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歌有无尺度?好诗的标准众说不一,你心目中的好诗标准是什么?
严:诗歌有无尺度或者界定,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打个比方,你去问一个瞎子是如何去走一段黑的上坡路,我想最好的答案是他再去走一遍给你看。
我并没有刻意去标签过一首诗的好坏,也没有什么好诗的标准,但我一直相信一首诗之所以成为诗首先它必须要有诗性的文字,即便某个东西在形式上有创新,若没有诗性的语言它也是很难称诗的。至于好诗,请允许我偏执地认为它首先必定让人读起来舒坦,有不动声色的冲动,有必要的歧义与误读,可以让你在反复的阅读过程中产生不同程度的圆,就写作者本身而言,它应该是没有诞生之前卡在自己口中的一根鱼刺。
李:诗人魔头贝贝是这样评价你的:严正的诗歌诡秘、跳跃、冷静。在分裂的现实和幻觉中,呈现出存在的荒诞和无意义。这是否就是你诗歌核心的部分?
严:从我最近的创作来看,我很乐于接受这个评价。就诗歌的意义而言,一首真正的好诗总能溢出它本身的语言之外,我厌恶那些一览无余的作品,语言的自发性应该呈现一种作者所特有的诗质,读者可以在其落差的语言里看到一些事物和现象来。当然,这些存在,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是荒诞与无意义的,但这一说话法印证了我正在创作之中的长诗《回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但存在过》。
每个诗人都应该有其独特的创造力和个性,我在诗中所表现出来的诡秘,跳跃,甚至分裂,有时是一种我内心敏感与苦闷的很好体现,所有愉快或不愉快的回忆,都被系在我的一根神经线上。
李:读你的诗时常会涌现一种不安与紧张,即便还没有体会到你究竟想表达一些什么信息,这是你的文字首先展现给我的印象,我的这种感觉与你创作时的感觉是否一致?
严:是挺相似的。我在创作过程中时常会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与不安,甚至饥饿。在创作之前我一般会考虑很久,提笔时脑中总能显现很多事物与现象,它们有的隐藏,有的清晰,有些甚至毫无联系。当然,与把这些写在纸上之后相比或多或少会有些出入,所以我在写作之中会反反复复地修改,尽量让它更接近我的初衷,更清晰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李:你的诗有时会让人陷入你语言的迷雾,比如你的《与无可回避之排泄物的邂逅》,甚至找不到任何关于你措辞的线索,能否就此谈谈你异常复杂语言的来历。
严:我有时可能过分注重语言所带给人们的空间与意义,最终所追求的是给人以知觉上的展览。也可以这样说吧,我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诗歌语言措辞的创造将成为我的一种探索方式。在感官的十字架上,为什么不可以打破语言的固有规则来创造新的意义呢?
李:你是否满意你当前的创作,你是怎样看待它的?
严:基本上不满意,我总想以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一种新的东西,这样的创作过程对于我来说是愉快的,而现实却是,当我回过头去看那些文字游戏时它们让我感觉生疏与木讷。我想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会试着努力去写一些别样的,甚至令自己意外的作品,去探索怎样在谵妄之中把快感的多维风景画固定在简单的汉字里。
李:我注意到你写的诗很多的时间都标注着凌晨,这个时段对于你的精神是否催生了一种非常兴奋的情绪?失眠的原因是什么?
严:是的。我习惯了在夜里安静的环境下创作,我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是在那个时间段完成的。我喜欢在夜里厉害的抽烟,情绪上敏感而脆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总能很好地进入状态。
至于失眠的原因,我想可能是我长时间在那样的节奏与环境下形成创作习惯的惯性,还有就是一般我很难进入零睡眠状态,有时一点小小的声响都可能把我惊醒,如果我在那时醒过来,饥饿通常又会加重我的失眠。
李:何小竹曾经说过写诗是一件失败的事情。你认为呢?
严:哈,失败倒不至于。就我自己来说,我并没有刻意地去把写诗当回事儿,不过我还坚持一直在写。其实,诗有时也带给我不少的麻烦,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正常的生活,也起了一些负面影响,比如写诗有时让我对人生产生了恐惧感与悲观的态度,甚至对写作产生了动摇,但最终写诗带给我最多的还是一种乐趣,对生存经验的一些享受,并把它们用生动的文字记录下来。
李:你创作上遇到瓶颈了吗?有没有想过改变和突破,或者选择非诗的写作。
严:遇到过,比如说今年随着长诗《盲视的可能性》创作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感觉到很难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有时甚至是在刻意复制自己。那段时间我基本中断了诗歌写作,并且对以前的作品产生了质疑。我想过改变和突破自己原有的写作方式,最后却还是没有什么成效,这种状况直到后来一些短诗的陆续出现(比如《所有故事》《未被命名的回忆》《欢颜》等)才慢慢有所好转。另外,如果没有出现什么重大原因我就会坚持写下去,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非诗的写作。
李:除了诗歌以外,你平日里还喜欢做些什么事,它们对你的创作有何影响?
严:我的生活比较单一,除了写作之外,我做的最多的可能就是听音乐与打麻将。当然,喝酒也是常有的事。
听音乐对于我来说是一种生活享受,如果硬要说音乐对我写诗有何影响的话,我可能会说音乐可以很好地缓解我在写作之中所遇到的疲劳与困顿,甚至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情绪,尤其是在一首诗的初稿完成之后,我会听上一小段的硬音乐,而后在快感之中对新作品进行修改。打麻将是我生活糜烂的一种体现,同时也是锻炼我思维方式的一种有效形式,由于我比较懒,很少主动地去进行阅读,打麻将就占据了我的大量业余时间。喝酒一直都在影响着我的创作,每次酒后,尤其是喝完白酒,我都会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那种解脱有时就体现在我必须去写下什么东西,不然我会感觉到不舒服。
李:对于你今年的创作,你对你的哪些作品比较满意?能否谈谈它们的来历?
严:我今年的作品相较去年要少得多,《暖流》与《2008:隐藏与清晰》应该算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了,当然它们也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暖流》的构思是在今年一月,当时我在上海,基本很少归家,整天拥挤在公交和地铁站口,晚上不时还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怪梦缠身。记得有一天阳光很好,让我有一种活着即是血管里的一股暖流的感觉。
把那一段生活表现出来的冲动就这样产生了。起初,我想把它写得尽量温暖一些,可最终还是写成了“寒流”,不过它并没有因此而影响我的初衷。《2008:隐藏与清晰》是我的最新作品,其来历很简单,只是我感觉今年就要过去了,很多事情仿佛隐藏又仿佛明晰,让我时常纠缠在里面不得脱身,我想我是非把它写出来不可了,不然我会疯掉的,它仅仅是我今年一些所遇片段的有效拼贴,还是不必去深究的好。
李:最后能否简单地谈谈你对80后诗歌的一些看法,你觉得自己相比于60、70年代的成熟诗人还欠缺些什么?
严:其实我个人是不怎么赞成用时间段去对诗人进行划分与界定的。80后诗歌整体上有一些才华,作品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准,但基本上都没有形成自己所特有的、干净与独立的文本与气候,某种意义上说还没有进入自发性的艺术创作,当然在这方面我也十分匮乏。
目前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仅靠一点点所谓的才华去写诗是远远不够的。我所认同的60、70年代的成熟诗人为数不多,他们都已在诗歌的不同层面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我远远无法与他们相比。从我的作品上,我感觉缺乏的是他们那种对生活的深刻体验,这也与一个人的经历息息相关。如果这一步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怎样把感性与理性完美地焊接在一起,即先把生活放进诗里,而后再把诗放到现实生活中去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