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名年仅弱冠的男子四肢大开的被锁在墙壁上，发髻凌乱、遍体鳞伤，身上的囚衣也已经被皮鞭抽的褴褛不堪；嘴角还在滴血，显然刚刚遭到过毒打。尽管如此，面对戴贤亭的问话，男子却依然仿佛没听见一样不吭声。
“戴公，交给属下来办吧，没有咱们东厂撬不开的铁嘴钢牙！”一旁的邵庆附耳上前，低声说道。
戴贤亭轻轻抬起左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脸上露初一副奸诈狰狞的微笑，男子看到这副表情不禁心头一颤。而在这时候，地牢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靠近天花板处那一扇窄小的窗户上，有一只鸟儿一样的动物飞了上去。
“哼哼哼，什么也不肯说是吗？果然，据说那南匪张逆喜好男风，从你这张脸上就看得出来呀，呵呵呵！”
一边说着，戴贤亭戏虐似的捏着男子的下颌，却被猛地转脸甩开了。
这时候，在后排的两名东厂干事脸上的表情突然大变，神色紧张的挤上前来到戴贤亭身旁，拱手行礼之后，说：“将军，属下有事禀报！”不是别人，正是花影和木影兄弟。
“嗯？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这……”
见两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戴贤亭明白事关机密，于是找了一间单独的囚室，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将军，外面的那名匪干就是属下前去盗取匪谍名簿时前来阻拦的匪将，此人身手不凡，我们兄弟联手犹险遭不测，因此属下斗胆推测，此人在南匪之中地位绝对不低。”
“哦？这么说来，害得你俩没能拿到名簿的人，就是他喽？”
“正是此人！”
“哼哼哼，我明白了……好，你们做得很好，先下去吧！”说完，回到那间地牢，戴贤亭命令邵庆等随行的东厂干事和番役统统退下，称要单独审问，邵庆走在最后，被戴贤亭悄悄叫住，低声吩咐道：“邵庆，你立即去把上个月投诚起义来归的那几名匪兵头目带过来，快去！”
转过身，空荡荡的地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火盆中四处****的火焰不停地摇晃着地板上的影子，而火焰散发出来的炽热燎烤着男子身上的伤痕，引起阵阵疼痛。
“先在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吧，李定国将军？”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李定国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位身着武弁的美男子，颤声问道：“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呵呵！”戴贤亭一边笑着，一边轻轻抚弄他的脸颊，戏虐似的说：“身为张献忠的干儿子，你的确很了不起，能够将我派去取名簿的两名手下打败，我很佩服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部下呀？”
“呸！要杀要剐随你，想让我投降？做梦！”
“哼哼哼！很有骨气！那么——本官亲自操刀为你去势，然后收你做养子，你觉得怎么样啊？”
“你……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李定国惊恐的看着戴贤亭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利刃，拼命的摇晃着手脚上的镣铐，希望能够挣脱，但这自然是徒劳的。
眼看着刀刃离下体越来越近，终于，这位年方弱冠的匪干大声喊了出来：“不要！我投降！投降！”
“这就对了，早这样不就没事了？”说完，手中的利刃早已不见了踪影，戴贤亭朝着镣铐瞪眼看了看，红光射出，咔嚓！锁链应声碎裂。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明官军的军人了。”
“难道你不怕我反复吗？或者，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说时迟那时快，刚刚恢复自由的李定国摆开架势便要攻击，但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哼哼，我当然想到你可能会反复，不过我也想过——卿本匪类，奈何从良？”说着，戴贤亭转脸瞧了瞧那扇窗户，一只小动物飞了进来，是一只蝙蝠。
“好了，为了奖励你远赴辽东侦察情报，我决定奖励给你一个人类的身体，去吧！”话音刚落，只见那蝙蝠箭一样的冲上去，直扑咽喉，锋利的小牙齿咬在隆起的喉结上，一丝血痕顺着毛茸茸的嘴角渗出来。
李定国瞪大的眼中的恐惧逐渐消失，瞳孔开始散开，随着趴在脖颈上的那只蝙蝠脱落掉地上，李定国的身躯也已经变得有些僵硬了。
戴贤亭向前迈一步，将那只蝙蝠踩在脚下，用力碾了碾。接着将手掌轻轻的按在李定国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卿本匪类，奈何从良？”说话间，掌心发出柔和的光亮，照耀在脸上，逐渐又有了血色，很快，只见“李定国”扭了扭脖子，舒展一下四肢，跪在地上拜谢：“谢主人赐给我人类的身体！即使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呵呵呵，用不着你粉身碎骨，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人类的身体了？”
这时候，牢门外传来番役禀报：“将军，千户邵庆求见！”
“知道了，叫他进来！”
邵庆领着一名少尉进来，躬身说：“禀将军，孙天勤带到。”
“呵呵！辛苦了！这些日子在军中可呆的习惯呀？”
投诚起义的匪兵哪受得了钦差大人的嘘寒问暖啊，登时受宠若惊，话都说不利索了。
