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众人生相
下午放学，田慧云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拎着袋子等着莫小烦出来。莫小烦知道母亲的来意，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到了村东头王林笛家，正巧他们一家人都在修玉米楼子，王林笛一脸仇视的看着莫小烦。
田慧云一脸尴尬的看着他们，脸红了下说道：“老王大兄弟，我这娃昨个儿才回来，自己跑大黑山（就是打猎那山）躲了几天。今天我给你带过来，要打要骂随便你。”
王林笛父亲看了他们一眼，农村庄稼人本身老实不爱想找事，就没搭理他们继续干活。
田慧云看人家没有继续刁难他们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俩只野鸡和一个兔子来，这是她临时决定把张老师不要的都拿过来，希望能得到王家人的谅解。说：“我知道这些还弥补不了你们损失，但他爹还在养病，家里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说完示意莫小烦帮忙去修玉米楼子。
王林笛母亲可不是善茬，一看自己家老爷们没有较真的意思，用手扒拉开莫小烦说：“呦，他大婶子，怎么着？负荆请罪来了，那我们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看田慧云没有说话的意思又开始说：“你那猪是我们给卖了，可这帐还没算完，等我们修好后，连着里面的苞米和这人工物力，咱们再好好算算。”
田慧云脑袋嗡的一下，身子晃动了几下，软到在地下。旁边的莫小烦一看急忙拉她起来：“娘，你咋样了？”
王林笛母亲眉毛都不抬一下说：“怎么着，说你俩句还装晕呐，还想再讹回我家怎么滴？”
王林笛父亲一看田慧云那苍白的面容，风一吹就能倒的体格，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刚才再受媳妇的奚落，一时扛不住打击是正常的。于是瞪了王林笛母亲一眼说：“败家娘们，少说俩句话能憋死你啊。做人要讲良心，小孩子犯了一点小错，没必要把人家往绝路上赶。”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田慧云身边，看了一眼觉得没啥大事，就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摸了摸莫小烦的头说：“事儿呢过去就过去了，这事就算了。老莫大嫂，你也不要太上心了，家里还一堆事等着你，你们走吧，我们不再找你麻烦就是了。”
田慧云感激的点点头，让莫小烦给王林笛父亲鞠了个躬，嘴上说着谢谢，走出老王家。
莫小烦家，田慧云一直在想着今天张老师的那些话来，嘴里嘀咕着“言传身教”。打定注意后，去外面仓房的地窖拿出一只兔子，又找一些晒干了的出去年山上采的野蘑菇。去厨房忙活来了，不一会传出了肉香。闻得莫小恼直流口水，偷偷扒着门缝瞅了好久，然后悄声贴在莫小烦耳朵上说：“哥哥，咱娘今晚给咱们炖肉啦。”
晚上，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自从父亲受伤以后第一次其乐融融的晚餐。母亲更是喜欢她笑连连的给孩子们夹肉吃，自己则在一边吃着咸菜和蘑菇，兔子肉是一口没动过。
莫小烦看在眼里，一个劲的让田慧云吃肉，田慧云笑着以刚在厨房做菜时吃过了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父亲也难得的脸上有血色，还烫了壶酒，好像又回到了没受伤前那个总是慈爱的看着俩个孩子，柔情似水的瞅着自己的媳妇。
吃饭时，田慧云跟莫世双说了今天张老师告诫的那番话，后者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改正，按照张老师的要求办。说完含笑的给莫小烦倒了一口酒笑着说：“娃儿，和你爹我干一杯，以后我们家要出大人物咧。”
田慧云嗔怒着说：“小孩子，给他喝什么酒。别学你，长大又抽烟又喝酒的。”
莫小烦笑了，说：“没事，我能喝一点。在那猎人爷爷那里也喝过一些了。”说完一口辛辣的烧酒下肚，像一团火从喉咙里烧到头顶，吐了吐舌头，跑到厨房，舀了一大勺水，灌了下去才好受些。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莫小烦刚在学校稳定下来，除了每天学习外就是有干不完的活。这个本应该只属于玩乐的年纪，过早的承担起了男子汉的责任。
半个月后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再一次将全家推向了死胡同。那天二伯母领着他们家族的兄弟来到莫小烦家，王莲香的家族是村里的大户，现任村长也是她的族叔，平常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今天来莫小烦家就是，过年时提醒过田慧云要来讨债的事。
这天是周末，莫小烦没去上课目睹了事情发展的整个过程。
当田慧云看到气势汹汹的王莲香到家时，已经明白她来的目的是做什么了。忙陪着笑脸又是请进屋，又是倒茶送水的。
王莲香横着眼睛说：“少来这套，说好还我的钱呢。”
“你看，最近孩子他爹用要换药，家里的猪，因为小烦不懂事，惹到祸了给抵债了。”
“我不管那么多，说好了的事，就得办。”
“他二大娘，你看这里还有300块钱，先拿着用吧。”这是田慧云卖了狍子后，又给莫世双买药剩下的全部积蓄了。
“我不是要饭的，这点钱零头都不够。”
“可家里实在找不出闲钱来了。”
“那没办法，我只有收回地了，你家还有一亩多地，算起来刚好够顶账用。欠条我带来了，这地我是要定了，不给我就去告你去。”
“二嫂，那可是我们家的口粮地啊，行行好吧。”
“我不行好？当初我不给老三拿钱，他能活到现在？我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这钱已经有俩年了，也不是小数目，利息我就不要了，你没办法给我钱，我就收地！”
田慧云近乎绝望的哀求着王莲香，可王莲香依旧丝毫不为所动，掐着腰，嘴上的吐沫翻飞。
莫小烦看在眼里，眼睛都冒出火来，想起过年时在他家里被撵走和之前每次来都横肉满脸的讥笑怒骂，恨得他直想上前咬俩口，把拳头握的紧紧的。心里想着，只要她和妈妈有任何肢体上的冲突就马上冲上去保护妈妈。
还好，王莲香看出不多了，剁了下脚说：“这地方真晦气，不多呆了，给你最后三天时间，不还钱，我就拿合同来。”说完鼻子里一哼，领着一帮人走了。
王莲香走后，田慧云尽量压制内心的悲恸。直到莫小烦半夜醒来上厕所，才隐隐听到她在被窝里不时传来的哭声，而一旁睡得莫小恼却一如既往的甘甜，也许梦中她再一次吃到了香喷喷的肉菜和米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