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问题》
突然发闷,房子大,
闷得更久些。这样的感觉好比
连续坐车12小时后刚碰到地面的瞬间。
最近老是左顾右盼,可能
我得了一种新鲜的病(像周期性的旋转,H1N1等)。
目前,这只是猜测。
而生活得继续,你看那月亮
你看那人体艺术,你看那,
你什么也不要看。
《花园里》
坐在石凳上,想念一个人
骨架好好的,支撑着我
周围都是红色,我不能安静。
花园里
有臃肿的悲伤。一只鸟飞起,发出声音
是软的,像结核病。
我坐得都麻木了。一个念头将
冒上来,并像轮胎带动大卡车一样使我
随着它转动。
《相对而言》
他(杀手)跑大老远的路来只为了
请你玩猜硬币的游戏,你还嘟囔着嘴。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你
含情脉脉地那种。
我们活着的时候也可能
有过类似的遭遇却浑然不觉。
“睡一觉就好了,醉一次就好了,或者冲着还没断奶的
孩子们鬼哭狼嚎一番,骗骗自己”
何必呢,还是猜硬币好些
一枚硬币的可能性。
好了,现在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就简单多了,无外乎硬币。
《写作者的现实》
写诗和干那事一样,得有
好的状态。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
床、节气、背景音乐和其他
东西的刺激。
我,一个
反应迟钝的人。
看见雨下到这里就写
雨下到这里;雨淋湿了我的头发就写
雨淋湿了我的头发
看见叶子落光的树
便产生恍惚感。还好,还算正常。
有一天,我牵着鸭子去上街。你牵着狗
我看看你的狗,你看看我的鸭子。
‘汪汪’和‘呱呱’取代了你我平常
打招呼的方式。这很好,我们都很忙。
散步只是一种形式。
像你我的存在,不必当真。
《这天下午》
这天下午我和你聊天。
圆形桌子。油腻腻的女人。白菜汤。
这些你说很高兴。
我就跟着你腻歪。
我们谈诗歌,谈萨特的“世界是荒谬的”、
布罗茨基的“文明的孩子”,夹着烟的女人
在月光下直挠头。
晚饭吃什么,你吃青菜我吃茄子。
添些肉末吧,这样我就可以大声呼喊:
瞧瞧,社会主义的日子多好
有荤有素。
我想和你喝酒,我想和你搂在一起。
我们不是恋人,我们不是玻璃,我们是干净的男人
你实在受不了了,就骂我太罗嗦。
而每一个门外面,都贴着广告,都站着一群人
这些叫我很紧张。
《很多天》
很多天,房子都在移动。
我在其中,它跳动得更厉害。
有时,我翻起照相簿
我们都安静下来。
像给小白鼠打上麻醉剂。
星期天我不出门,
坐在圆木椅子上,偶尔
大叫一声。
电视节目没有多大意思。
“冰冻沙丁鱼”“玻璃,玻璃,小玻璃”
和“瓜子脸的本拉登”。
我留着小胡子,可以触摸。
《置于某处》
每天早上我都到一个地方,
一个人安静地
坐下来。
今天,我突然感觉恐慌。
考拉熊爬上香樟,
飞机轰轰响。
我现在还养活不了自己。
更不要谈“对生命的认识”和
“像鸟屎一样的灵魂”。
《鱼网效应》
“干什么可以不需要技巧呢”
如果愿意,人人都能成为渔人。
而撒网方式有所差异。
撒网是人和网的感应。
水和网的感应。
做爱。开锁。打高尔夫。
就不那么简单了。你说,
你看一个人摇晃的姿势,就可以
判断他的年龄和水平。你还说,
有时候‘偷窥’是必要的,且它是走向
光亮的捷径。
可有人似乎并不这样以为。指着你鼻子就骂。
“流氓”“土匪”“色狼”。我看着你
一天天在帽子下衰老。
露骨头。露肚脐眼。露牙齿。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
绕不开的路子就径直
走过去。滑过去。游过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世界其实就是
“两种液体之间的交流”
《镜中的物象》
早上起床深呼吸,脑子里的虫鸣叫
卫生间的女人在刷牙洗脸
肥胖的胳膊
减肥一厘米
热胀冷缩的原理。
麻雀叼着新枝桠,毛毛虫的细微触角
雨中的蜘蛛网,雨中的踮起脚尖
18岁的抒情主义
26岁的现实主义
一年一个滚动的轮轴。
轻描淡写,白描的画像。高高的骨骼
