。而他飘逸如诗的文笔中透露出的才情与热忱令我有种颤抖的心悸。海说他不愿我将他当笔友,这样会拉大彼此的距离。我也确实没将他当单纯的笔友看待,他的优秀他的沉稳及他寄来的那张气宇轩昂的照片中流露出的伤感气质早已不由分说地折服了我的心。我们彼此用文笔将这份感情演绎得很真很纯,也很热烈很缠绵。也许这是在文学的熏陶下两颗追求浪漫的灵魂碰撞出的情感火花。我们之间的默契与感悟也在电波中得到了证实。当时他在一所医院里实习,住的是招待所,寝室没电话。他会在飘飞的大雪里,在寒冷的冬夜里走一个小时只为选一个安静的邮局给我打电话。而在每一个美丽的黄昏收到他的来信,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在电话与信件演绎的这份浪漫情感中,我们渐渐坠入了那个蓝色深渊。直至看到我给他寄的照片后,海一反昔日的朦胧,急急地问我是否愿做他一生的朋友,他说他很想见我。我说等我毕业吧,我会在毕业时给你答复,现在这种有着距离的美不是很好吗?海很尊重我,他极力压抑着自己,没到学校来找我。
一个很冷的夜晚,海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要去杭州参加考研前的培训,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与我联系,也许这种时空的拉开能看出彼此的重要。握住话筒的时候,我的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挽留他,海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走了。整整两个月,他很是绝情地信守着走时的承诺,没给我寄来片言只语,而我则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一天天加深对他的思念,甚至整夜整夜的失眠。我发觉自己已刻骨铭心地爱上了他,那个还未谋面的冷漠的男生。我决定在海回来后见他,我已不堪忍受这种距离的美,爱是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