“来，本官给你介绍一个人，”说着招呼“李定国”上前，“这位是刚刚投诚的义士，名叫李定国，你二人从今以后同心协力，共同为本官效力。”
戴贤亭这句话说的很值得玩味，“为本官效力”，而不是“为朝廷效力”，这也就意味着，戴贤亭是打算将孙天勤收为自己的亲信。明白了这一点，孙天勤仿佛注射了兴奋剂，扑通跪下拜谢道：“谢将军知遇之恩！小人誓死跟随将军！”
又有人误上贼船了。
……
“诸位！今天戴某请诸位来，是想通知诸位一个好消息！根据京师传来的消息，皇上有旨，命戴某与诸位剿匪各部统帅一通进京述职，并论功行赏！事不宜迟，戴某以为，明日一早便即刻动身，与诸位一同进京面圣！今夜，薄酒家宴，算是戴某的一点心意，还望诸位不要嫌弃，如能一醉方休，戴某不胜欣喜！来，干杯！”
西安钦差行辕内张灯结彩，数十桌酒宴上珍馐罗列，从匪巢缴获的大批金银钱财，戴贤亭毫不吝惜，无论是参与北伐的江南卫所官兵还是留守西安的各路义兵，从兵卒到长官，个个都分钱得财、心满意足。而此时又大排筵宴，怎不令人高兴？再加上得知明日即将进京领赏，每个人的喜悦都是从心头一直乐到脸上。
而就在一片觥筹交错间，戴贤亭挨个酒桌敬酒之后，便悄悄地溜到了后堂。
“戴公！”早已等候在后堂的曹化淳见他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仔细关好门窗，戴贤亭坐到椅子上，沉声说：“明天我带着各部将官进京，兵卒和俘虏全部都暂时留在西安；你估摸我们进入北直隶境内之后，立即利用咱们带来的东厂干事和番役，夺取江南卫所官兵的指挥权，最好能够将其他几路义兵一并弄到手；然后，押解全部战俘，照原定计划，直接去安东卫！”
“遵命！只是……戴公，这大军加上俘虏足有数十万人，如此大张旗鼓的去千里之外的山东，难免会有非议啊！”
“这你不必担心，等到京城之后，我立即向皇上请旨，到时候不过几天的时差，绝对没有关系的！你尽力放手去干，将来开天辟地，这就是我们的第一笔资本！哼哼！”
“多谢戴公提点！”
哼哼哈哈……阴沉的笑声在暗室中回荡。
阴谋并非总是发生在同一时间，同样，受害者亦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就在戴贤亭策划他开辟新天地的阴谋的时候，远隔数千里之外辽东沈阳，永王朱慈炤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好几次，好几次奴婢都……”刚刚醒过来，就见自己枕在杨常的腿上，而杨常见他醒来，亦泣不成声的将事情的经过哭诉了一遍，朱慈炤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使用了卑鄙的手段将他们骗进沈阳城，使明国使团在辽东遗民面前出丑之后，朱慈炤和方以智等人被关押在沈阳城内伪皇宫旁边的一座大院里，而其他大部分的锦衣卫、御林军等随行军士全部惨遭戕害；随行的宫女亦不知去向。方以智虽然一直在试图向虏寇要求见酋长，但都遭到拒绝。院子并不是很大，但是房子却都是中式建筑，尽管有些破旧，但还是勉强能够过得去。方以智和朱慈炤以及杨常等少数几名侍从就这样在院子里住了下来，一日三餐都有“包衣”送饭，所谓“包衣”，就是被鞑靼人掳来做奴隶的中国人，虽然是同胞，可是他们都已经被割掉了舌头、戳破了鼓膜，成了又聋又哑的残废，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任人指使……
“殿下，恐怕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可惜臣拼死护住的和亲诏书……唉！”方以智也和其他人一样，破衣烂衫，鬓发蓬松，脸上血污斑驳，说不出的惨。
“方先生不必太过自责，就让鞑虏猖狂去吧，等到将来我大明反攻辽东，皇上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打败大满洲帝国的巴图鲁吗？”
从屋里的另侧传来一个官话腔调听起来有些古怪的声音，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名青年人，穿着一身对襟道袍，头戴一顶卍字福巾，生的白白净净，却是一副中国儒者模样，此时正盘腿坐在一张厚竹席上，身旁有两名侍从跪坐在身后，也都是宽袍大袖。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穿得这么好？”朱慈炤小声问方以智。
“禀殿下，此人是朝鲜国世子，名叫李溰，封号昭显。跟殿下等人一样，也是被迫前来做人质的，”
“那为什么他们的衣冠没有被鞑虏撕扯毁坏？而我们却被弄得如此狼狈！”
“唉，殿下，彼朝鲜小国寡民，或许虏寇亦不屑为之罢！”
朱慈炤和方以智你问我答，不觉私语起来，只听那朝鲜世子突然提高声音说：“敢问大明亲王殿下，您真的认为明国可以打败大满洲帝国吗？”
朱慈炤见状顿时来了兴趣，想要起身，却顿时感到浑身疼痛。杨常忙扶他起身，靠到李溰身前，李溰让出一侧席子，请他坐下来，并微微欠身施礼。
“世子既然知道孤王是大明的亲王，为何不跪？”
“朝鲜已非明国藩属，且我与殿下同为囚徒，焉得因贵贱而行君臣跪拜之礼？”
“世子既知礼仪，孤王闻得尔国素有箕子遗风，文物礼乐比拟中华。为何今日亲见，竟得如此出言不逊哉？”
“诚然，我国虽处海东，本为东夷之种；自箕子东来，我朝鲜以夏变夷，得与中国并称‘礼仪之邦’，是四方夷狄之所未有者也，其圣德福泽，旷古空前；然而殿下未见，吾等千百年所自傲之衣冠礼仪於强虏悍骑蹄下，是何等不堪一击？”
“的确，在强大的野蛮和邪恶面前，文明和正义往往却是那么的软弱无助，甚至只有惨遭屠戮的下场；”朱慈炤点点头说，不等朝鲜世子得意，朱慈炤立即将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必须看到！无论鞑虏怎样的肆无猖獗，它永远都难逃蛮夷本色；如何沐猴而冠、粉墨文明儒雅之态，它都不可能代表我东方文明之正朔！我们相信，文明终将战胜野蛮，仁政必能推翻****！我中华一定能够反攻辽东，收复失地；救民水火，一雪前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