一部电影的荒诞感,一个深邃的鼻孔
在各自的转身里
寻求一种
可能平衡的支点。
两个人的房间有种奇妙的香味。
很多次我独坐着,就在你发呆的地方
再发呆一次
镜中的物象
在湖面上窜来窜去。
《赞美诗》
我不敢赞美你,很多魅力的语言
玫瑰之刺,响尾蛇之齿。
这几天的暴雨,这几天用雨说假话
的人,都有洁白的牙齿。不像我
戴着牙套,用绳子拴着瓶子
不让水流出来。
流水、口水、垂涎三尺也可以用来
描述一个女人的美。鸽子嘴里的咕咕叫
老奶奶午夜的声音,先有压力然后发力
看很多只鸟飞翔,鲸鱼甩动尾巴
常在河边走
捡到贝壳、牙套、特步、硬币,河水泛滥
一个女人的笑声里都是——鱼腥味。难道她
有着鱼的体香?危险的想法,跳高训练
沙滩排球、手球和脚球。动作灵敏的人在
月光下卸下假肢。
我见惯了。X路口,在纳粹分子的监视下
做爱、狂笑,帽子飞上天
正击中一只蹩脚的学习飞翔的鸭子
煮熟的鸭子;厨师和顾客;点到为止
开一瓶青岛。
我们谈一谈世界杯,巴西的乌龙球
抠鼻屎的帅哥教练
流血事件,青草地上开花,引来蝴蝶、蜜蜂
和苍蝇;苍蝇鼓动翅膀——花香四溢。
抱着像砖头一样书本的教授,可能
戴着眼镜——近视眼、远视眼、夜盲者
互相遇见,会心一笑。
像乌鸦的媚眼,喜鹊窝,蜗居
动作太大、声音喧哗。
“妈的,轻点再轻点。
向左向右向前向后中间旁边
你这个极端暴力分子极端迷路的混蛋
早晚送你蹲监狱去”
光头的知识分子;美白肌肤的汉子
害了多名少女——最近处女尽量少出门。
格雷诺耶的鼻子;(电影《香水》中的男主人公)
少女的体香;一滴香水的血案。
我想掀开你的裙子,看看你内衣上的
英文字母——
滑稽戏的开头一般都这样:就这样
先得关灯再开灯安静再尖叫。
“你这吃了蜗牛的家伙,像乌龟
快换上为你量身定做的裙子;什么
你是男人?乱哄哄的,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们不关心这些的;关键是这样,你得这样
露出你最有魅力的一部分。”
花瓶子里的毒药、响尾蛇的尾巴,女人的高跟鞋
敲打在圆顶大厅——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去庙里
体悟一周“色即是空”的经历。
余怒评憩园
憩园,85年出生,安庆师范学院的学生,沉默寡言,做事低调,这个在我的眼中酷似他的学兄牛慧祥的年轻人对于诗歌有着不同寻常的狂热,唯独有别于他的学兄的是他的写作里总是流露着一丝玩世不恭,这一点尤为我所喜爱,对严肃的、神圣的、“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的写作观予以冷嘲热讽,以真实的、俗世的、普通人的作者面目展示于人是起码的写作准则——如果有所谓的写作准则的话,这便是唯一的。
除了世界观层面的俗世面目和嬉皮精神(“晚饭吃什么,你吃青菜我吃茄子。”“扮鬼脸,扮变形金刚,装疯卖傻等”),憩园诗歌的最大特色是他的语言的弹性,灵活多变,不断变焦,混杂而又自然地融为一体。
瞧瞧吧,我被什么
样的概念左右着,挥舞着
想法像挥舞着双臂那样自
由简单吗?需要杠杆原理
等量代换和滑动的轮轴证
明你是对的活着的。我们
寻找着像觅食的麻雀狮子
和非洲人。
——《67号病人》
在诗中纳入“杠杆原理”“等量代换”等物理学概念不仅扩展了诗歌的语义空间而且增大了诗歌的现实感,比之以“春花秋月”“小桥流水”,它更能喻显现代文明与人之间相融洽又相冲突的本质,更见“人”的气息,从而更具审美意义上的“打击力”。
憩园多使用口语,他将口语用作增强语言敏感度的可随意穿插、粘贴的有效工具,“都这样了。我也懒得再持续下去。/和有毛病的人胡搅蛮缠,有什么意思。”读来让人轻松且亲切。
他的语言新颖新鲜,言人所未言,很少陈词滥调和模式叙述,“我的心情像鹿角。周围都是毛。”“没事的时候我可能不停地/甩胳膊以使四肢灵活。”透过语言,给人的感觉细腻而微妙。对于二十来岁的年轻诗人来说,难能可贵。
憩园的思维和语言的老到非他的同龄人可比,连那些习诗多年的“老诗人”可能都难以望其项背。他是有可能成为未来十年为诗歌界行家们所关注的写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