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叶鹰在马车外御风驾马,疾驰至南府。
车内,浑身湿透的南寒月将黑袍脱下,背对着无殇,由他处理自己又一次崩裂的伤口。
悲极攻心,当她得知南齐郦去世时,再强的丹药也压不下撕心裂肺的疼痛。
伤口一伤竟然已经裂开了两次,而每一次的开裂都是在原封之上再加深一刀。
马车内备有酒,是上次无殇在客栈里喝的那种,极烈。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她后背的绷带,突然一道狰狞可怖的血口子锵然出现。
深红的血渐渐溢出,她的整个后背几乎都被鲜血染上了色。
马车内的蜡烛火焰被风吹得摇曳,无殇将细针穿好,放在火焰之上晃了一下,然后扶住南寒月肩膀,“这伤口必须缝上,三品丹药都阻止不了你这伤口裂开。”
“嗯。”
“只是缝上之后,就算服用丹药加以痊愈之后,你这后背也会留下疤痕。”
“……罢了,留下就留下吧。”
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疤,永远烙在身上,让她时刻记住,她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拜尹艳芳一行人的赏赐!
酒壶被打开,一股冲鼻的味道顿时在封闭的马车内弥漫开来。
无殇慢慢将酒壶移到南寒月的伤口上,倾斜酒壶,清澈的烈酒倾壶而下。
火辣的灼疼燃烧在南寒月的背部,顿时她的额头和背部出了一身的汗,那两只支撑的双臂巍巍颤抖,她低着头,咬着牙,一声不吭。
冰冷的针尖一点点落在她的背后,刀伤极长,几乎横跨了她的整个后背。现如今,那冷如冰霜的细针在她的背后来回穿梭,那细密的疼痛就如万千毒蛇虫蝎在啃噬一般的疼痛。
烈酒清洗伤口,她疼痛,流下更多鲜血。
细针穿梭在皮肉之间,点点落下,藕断丝连地离开,她忍痛,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揪心般难熬的疼痛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她整个脑袋似乎爆炸,耳边一直响着念叨的声音。
打心底有一个隐形的意念迫使她挣脱开了,这样就不会在这里受到如此煎熬的痛苦,但是她始终没吭声,不向那意念低头。
因为她明白,现在的逃避只会让她往后受到更多的苦罢了。
背后细密的汗珠冒出了头,面部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滚落下来。她支撑着身体的双手巍巍颤抖着,指甲扣着手心攥得紧紧。
背后,无殇缝针也逼出了一身的汗,他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遍看着南寒月的情况,“是有点疼,你要是忍不住,就喊出来吧。”
半晌,车内寂静被一声长呼声打破,南寒月颤抖着双臂,忍着痛颤颤巍巍回了他一句:“无……无妨……”
疼痛到让她不能自己,就说了两个字也停顿了一番,说完之后她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背后的伤口经过第二次崩裂后愈发严重,血一直流到现在也没有要减小的意思。
细针缝到哪里,哪里便是血流不止。
不出一会儿,南寒月的整个后背便被血色晕染,就连她腰下没脱下的衣服也被所流下的血浸湿。
烛光摇曳。
微弱的火苗在烛芯上跳跃,外围的一层米白色蜡被慢慢融化,直到最后,整个蜡烛便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了。
刀伤从肩膀到腰部,一道狰狞的血盆大口,在烛光熄灭时,无殇微微低头,用嘴咬断细线。
马车内没了烛光,有些漆黑,马车外狂风猎猎,席卷着门口的门帘飘飞。
马车外的雨势不减来时,如刀子般落在马车顶上,发出响声。
叶鹰的赶马声在外面响起,一路过来,他虽然驾马速度快,但走得平稳。
当他告诉她南齐郦去世时,看到她在雨里咆哮,彷徨,后背一片深色时,他就知道,南寒月受了伤。
为了不影响无殇对南寒月的治疗,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车内,无殇缝合完南寒月后背的伤口,便抓起了原先扯下的绷带,轻轻在缝合上的伤口附近来回擦拭。
缝合好的伤口像一条巨型蜈蚣在南寒月的后背张扬。细血丝丝从细线之间渗出来,无殇却没有去擦。
后背伤口附近的血迹被擦干净,雪白的绷带早已经被染成了淡红色。
他翻手,拿出一瓶丹药,打开白瓷瓶,倒出一粒放在手心,然后递给南寒月。
她粗重地呼吸,背对着无殇,伸出手,接过丹药仰头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清香甘甜,和唐钰给她吃的那种不一样。
无殇收拾完后,起身走了出去,“你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我先出去。”
说完,他拉开门帘走了出去。
空荡的马车内,只剩下了南寒月一人。蜡烛熄灭后的味道依旧在车内飘散,南寒月半伏着身体,闭着眼调整气息。
半晌,她坐起身子来,将下半身的黑袍脱去,放在一边。
那么长时间的折磨让她也已经是精疲力尽,扯下黑袍后的她整个人便瘫倚在软榻上。
黑袍沾了血,此刻已经凝固。血迹烙在黑袍上,摸起来硌手,还有些硬梆梆的。
她喘着粗气,低头望着。自己胸前那图案,还如当初发现时那样。
只是这图案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她用灵识从空间存物处里拿出了一条干净的黑袍,动作迟缓地穿了上去。
她站起来,扶着车壁,目光向软榻上一瞟,一滩深红的血迹印在虎毛垫上。
她牵扯着嘴角笑了笑,坐下来,摸了摸那血迹。
让人家冒着雨驾车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又把人家的垫子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到了南府之后又要费很大一笔钱了,看着垫子,价值不菲吧……
车外。
雨势渐小,嘀嗒嘀嗒地往下落。
从未央学院开始,叶鹰就一直淋雨为他们驾车直至现在。
无殇出去也有些时间了,可车外始终没什么动静。
“驾!驾!”
快马铁蹄在叶鹰的催促之下更加迅速。而马车外的两人,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隔了许久,南寒月体力稍有恢复,见无殇还不回来,便强撑着身体掀开门帘。
狂风漱漱,偏黑的环境下只见叶鹰一人坐在外面驾马。
“无殇呢?”南寒月问。
“驾……”闻声,叶鹰转过头,看了南寒月一眼,随即道:“四小姐可是在说那位公子?他出来之后便下了马车,让我不要惊动四小姐,也让你好生歇着。”
“下了马车?”
“对。”
南寒月先是一惊,然后便点了点头。
人都已经走了,再回去怕只是徒劳。
不过在马车极速行驶当中能这样悄无声息地下去也算是一个奇人了。
不过回去也罢,毕竟还有两个头疼的家伙在未央学院呢。
马车急行,雨水扑打在南寒月的脸上,她本打算放下帘子回去休息,叶鹰却叫住了她,“四小姐……我有一事相求。”